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鹽堿地

2014-04-29 00:00:00周習
時代文學·上半月 2014年8期

萊州灣南岸,有個靠近公路的小村子,叫小趙家村。村北有一大塊麥地,地南邊有一口井是甜水,地北邊也有一口井,提上來的水卻是咸水,當地老百姓叫它懶水井,水艱澀難喝。人們才明白為什么南邊的麥苗長得好,綠油油的一片;北邊的麥子出苗不全,像癩蛤蟆頭,黃一塊綠一塊的。直到胡岳來壽光縣區劃辦任職一把手,才徹底解開了謎底:原來這是咸淡水的分界線,人們才明白了地下有一條線,這條線的一邊是海水,另一邊是淡水。這條咸淡水分界線從東到西在壽光境內約有40公里,穿過小趙家村的麥地,橫貫東西。把這個縣里的土地自然分成兩部分。

胡岳大學畢業后留省城工作,無論他多么努力,一直是個科員,覺得有些屈才。恰在這個時候壽光縣新上任縣委書記廣攏人才,就有了一系列新的人才政策,縣里大大小小的頭腦去省城等外地辦事,特別是吃飯的間隙就把這一政策落實了,到各地挖一批人來,委以重任,其中就有胡岳。

胡岳就在鹽堿地里出生,大學里學的專業就是土地規劃設計,自然成了這方面的權威,胡岳人長得很瘦,戴一副近視眼鏡,斯斯文文的,很認真很嚴謹,凡是很講科學,有人叫他胡科學。

這天一大早,縣委書記的司機開起車來,和往常一樣,圍著縣城轉悠。縣委書記王為民有個習慣,上了車就閉目思考問題,司機也不敢問去哪里,等他思考好了,說咱到哪里去,馬上就往那個方向走。這一天,司機發動車,還沒出縣委大院門,王為民說,今天去大家洼。大家洼就是這個縣最遠的路程了,司機才發現后面跟著幾輛車。王為民帶著胡岳等18個人要到北部大洼鎮去,他收到一封人民來信,非處理不可。

走到咸淡水分界線處,王為民要求大家下車,談談對馬上要進行的壽北開發的認識。因為壽北開發的主戰場就在咸淡水分界線以北1200平方公里的范圍內。

大家正在發表自己的高見,卻聽見“嗤”地一聲,一輛汽車一個急剎車停在了路邊。下來一個挺著大肚子的上了年紀的禿頂男人,陰沉著臉,撲通一聲給王為民跪下了。

王為民正在和大家討論得起勁,沒看清是怎么回事,見一個人忽然跪在眼前,本能地退后一步,以為是本地上訪的農民喊冤。不料,等那人抬起頭來,卻是馬上要退休的縣物資局局長李胖子。王為民說:“李局長,你這是干什么,男兒膝下有黃金,你一個大半百的人,一大早的,為何事給我下跪?”

李胖子早已老淚縱橫了,王為民更加摸不著頭腦。李胖子抑制住哭聲,氣憤地蹦出一句話:“書記,咱叫人欺負了,您一定給孩兒們做主!”

其他干部看到此景,腳底抹油早溜了。害怕知道了別人的隱私,惹一身臊。李胖子聽王書記這么一問,急忙返身從車上抱下一堆衣服來,扔在王為民面前的。

大伙不知什么時候又聚攏來看熱鬧,扔在地上的是女人的花上衣,乳罩,還有一件男人的褲子。原來昨天下午李局長的兒子告訴媳婦,自己出發了,晚上不回來,不要等自己吃飯了。誰知爺們兒殺了個回馬槍。晚上十一點鐘,李胖子和兒子偷偷地去了兒子家,把兒媳婦和工貿局長鄭旗堵在了床上。李胖子二話不說,指揮兒子抱著一堆衣服就走了。所以一大早李胖子就去了縣委,得知王書記出發到大家洼,他立即去追。

難怪出這件事。李胖子在位多年,家境好,從兒子二十歲就發話,一定要找個全縣最漂亮的女孩子做兒媳婦。結果如愿,一個長得像四十年代上海灘掛歷上的美女一樣的招待所服務員,只是學歷低一些,小學還沒畢業。經別人牽線,嫁入李家。當年兒媳婦就被提拔為客房部經理,縣里開會,鄉鎮上的干部住宿,都是由她安排。如今漂亮的兒媳婦出了此事,兒子要死要活的,自己顏面無光,令李胖子悔青了腸子,如果有個地縫,他肯定會立刻鉆進去。

王書記很同情他,說:“李局長,唉,怎么會出這事?我最看重的是壽北開發,你是準備物資的,頭緒繁雜,你可不能有情緒呀。這件事,我立刻叫紀委去查,從重從嚴查處,我絕不姑息。”

李胖子上車回縣了,王為民一行18人繼續北上。今天王為民要去的這個村子叫雙河村,在大洼鎮中部,地盤全在鹽堿地內,沒有可耕地。這封人民來信是壽北開發項目發出通知后收到的第十二封人民來信,都是反映征地問題的。

過了分界線,大地寂靜起來,就像一個時光老人,在默默地見證著幾千年不變的這塊古老的土地。在這塊空曠的大地里,很少看見像樣的莊稼。公路兩側起初還是白楊樹,走著走著眼中的植物漸漸地矮下去,矮下去變成了黑黢黢的四處伸張的荊條。年年歉收的莊稼,秋冬季節,長著長著苗就干枯了,等到授粉時只能拿三成苗,地里白一塊綠一塊,這樣越往北走,植物便越少,再走下去就只剩白花花的一片堿地了。用指頭抿一下土地間隙白花花的粉狀東西,放進嘴里咸咸的,這就是老百姓口中的鹽堿地。大地上平時白花花一片,上潮時一片汪洋,寸草不生;有一眼望不到邊的潮間帶,有淺海灘涂。到處是水洼,蘆葦,蘆葦叢里有蟹。站在水邊,看白鷺伸著腿掠過蘆葦,看長腳飛蟲在水洼里點水。

大片的地空曠起來,偶爾有一片墳頭,墳地的旁邊往往會有一個幾十戶人家的小村,在白花花的陽光下詮釋成一堆黑影。

九月的北方平原上,到了中午還是酷暑難耐。連著走訪了兩個村子,到大洼鎮地片后已是中午,陡然有個奇遇,平地上突現了三棵胳膊粗的小槐樹,讓過路人眼睛一亮。這里的槐樹都長不大,三年五年的就死去了,原因是鹽堿地,樹扎不下根。不會像縣城里的槐樹那么根深葉茂,動不動就有“張飛勒馬看古槐”之說。

王為民又看到那三棵小槐樹,三棵槐樹間有座土房子,約有四間,是養牛的地方。在前不巴村后不著店的地方,這座土屋也是過路人很好的避雨場所。見王為民一行人往這里看,養牛的大爺佝僂著身子伸著頭看,他六十來歲,頭發花白,他認識王為民,趕緊和王為民打招呼。見王為民身后還跟著一大隊人馬,心里無底,怯怯地不敢多說話。王為民說:“大爺,我們要到大洼鎮雙河村的村委去,到了吃中午飯的時間,我們大伙想在您的樹底下吃個飯。”

“好啊,好啊!您來俺村肯定找支書,您吃著飯我去叫他。他是我的一個侄子。”王為民說:“您吃過飯了,就去,沒吃,就不用去,吃過飯我們再過去找他。”老漢邊走邊說:“吃過了,吃過了!”

小槐樹的北面是個池塘,滿塘的蘆葦,抽出雪白的蘆花,算是鹽堿地里的一處風景。人太多,屋子里是進不去的,他們來灣邊樹下,拿出自帶的火燒、咸菜。剛要吃,雙河村的支書來了。支書說:“王書記,知道大伙來,我一直在村委等著,知道你們不去大飯店,就和村里的小飯店說了,給留了兩個桌,一等不來二等也不來,我就出來看看。碰上俺叔說你們來了。”

支書提來一壺熱水,大伙喝著熱水吃火燒。支書心里惴惴不安,不知道王書記會不會發火,那封信是什么內容他一概不知。只好一壺又一壺地提水過來,大家都在開水泡火燒。村支書說:“你看,王書記,俺村的小飯店有咱鹽堿地的特色菜,有鹵腌小蝦、扎子醬。”

王為民說:“知道有好吃的,但咱們人多,村委沒錢,增加老百姓負擔不好,在路邊吃個火燒,這樣更好,省事,你就別愧疚了。”

村支書等著知道信的內容,更想知道縣委是怎樣處理的,心里一個勁兒地打鼓。終于王為民看大伙都吃飽飯了,就說:“這幾天,我收到了幾封信,都是反映規劃中不合理做法的,其中有一封就是咱村的,反映的問題很重要。所以有關部門分管的同志都來了,咱現場辦公,一旦通過,咱們的壽北大戰馬上開始,都快進入十月份了,不能再拖了,再拖,天冷了,民工受罪。村支書頭轟的一聲,心想,這么嚴重,壞了,王書記要開始批評了。汗順著臉頰流了下來,心咚咚地跳。不料卻聽王書記心平氣和地說:南河臥鋪也有這種事,我才處理下來,走,大伙看看咱村的地,支書領著跑跑,看看群眾說的對不對?大伙拍拍身上的土,跟著支書深一腳淺一腳看地去了。

約莫一個來小時,大伙陸陸續續回來了,身后跟了一些看熱鬧的老人和小孩。頓時牛棚邊熱鬧起來。原來按照規劃,雙河村1600畝土地,大部分適宜建鹽場,規劃小組全規劃成了鹽田,群眾知道后不干了,給王為民寫信,要求留下250畝土地種糧食,保證全村人的口糧。

18個人跑完了雙河村村前村后的所有土地,七嘴八舌地議論一番,大家都說信里群眾反映的是實情。王為民當即同意了群眾的要求,說:“這樣吧,250畝留給你們做口糧田,縣里再無償地送給村里兩副鹽灘,給村里安排60名合同制工人。撥付給你們20萬斤統銷糧,同時帶救濟款。”村支書心里輕松了,當即臉上露出了笑容。幾個跟過來看熱鬧的老年人也夸王書記就是和老百姓一個心眼。

王為民其實最看重老百姓的評價。大洼鎮的鎮長李紅妹為什么這么佩服王為民,和她爸爸老李有關。她爸爸老李也是個鄉鎮干部,已經退休了,王為民在道口鎮代理鎮書記的時候,他在王為民手下干過,他佩服王為民,每每對李紅妹說起王為民干工作的事來,就滔滔不絕。他說:“道口鎮的老百姓都說,王書記看打扮可不像個當官的,穿的和我們村里人一樣,鞋是膠底的,打著掌子。多數時候穿著一雙黃色解放鞋,不穿襪子。可是開會時,一開口說話就不一樣了,很有水平呀!王為民的頭發長了,到支書家里,叫支書隨便理理。沒有肥皂,用清水沾沾,湊合著理了。所以王書記的頭就是農村流行的模糊頭,沒個發型,只要短了就可以。幾年如一日,從不變樣。”

王為民的口頭禪是:只要對老百姓有好處,我就去干,免職也不要緊。恰恰這樣,為民著想,上級一貫肯定他的成績。麥前,青黃不接,他去縣里給道口鎮要返銷糧,一趟不行兩趟,怕餓著老百姓呀。當時鎮上有一個一千多口人的大村,從老輩子里就喝不上干凈的水。村東一個大灣,下雨后,廁所里的水也往里淌,可是人做飯還得去挑水。后來也打過井,都沒成功。王為民幫著村民打了第一眼深二百五十多米的鋼管深水井,當年正遇上大旱,灣里水少,村民說幸虧打了井,同時五根管子上水,村民吃上了好水還及時種上了棉花。

后來李紅妹的爸爸當著李紅妹的面,常常說起王為民的一些典故,一方面贊揚王為民,一方面勉勵女兒做個好干部。他說,王為民去縣委工作后這個人不愿只聽匯報,要看行動。他要看一個鄉鎮的澆地情況,自己先到地里去,到地頭上問問老百姓,再問問支書,最后才輪上鎮委書記匯報,鎮委書記如果說外行話或者說假話,他當場就指出來毫不留情。時間一長,沒有干部敢撒謊。

正是上任的第二天,他哪里也沒去,一大早坐著輛舊吉普車叫上鹽堿地專家胡岳一塊到最貧窮的鄉鎮──大洼鎮去了。那里喝水也很困難,那里有他關心的問題。

王為民坐在吉普車上,腦子里閃過很多想法,近一個小時的路程,他和司機一句話也沒說。到了鎮委,鎮長李紅妹恰好也剛到院子里。太陽剛剛從鹽堿地的薄霧中掙脫出來,最多也不超過早上八點鐘。李紅妹吃了一驚,王書記可是剛上任兩天呀。辦公室的工作人員小元快步跑出去,畢恭畢敬地把他往鎮黨委書記的辦公室里領。王為民看了一下手表,對李紅妹說:“把你們的黨委書記叫下來吧,天不早了,我從縣城來到這里用了近一個小時,我們還是到外面轉轉吧。”李紅妹答應了,邊和王書記說起話來。鎮上沒有人能夠猜得出新任縣委書記上任第二天就到荒涼偏僻的大洼鎮干什么。以前,新上任的縣委領導,一般情況下,是先到四關城里的富裕村調研,最后才轉到這里。他們都想知道這次王書記調研葫蘆里到底賣的什么藥?鎮上的其他干部以為王書記是來開會的,爭著去黨委會議室。一聽不開會了,又爭先恐后地擠出會議室,要看看新縣委書記。王書記微笑著向大家擺擺手,讓其他干部上班,他就領著大洼鎮領導班子出了鎮委辦公室,直截了當地向鹽堿地深處的一個村子奔去。王為民十分清楚鹽堿地里的農村現狀。麥收時節,一個五口之家種植的小麥,兩個成年人一上午就能輕松地收獲,捆在自行車上帶回家,一年中半年的日子只好用野菜充饑。沒有甜水,只好喝又苦又澀的咸水,下雨的時候大盆小盆地接雨水,留起來給客人喝。地里到處白花花的,一輛新買的自行車不出十天輻條會全部生銹,家里凡是水管、把手一類的鐵件全是銹跡斑斑。

空曠的鹽堿地,稀稀落落地分布著幾個村子。走在土路上,鴨藍子(學名云雀)在空中盤旋著,拍打著小小的翅膀,在空中做著短暫的停留,突然一個猛子扎下來。這時留著寸頭的小孩子追過去,鴨藍子單腿蹦著走了。那小孩子會在方圓3米之內尋找,就會找一個帽子大小的草窩。往往在一棵簍蓬或者黃蓿菜底下,尋過去會有三到五個圓溜溜的鴨藍子蛋安靜地躺在草窩里。

跟著找到鴨藍子蛋的小孩子走進村里,李紅妹原以為王為民當了縣委書記到鄉鎮轉轉,只是例行公事,沒想到王為民調研得非常仔細。李紅妹領著他走進大洼村最東戶,說這戶人家住的房子是村里最好的。王為民看到房子是四間大北屋,很寬敞很亮堂,院子里空蕩蕩的,屋里也是空的,連個坐的地方都沒有。一盤土炕,炕下是一口大鍋,幾根棉柴堆在那里。有個荊條編的糧食囤。很多農戶家只一口土坯屋,沒有院子。“心酸呀,咱們的老百姓最好的戶過著這樣子的日子,那窮困的會是什么樣呀……”王為民一邊看一邊感慨地對鎮干部說,“多少年了,北部的老百姓,守著大片的土地,卻祖祖輩輩與貧窮、饑餓打交道,咱們當干部的,要想盡辦法改變這種情況。再說這是革命老區呀,抗日戰爭做出了巨大犧牲和貢獻,說啥也不能再讓老百姓過苦日子了。”王為民說著說著眼睛有點濕,他仰起頭,抑制住眼淚,心想:不為群眾干實事,當干部還有什么意義?

李紅妹和隨行的干部們一個勁兒地點頭。整個萊州灣畔的地勢低洼,河溝狹小,無力容蓄排泄大量的降水,過去自然災害特別多,不是旱就是澇,大雨連綿的時候多,所以澇是一個北部堿場地里常遇上的事。民國初年,當地的農民想了一個辦法挖溝掘土,撒在田里,經水沖壓,變成良田,叫臺田;溝里水多了,種植蒲草,蒲草喜水,夏秋季節,禾黍油秀,蒲草繁茂,各有效益。剛建國不久,壽光就在兩塊洼地治洼改堿。第二年的冬天,人民公社時期,十個公社開始河網化基本建設,干渠、支渠、斗渠、農渠、排鹵溝等,面積達十余畝。有一年,出現了歷史上少有的洪澇大災害,縣里在北洛洼里成立治洼指揮部,修渠到800多條。一些公社希望用水種稻子,可這里的水,忽多忽少,只好變為旱田。

王書記把北部的鹽堿治理歷史讀了個透。他近期頭腦里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回頭對身后的吳秘書長說:“今天我不走了,立刻把北部五個鄉鎮的干部叫到地頭上來!”

他知道其中鹽田是非建不可的。全縣境內海岸線32.5公里,北部大海和廣袤寂靜的平原有一塊白茫茫的潮汐地帶,這塊人煙稀少的鹽堿地,卻蘊藏著豐富的鹽資源,從而使壽光成為中國歷史上最早、最富庶的海鹽產地。中國產量最大的是海鹽,占世界第一位,其次是湖鹽和井礦鹽。

鹽區灘涂屬于沙質平原海岸,土質良好,氣候適宜,發展鹽業有著得天獨厚的自然條件。西周時期,姜子牙治理齊國,就大興漁鹽之利。管仲做了齊國的丞相,首創鹽鐵專賣,實行“官山海之策”,富裕了國家。使齊國富兵強,幫助齊桓公成就霸業。管仲被尊為鹽神,自此以后鹽成了歷朝歷代國庫收入的重要支柱。

夏禹時,鹽就被定為貢品。王為民從小記得一副對聯:萬般行業農為先,千種滋味咸居首。也記得一個俗語是:賣鹽的老婆喝淡湯。說明鹽是很珍貴的,人們一頓飯也離不了。

萊州灣咸咸的風掠過蒼茫的鹽堿地刮過來,那些蓬蒿疾速地扭著身子。王為民就想到了這塊土地遙遠的過去。趁著空隙,王為民和胡岳聊起天來。胡岳因為從小和鹽堿地打交道,現在又研究鹽,說起鹽的事,他滔滔不絕。王為民與他很投緣,兩人這一陣子只要見了面,三句話不離鹽和鹽堿地。

王為民向胡岳請教有關西周青銅器上有“錫免鹵百樽”、唐朝有“天下之賦,鹽利居半。”的說法。

李紅妹和吳秘書長也湊過來聽。胡岳和王為民解釋完了,見李紅妹還在直著耳朵聽,就問她:“李鎮長,你在鹽堿地里做官,聽說你很愛看書,我問你,中國最早的制鹽技術是誰發明的?鹽宗是誰?”

李紅妹說:“知道,叫煮海為鹽。鹽宗是管仲。”

胡岳哈哈大笑說:“虧你還是鎮長,王書記,該你告訴他了。”王為民笑了笑說:“管仲是鹽神,鹽宗就不知道了吧?鹽宗是宿沙氏。這里有個煮海為鹽的故事,我也是聽胡主任說的,權當復述一遍吧。看來真是藝不壓身,人掌握的知識永遠沒有多。”

王為民是這樣講述的,傳說五千年前的神農氏時代,有一支靠打獵為生的部落生活在壽光北部鹽堿灘上,部落里有一個強壯又聰明的首領叫宿沙,他臂力過人,善使繩索。一天宿沙在海邊煮魚吃,他和往常一樣提著陶罐從海里打半罐水回來,剛放在火上煮,突然一頭大野豬從眼前飛奔而過。宿沙見了豈能放過,拔腿就追,等他扛著死豬回來,罐里的水已熬干了,罐底留下了一層白白的細末。他用手指蘸點放到嘴里嘗嘗,味道又咸又鮮。宿沙用它就著烤熟的野豬肉吃起來,味道好極了。那白白的細末便是從海水中熬出來的鹽。

這大約是炎帝時候的事。

胡岳接過話頭順便講了“鹽”字的來歷。說最初文祖倉頡造“鹽”字的傳說也來源于宿沙煮海。壽光人很愛提倉頡,原因是倉頡的墓就在壽光,有倉頡雙井古跡,有新建的倉頡祠,說起來很自豪。胡岳說,倉頡結合宿沙氏煮海過程及身為炎帝之臣等多重含義,就造出了“鹽”字。他張開一只手,用另一只手比劃著,這個鹽字有“臣”“人”“鹵”“皿”四個部分組成。“臣”代表鹽是由人在監視鹵水煎鹽,“皿”則說明煮鹽所使用的器具。

李紅妹和吳秘書長哪敢再插話,只好洗耳恭聽。

五個鄉鎮黨委書記很快來到了。王為民說:“咱壽光有個傳說,漢武帝在這個巨淀湖岸上耕種,教當地老百姓學種田,古代封建帝王都知道愛民。如今解放多少年了,有些戶還吃不飽,孩們上不起學。唉,咱是共產黨員,當著干部拿著工資,不挨餓,不受窮,可咱的父老鄉親還在受窮,咱們慚愧呀!咱要想個辦法,讓老百姓富起來,有飯吃,有錢花,孩子上得起學。”

王為民很清楚,鹽堿地搞開發,重頭戲就在大洼鎮。

坑坑洼洼的土路上,一輛輛吉普車、半截頭車開進鹽堿地里來了。他們都是幾個鄉鎮的黨委書記和鎮長,這一隊人馬跟著王為民走走停停,圍著一百多萬畝的鹽堿地轉。千百年來,這廣闊的鹽堿地任野菜自生自長,也許除了歷史傳說的漢武帝躬耕巨淀湖、唐王東征等大人物入過這里,從來沒有聚集過這么多干部。

走著走著,他們被一條河攔住了去路,王為民認出了這是大洼鎮西部的一條人工河,當地人叫它營子溝,這里地勢南高北低,河流由南往北,經羊口,流入渤海。他們站在河東岸,被眼前的景色鎮住了,只見在茫茫鹽堿地里,有萬畝左右高標準的條臺田。王為民瞇著眼睛約摸著這臺田南北長一百米,東西寬五十米。他走近一步,目測著這條田溝大約在一米寬,上口或許有三米左右,深最多一米的樣子,放眼望去,直如線,平如鏡。有溝有路有渠,全面配套,能做到旱能澆,澇能排。如果天一下雨,雨水就滲到溝里,因為溝溝相通,雨水最后流到營子溝里,鹽堿就隨雨水沖下去,鹽堿地很快就變成了糧田。這里多數種棉花,正是秋季,棉花掛著碩大的桃子,白嘟嘟地吐著富裕的信息。王書記興奮地對大伙說:“這里能搞條臺田,別的地方為什么不能搞呢?咱要讓能搞條臺田的地方都搞好!”

大伙附和著,表示能搞。王為民領著大伙繼續向北去,一直到了一個叫老河口的地方。老河口算是壽光最北的地方了,它位于潮間帶老彌河入海口,大伙子眼前出現了白亮亮的一萬畝蝦池。

波光粼粼,無數個小蝦池排列著,每個池子邊都有一個小屋子,是養蝦人居住的地。旁邊都有一個揚水站,每月要給池子換一次水,每個池子邊還有一條小船,是用來喂蝦的。王為民手搭涼篷望過去,船上有兩個人,一人撐船一人投餌,嘴里哼著悠長的歌謠:海水波瀾,彌河浩渺,拓我萬古心胸……見王為民過來,那哼歌的漁民快過來和他拉呱。他過來握住王為民的手不放:“哎呀,老書記呀,你為俺做了好事!大伙忘不了你呀!”

“老哥!現在你這里畝產多少公斤大蝦了?”王為民問。

“大約在一百公斤以上吧。”船上投餌的人直起身子說。

王為民說:“收入還可以呀!看來當年投入了三萬人的勞動沒有白費呀。”這個地方王為民太熟了,這些蝦池就是他代理道口鎮委書記時領著建成的。

王為民領著他們不停地走不停地看,他們發現在羊口鎮的南邊路西,有一大片整齊的鹽田,每排制鹵池和結晶池的邊沿全用紅磚鋪了。紅白相間,非常有秩序,這是省鹽田的一萬畝樣板田。

李紅妹和其他四個鄉黨委書記跟在王為民身后走,非常羞愧,話不敢多說一句,他們常年生活在這里卻對這些熟視無睹。王為民一邊看,一邊用步子量,還掏出隨身帶的卷尺,量出數據,記在小本子上。一天時間他和五個鄉鎮的干部們對鹽堿地上“三個一萬畝”的奇跡挨個看了個遍,晚上,王為民現場辦公,立即在大洼鎮召開座談會,圍繞著這“三個一萬畝”是誰搞的?什么時候搞的?用多少人?花了多少錢?群眾還愿意不愿意再搞這些?要求大家一一進行調查。

這時五個鄉鎮的領導們才明白過來,王為民要把整個北部鹽堿地搞成三個樣板田的模樣,哎呀,這個可是一般人連想也不敢想的。

咸淡水分界線以北,面積占全縣的五分之三,三十萬人口分布在澇洼、鹽堿、灘涂之地,很貧窮,等待脫貧。他要搞一次全縣規模的大開發,這個開發工程一次得上20萬勞力。要建鹽田,建蝦場,壓堿,種棉花,這個念頭如盤旋在心頭的一股氣,攪得他一刻也坐不住。

一定要在各方面考察論證后,覺得合理才能上馬。王為民決定再討論討論,與大自然打交道必須講科學,要實事求是,要從鹽堿地里找切實可行的東西,這是他多年基層工作中得來的經驗。

在鹽堿地里,他信心百倍,恨不得明天就開工,可是一回到縣委大院,回到辦公桌上他心頭的興奮點迅速下降。現實給他的打算潑了不少冷水:現在改革開放了,不是當年的計劃經濟時代,他想知道農民還出不出義務工?包產到戶也有五年時間了。如果不出義務工,就要付給老百姓工錢,可20萬人的工錢掰著指頭一算,天呀,是個天文數字,從哪里來?財政沒有呀。

再說了這鹽堿地怎么治理就出成效,他思忖再三,不能蠻干,得有個方案,可是方案又在哪里呢?干部們先得統一思想最重要。他逢會必講北部開發的重要性,他的意思就是先讓干部們把這個開發的事過過頭腦,民意是最關鍵的。干部是領頭羊,讓干部從心里認準這個事,他們才能領著干。

這時辦公室的門被推開了,是吳秘書長給他送材料。他對吳秘書長說:“吳秘書長,下個通知,明天召開一次常委擴大會議,讓區劃辦的胡岳準備一下參加會議,說不定讓他發言,讓北部鄉鎮分管負責人和一部分老干部都參加吧。”

第二天早上八點不到,縣委會議室已坐滿了人。王為民坐在會議長桌的一側,他說話不繞彎子,也不打官腔,開場就問大伙:“今天,請大家來商量個事,咱們來個北部開發行不行?”很多人不知道縣委書記葫蘆賣的什么藥,不敢輕易接茬。

王為民啟發說:“北部這么大的地盤,荒著實在可惜,可是這么大的一片鹽堿地,單靠一鎮一村來治理,是不可能治理好的,力量太微薄了,只有集全縣人民的力量搞一次大會戰,才會改變北部現狀,向鹽堿地要糧要棉,改變北部老百姓祖祖輩輩缺吃少穿的窮苦命運。”一聽是這么個話題,很多人的眼睛里卻閃出了光亮。“大伙都好好尋思尋思,誰有好譜就拉拉!”

人們不敢輕易發言,只在下邊交頭接耳,沒有人站出來說話。王書記看到坐在離他不遠處的胡岳正襟危坐。就說:“老胡,胡科學,你是搞區劃的,也是鹽堿通,你先說說,給大伙引個頭!”

胡岳聽到王書記點自己名,心里有些緊張。胡岳知道工作上準備不充分就意味著挨批評,王書記是個黑白分明的人,想在王書記面前胡弄過去門都沒有。唱高調更不行。有一回一個干部晚上同書記聊彌河治理的事,讓他好批。那人建議說:“咱治理彌河,先干縣城這一段,頂多十公里,搞得檔次高一點,上級領導來縣里,都走這個地方,一定會受到贊揚。下了功夫有看點,出成績快。”王為民當時臉就拉下來了,粗聲粗氣地說:“我們是給多數人干的,不是給少數人看的。不搞面子工程!”所以老胡要考慮自己怎樣說才讓書記和大伙滿意。

開門就講,聽得出胡岳聲音里含著激動和緊張。他工作認真出了名。全縣哪個地方水位幾米、是甜水還是咸水,哪塊地適合種小麥還是種棉花,都在他心里裝著,沉甸甸的,有時壓得他喘不過氣來,這個會就像給他準備的一樣,終于有了發言的機會。

胡岳自從被委以區劃辦主任這個位置后,一頭鉆進業務里,天天手里拿著一張壽光地圖研究,做了一大摞筆記,在上面發表了幾篇分量很重要的論文。這次可派上用場了,他走上前來,穩穩神,抖抖地展開一張圖,別人幫他粘在墻上,胡岳就用一根教鞭指著圖,壓抑著激動,很有條理地說:“我還是從咸淡水分界線說起吧。”胡岳面貌清瘦,中等個頭已屆中年,算是有學問的知識分子。“這片黃色的地方是灘涂,適合養蝦,面積有近二百畝;淺灰色這一塊,地下鹵水儲量達四十億立方米,適合曬鹽,搞鹽化工……再往南這一塊,呈紅色,是糧棉區,壓壓堿就是糧田,有八十多萬畝……”

胡岳一講完,王書記騰地站了起來,拍著他的肩膀說:“胡岳講得好,很不錯,很講科學,和我想到一塊了,大家再說說,還有更好的辦法沒?我們搞北部開發,什么也不為,就是為了讓老百姓富起來,有錢花,大家不要有顧慮。”討論結束后,王為民和幾個常委議論了幾分鐘,當場讀了縣委的決定,由副縣長、政協主席負責全面規劃,任命他們為正副組長,下面又分設了蝦場、鹽田、條臺田三個實施小組。

在這次縣委常委擴大會上,王為民當即拍板形成了北部開發的計劃:灘、田、路統一規劃,旱、澇、風、潮綜合治理。農、林、牧、漁、蝦、鹽全面發展。開發近海灘涂,發展養殖業;開發鹽鹵資源,發展鹽化工;開發荒草場,發展畜牧業;開發鹽堿地,發展種植業,同時要建起防潮壩,擋住海水南侵。

春節一過,鄉鎮上收到的第一份縣委紅頭文件就是搞規劃測量學習班,要各個鄉鎮拿出兩到三人參加。規劃測量學習班就設在離大洼鎮很近的巨淀湖農場。

這天是正月初八,天空中飄著鵝毛大雪,李紅妹就帶著三個年輕人來到了規劃測量學習班學習。縣里要進行北部鹽堿地大開發。李紅妹心里揣著一團火,她意識到,縣委每一個動作都與那件大事有關,一定認真對待。進入作為教室的大倉庫,李紅妹感到一股陰冷潮濕的氣流向她涌來。有人同她打招呼,她看到來學習的人員多是農業、水利、鹽業、水產等方面的專家。到了上課時間,李紅妹卻看到先是坐前排的站了起來,接著一片一片的人站了起來,并且發出吃驚地歡呼聲,李紅妹這才看到是王為民書記進來了,只見他跺跺腳上的泥,上了講臺,原來他給大家上第一課。

王為民說了幾句拜年的話,轉入正題:“縣委決定要向北部鹽堿地進軍,做好規劃是很重要的一件事。國慶節之后,忙完了秋,我們就準備上陣,大戰鹽堿地,能不能準時上陣,關鍵看你們的工作,你們工作量很大,工作任務非常艱巨,必須振奮精神,日夜突擊,精心測量,一絲不茍,才能完成任務。規劃中要注意三個問題。第一,先把鹽堿地、潮間帶和淺海灘涂三個層次的邊界搞清楚并埋樁定線,計算出蝦池、鹽田、條臺田的面積。第二,在全面規劃的基礎上,哪一個鄉鎮干不了,需要有全縣干的工程確定下來,今秋先把這塊硬骨頭啃下來。其它工程后年大后年各自為戰,村自為戰。要把這些樣板研究透,都按樣板的標準規劃,不準走樣……”規劃小組整整干了八個月。

這期間,王為民對群眾到底支持不支持還是不放心。一有空,他就到老百姓中間問。

王為民走到哪里也談這個話題,就他擔心的事到處問人家。單干已經很多年里,再組織出義務工,真拿不準。在一些干部群里,有人說:“一家門口一個天,別說組織20萬人上陣,就是組織三千人撇家舍業的,到北大洼安營扎寨,一住一個月,也拉不上去。“就是上去了,吃住都這么苦,工程量大,活又累,也不一定能干得下來,弄不好是半拉子工程,勞民傷財的。”

他叫來吳秘書長問這幾年國家或者省里有沒有關于義務工文件?

吳秘書長給他找出了三份文件放在他的辦公桌上。王為民看到有一份是省委的文件,有關于“每年每個勞力投15個義務工”的規定;一份是國務院的文件,一份是濰坊市政府的,關于“凡農村勞動力的十八到五十五歲的男性公民和十八到四十五歲的女性公民平均每年都要投入十個至二十個水利勞動積累工”的規定。他興奮地對吳秘書長說,今年咱把這些義務工水利工都用了,每個勞力出工三十五個,鄉鎮村一律不準使用這兩個。

吳秘書長答應著。

還有一個問題是大部分的勞動力來自南部鄉鎮。南部鄉鎮是什么看法,王為民想弄明白。那天是胡營大集,集市上人來人往,在頭上蹲著一個賣菜的老頭,戴著斗笠。王為民買了老頭的一個大南瓜,順便把他的兩把豆角也稱了稱。這老頭一高興,和王為民拉起呱來。王為民問他:“開發北大洼,咱南部的人愿意出伕嗎?”

那老漢說:“怎么不愿意呢?縣里幫著咱們抓市場,幫著咱發展蔬菜,咱南部的老百姓口袋里有錢了,也不能撇下北大洼的兄弟不管呀!”

王為民說:“我們劃地,哪個鄉鎮建成,屬于哪個鄉鎮,收益五年,五年后返回當地村民。”

老漢說:“別說還有受益的事,就是讓咱幫工,也得好好干一場。”

王為民聽了心里很踏實。

他想聽聽南部鄉鎮領導們的意見。于是他和司機到了壽光最南部的趙廟鄉,趙廟鄉的黨委書記到外地參觀了,一個武裝部長在家值班。武裝部長是個老資格的人,比黨委書記大得多,差不多稱得上長輩了,一輩子就在這個鄉鎮干。王為民對他說:“今年,南部鄉鎮幫著北部鄉鎮建臺田、搞鹽田,明年,北部鄉鎮幫著南部鄉鎮治理堯河、丹河、彌河、桂河等八條河流。實行換工幾年清的辦法,誰家也別吃虧!你看怎么樣?”

武裝部長說:“一定很好啊,我很同意,又不吃虧。”

正說著話,這里的孟鄉長回來了,王為民和他拉起了補償問題,說:“南部鄉鎮可以到北部鹽堿地一股份制的形式建農場、林場,在潮間帶可以建鹽場,在灘涂可以建蝦場,大體先給南部20個鄉鎮規劃5000畝鹽田和蝦池,這樣有積極性嗎?孟鄉長笑了說:“可好了,鄉鎮可增加點收入。”

傍晚,王為民回到了縣委,正碰上了分管農業的副縣長,他談起給征地老百姓的補償問題,他說:“新建的鹽場、蝦場,可以五年內免稅,銀行部門優先貸款。”

兩人談如何調動大家積極性?王為民說:“咱們對干部、知識分子和其他技術人員,要重獎。提升、晉級、記功等。你看如何?”副縣長說:“知識分子很愛榮譽,我看你說的這幾項,什么也包括了,效果肯定好!”

王為民想知道壽北開發物資準備的怎么樣了,忽然記起了李胖子兒媳婦的事,忙問紀委情況。這空當,石油公司的總經理來匯報汽油柴油的準備情況,他說:“工程上多少人,上多少機械,上多少車輛,需要多少油料,縣委開會,我們就有了數,這一次,總共需要1.2萬噸油,我們早做準備,我們把計劃內的指標,全部拉進來,以免油料不足,在計劃外采購,我們為了計劃外采購,跑濟南,跑北京,跑鐵道部,天天跑,跑直了腿,磨破了嘴,最終把油料購足。王書記,多虧您和我們一塊去北京匯報情況,人家覺得縣委書記出馬了,確實有困難,一下子批足了數。壽北大戰,油沒問題了!”

王為民很高興,叫吳秘書長再問問銀行貸款的事。吳秘書長匯報說:1500萬貸款,跑了一個冬天,五次去濟南,四次去北京,請上面三級行長,信貸處處長,來北大洼,看了咱們這里的實際情況,沒問題了。

吳秘書長說:“王書記,你可把銀行行長感動壞了,他那天住了院,是你親自安排的,一天一個電話問病情,醫院里拿著當最重要的病人,他只好用做好工作來報答你。”王為民說:“我就是希望大家都干好工作,別無所求。”

王為民說:“電力部門這一次搞得不錯,建了老河口千伏變電站,圍繞壽北開發建了六個變電站,人家一年建一個,咱是三個月建一個。打破常規,分幾路人馬,搞土建的,管設備的,管安裝的,分兵把口搞物資的,一起上。很好!”

解決好了農村上訪問題,物資準備基本充分,王為民想該一心一意上戰場了,意想不到家里又出了一件事。早上他剛打算提前去指揮部,小兒子在中午就出事了,說是倒了車子,碰到了路沿石上,已經住進醫院了。王為民腦袋“轟”的一聲,如果堅硬的路沿石磕著后腦勺,那可不是鬧著玩的。他急忙來到醫院,進了病房門,他瞪著眼,剛要批評小兒子不小心,妻子和醫生七嘴八舌地告訴他原因:中午放學路上,十歲的小兒子貝貝騎自行車放學回家,快要走到家屬院門口了,一輛自行車飛速過來,他有意避開,可是那個叫猛子的同學,平時喜歡找同學茬,飛快地趕上來,故意用右腳往貝貝的車后圏上一蹬,貝貝人和車子瞬間倒在一邊,撞到在路沿石上,右臂骨折,幸虧有放學的老師路過,送到了醫院里來,又通知了王為民的妻子侯紅。

老師和醫生們說一定叫猛子的家長賠償,妻子侯紅也同意,要不真的很窩囊。王為民一瞪眼說:“賠啥呢,人家肯定已經很害怕了,都是孩子,不懂事,咱就不計較了。”別人聽他這樣說,也不敢再插話了。王為民說:“真不巧,我明天就去北大洼。”侯紅十分著急,她說:“我一個人在家,要給兩個上初中的孩子做飯,沒法陪床。”王為民說:“明天,我是一定要去的,那就叫貝貝他爺爺來,讓他替著你給孩子做飯。”侯紅只好答應。一個電話,七十多歲的老人下午自己就坐公共汽車來了。

一早,妻子侯紅做好了飯,與王為民打招呼,要去醫院替老人。王為民覺得昨天的事很不好意思。他掏出50元錢給侯紅,讓她給孩子們買點蘋果,別讓他饞別人家的東西。說完彎下腰將錢壓在茶幾的玻璃杯底下。昨天兒子饞人家的蘋果,吳秘書長看到了,自己花錢買了一個網兜蘋果,給了他的兒子,不料王為民大發脾氣,給吳秘書長退了回來。吳秘書長雖然覺得沒有臉面,過后也釋然了。他知道,王書記從沒收過人家的東西。曾經有一個農戶聽了王為民的主意,在村里種了桃樹掙了錢,以村里名義送了兩筐桃給王書記嘗嘗鮮,王為民當即讓辦公室給送了回去。

剛要走,被撤職的工貿局長鄭旗來了,他低著頭,不敢看王為民的眼睛,昔日的風流倜儻、詼諧風趣全不見了,像一個蔫了的茄子,無奈地掛在枝子上搖晃。他小聲地說:“王書記,對不起呀,對不起呀!”

王為民說:“唉!怎么說你好呢?咱縣要大力發展市場經濟,我覺得工貿局分量很重,調你來這個位置,是覺得你年輕,有作為,想不到你這么不爭氣!你沒個感情克制力?君子對待男女感情要發乎情、止乎禮。你?”王為民暴躁的性情克制著,擺擺手讓他走了。

鄭旗一句話也不敢說,事到如今后悔也沒用了。想想自己真是不爭氣呀,才從鄉鎮提拔起來進城一周,就遇上了所謂的感情,把自己事業給毀了,愧對王書記的厚愛愧對部隊多年的鍛煉。

王為民咨詢了紀委,紀委說,可以警告處分,也可以免職。紀委本著從嚴的原則,給了個免職處分。王為民說:“免職就免職吧,不過這是個人才,讓他去管工程質量吧,他是鹽校畢業的。”

王為民提前三天來到了縣委指揮部,指揮部就設在三棵樹旁邊的牛棚里。

三棵槐樹在空曠無邊的鹽堿地里,是一處風景。樹下的土屋,雖然是又矮又小,卻是方圓幾十里最好的建筑,昔日是趕路人的避雨場所和歇腳地,今日有了更大的用途。見王為民到來,屋西邊那間拴著的四五頭牛朝他哞了兩聲,似乎是歡迎他到來。養牛的老漢從屋東頭走出來,眼角堆滿笑意,又有些不知所措的樣子。王為民和老漢已經是老熟人了。

吳秘書長把王為民的鋪蓋、自己的鋪蓋和胡岳的鋪蓋都搬到里間,在最外間安了一張舊辦公桌做了辦公室。

這是大洼鎮雙河村的地盤,大洼鎮鎮長李紅妹和大洼村支書魏大勇來領任務。

魏大勇說:“王書記,這是四間屋,也沒個窗戶,到時候我找村里人給安個窗戶。”王書記說行,他抬頭一看,門外豎著一桿大旗,掛上了喇叭。屋內一張桌子上安上了一部搖把子電話。“這是我的辦公桌了?”王書記笑哈哈地問。吳秘書長說:“是呀,條件太差了,你看屋子連個窗戶也沒有。”

吳秘書長說:“路西20米處,還有一個機井屋子,六平方米大,里面安了一張床,門蒙著塑料紙,中午你就在那屋休息吧。沒辦法,條件太差!”

王書記走出屋子,空曠無邊的鹽堿地里人們都在挖地扎帳篷。這是一塊靠近海的地方,高處是平整的沙土地,略微低的地方顯然泛著魚鱗似的白堿,一條又一條深不可測的細溝沒有規則地刺在地面上。

王為民指著不遠處正在掘地窩子的民工說:“一點也不差,咱的民工比我住的還差,他們全住貓耳洞呀。”

王為民一邊說一邊往前走,不一會兒,來到了大洼地片,這是一片相對較高相對平整的地塊,大家洼鎮的李吉等幾個年輕人持著鐵锨,就著一塊涯嶺,挖起來,不一會就挖了一尺多深的地窩,支起幾根竹竿幾根木棒,蓋上塊塑料薄膜,廚房師傅老趙從車上拖下一塊席子,兩塊草氈子,弄點野菜棵子壓一壓,周圍用土培一下,就成了貓耳洞。在它的旁邊埋上四根木頭柱子,撐起帳篷,就是伙房,老趙很滿意,忙著放鍋灶。到了下午,在伙房的周圍,貓耳洞一片接著一片是民工的宿舍。

入住鹽堿地的第一個夜晚,風在漆黑的夜里吼叫,王為民翻來復去,一邊聽著東間里老漢的如雷鼾聲,一邊聽著牛倒嚼的聲音。他爬起來,從旁邊的箱子里摸出一瓶壽春香白酒,倒上一茶碗,昂起脖子,一飲而盡,辣齁齁的,他擦擦嘴,倒在床上。以前他當文字秘書期間,為寫好稿件,落下了失眠癥,實在睡不著了,他用白酒當做安眠藥用。

太陽剛剛升上來,兩個年輕人開著一輛吉普車來到指揮部,從車上跳下來,打開車后備箱卸東西,吳秘書長說:“王書記,縣水產局給指揮部送來了30斤鮮魚,100斤蝦醬,表示慰問,他們覺得咱們和民工一同吃飯,怕受不了,這是他們的一點心意。”

王為民一看,忙擺擺手。說:“都讓人送到伙房去,民工們出力比我多,讓他們吃吧!”

王為民一直和住在這里的民工在一個鍋里摸勺子,就咸菜,吃大鍋飯,從沒單獨開過小灶。

吳秘書長說:“那天伙房給你盛了一碗羊肉,你不吃,端回去,給民工吃,伙房師傅都對你不滿意了。”

王為民不高興了,說:“民工們很苦很累,我怎么能爭他們的嘴呢?”

正說著,大洼鎮的人來了,帶來了一箱子大蝦,還沒放到地上,王為民拉長了臉,說:“趕緊放到車上,拉回去!”扭身就走。吳秘書長催著來人快回去。

吳秘書長知道,在這吃飯的事上,王為民沒搞過特殊,那天到了馬店鄉工地上,已經中午了,坐下來吃飯,端上來的菜好了點,他的臉就陰了,說:“端回去,給民工吃!”爬起來就走。一個隨行的鄉黨委書記,好說歹說勸住了他,只留了兩個青菜,幾個人邊吃邊談工作,吃完飯,工作也談完了。

見吳秘書長不說話了,王為民開導說:“咱是黨員,吃苦在前,享受在后,這話什么時候也不能忘了。不多說了,快給伙房送過去,吃過飯我還要去轉轉。”

秋末的太陽,無遮攔地照在這塊荒灘的溝溝坎坎上,那稀稀拉拉成墩的蓬子菜,已變成了黃土的顏色,在風中瑟瑟著。天上一大朵一大朵白云慢慢地移動,地上便游弋著一塊一塊的陰涼。蒼茫的天穹下,鹽堿地里到處是拖拉機、地排車、小推車。隨風勁飄的小紅旗,紅得耀眼,像古戰場上的隊儀,二十萬奮戰的民工像螞蟻一樣攪動了沉睡千年的鹽堿地。

王為民書記登上黃球鞋,挽起褲腿腳,同過去一樣到工地上轉。他很少坐吉普車,一般順著大壩走,哪個地方是重點工程,他就多到哪里去,碰上活干活,發現了問題就一同研究解決,有好的經驗立即推廣,走到哪里住到哪里,嗓子累啞了,有時就講不出話來。有時遇上一些有趣的事,他也和大伙一樣開心。那天在大洼地盤上,一塊地方馬子走在上面像打鼓,人們以為有啥寶貝,卻挖出了些大坑,全是草木灰,聽說是古代的十八支爐。傳說十八支爐是唐王征東時打造兵器的地方,人們懷疑打造兵器應該有鐵屑銅屑的,怎么只是些草木灰呢。找來找去,有人說撿到了護心銅鏡,也有人說撿到過耳墜,都不能說明是唐王的部隊。相信那是遠古的事,現在的山東人多數洪武年間從洪洞縣遷移過來的,也就是幾百年的歷史,只憑想象很難說這塊土地上到底發生過什么。這給壽光的歷史又增添了些資料。

日子過得很快,轉眼半月有余,這天早飯后,國家農業部的林部長和一個副省長來壽光視察,按常規去了縣委大院,院子里出奇地靜,值班人員說,縣委書記去壽北工地了,縣府那邊縣長在值班。

他們要找縣委書記,就走了一個多小時來到了北大洼工地上。工地到處是推車子掘土的民工,也沒見到閑人,也沒看到干部模樣的人。于是大家來到工地,四處張望,非常焦急,不知道縣委書記在哪辦公,忽然省長遠遠地看到一個滿腿泥巴、挽著褲腿,腳穿一雙解放球鞋的人從窩棚出來,省長上前問道:“民工大哥,你們縣委書記在哪里?”

他說:“我就是呀!”

農業部長站在一邊,吃驚了,愣了一下,過了一會兒,上前緊緊地握住了王為民的手,激動地說不出話來,停了一會兒,他望著眼前這位一雙泥腿的縣委書記,對著省長非常感慨地說:“一個縣,有這樣的縣委書記當領頭雁,還有什么辦不成的事呢!”

一場秋雨一場寒。壽北工地經受著大雨的洗禮。

王為民從濰坊開會往回走的路上,天還在嘩啦啦地下雨,這場秋雨已經下了接近一天了,吳秘書長勸他回家,說:“王書記,你來工地上快四十天了,今天下雨,在工地上很冷,嫂子和三個小孩子在家里不容易,你每天都在工地上,也不差這一天,借開會順路回家看看,大伙也不會說什么。”

王為民很煩躁,他不知道大洼工地上下的雨大不大,民工簡陋的窩棚里進不進水,接近四十天了,民工的情緒怎么樣?他一刻也等不及了,恨不得立即去民工窩棚去看看。他打斷吳秘書長的話,說:“咱是指揮員,指揮員不能離開戰場,應該堅守崗位,制度是給大家定的,自己都不遵守,還怎么去要求別人!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啊!”

“天不好,聽說工地上有什么困難了嗎?”他問。

吳秘書長說:“很多鄉鎮的伙房找不到生火的干柴。有些民工想回家拿點東西。”

看來民工情緒不穩了。他很焦急,就催司機往北大洼工地趕。在柏油路上,車子還往前走,一到了泥路上,車子就開始打滑。走走停停,有時要下車來在泥窩里走,到了一個鹽場的場部,他決定將車子扔在這里,走著回去。他們拿著手電筒,迎著風雨,深一腳淺一腳,在泥窩里奔走,直到晚上十一點鐘才走到指揮部,衣服也沒換,晚飯也沒吃,就帶著吳秘書長去了民工窩棚。

有的窩棚確實進了雨,又冷又潮。王為民問一個鄉黨委書記:“民工有回去的嗎?”

鄉黨委書記說:“有,他們說要回家拿東西,不讓他們回去。一回去,他們肯定就不會回來了,我們正缺人呀。”王為民說:“愿意回去的,就讓他們回去。我不走,鄉鎮黨委書記就不走,村支部書記也不走,村支部書記不走,民工也不會走,就是走了,也會回來的。”

王為民一個窩棚一個窩棚地轉。民工們有的哭起來,他們說自己的難也說領導的難。在一個窩棚內,有一個七八歲的小孩,原來是女宣傳部長的孩子,部長嘴里有潰瘍,吃東西疼,腳又扭傷了,在工地上一瘸一拐的,七歲的兒子想媽媽,想得直哭,丈夫就搭車過來,讓兒見媽媽一面,不想遇上了雨,打算在窩棚里住一夜,等路好走了再回去。女部長是常委之一,縣里共有十一名常委,有九名常駐工地。

王為民正和民工們說話,鄉黨委書記王大龍渾身淋得精濕進來了。民工七嘴八舌地和王為民說,大龍書記把吉普車讓給了基層干部和群眾了,這不又組織著把鄉鎮指揮部的面粉給村里斷糧的送去。

王為民一個窩棚一個窩棚地走,他遇到一個鎮書記因胃疼,晚飯沒吃,在地鋪上躺著,吃點藥,堅持著。還一位鄉黨委書記正在打吊瓶,病了也不回去。趙廟鄉的孟鄉長,父親病危,叫了三次,都沒回去。他很苦惱,他說:“我在全鄉是個領頭的,怎么能離開工地呢?”

王為民幾乎跑遍了各個鄉鎮的窩棚,多少漏雨的,多少潮濕的,多少做不熟飯的,他心里有了數。連夜往縣委值班室打電話,要求組織力量,集中物資,支援工地。

第二天一大早,雨還在下著,一開門,李胖子跟著車送物資來了,王為民站在雨里,也沒打傘,看著一車一車的東西,眼里有了淚珠。李胖子說:“王書記,我們縣部門和各鄉鎮機關的,組織了一支援壽北大戰突擊隊。各個飯店的油條、大包、饅頭,都不賣了,全裝在車上運過來了!各個企業伙房還在繼續蒸饅頭,這幾天你們不用做飯了,反正點不著火,都有我們突擊隊送。衣服、雨傘、雨布、篷布都有。還有三輛車沒進來,鏈軌車正在拖呢。

李胖子說話像打機關槍,王為民一個勁地點頭。民工們過來拿食物,李胖子看著他們吃完,急著回去。王為民說:“我算著你五點就往這兒走了吧,吃過飯了嗎?”李胖子才想起自己還沒吃飯,嘿嘿笑了兩聲,說:“回家再吃吧!”

壽北大戰就要告一個段落了,很多村里來了車拉民工回家。這時,王為民老家的支書,王為民叫他大叔,他來到指揮部和他道別。這次支書臉上有了笑容說:“為民,工程合格了,我們都要先回家了。結束工程后你也抽空到咱村里看看!”王為民答應著,說:“快回家吧,天氣預報大海潮要來了,會有大雨。”

原來就在三天前,老家的支書慌慌張張地來找王為民,王為民熱情地說:“大叔,急急匆匆的,你有啥事?工程快結束了吧?”支書紅著臉急躁躁地說:“正要找你呢!咱村的工程眼看就要完工了,驗收組一個叫鄭旗的人非說咱的質量不行,要咱村返工!咱村里很多人都等著早回家,你給說說。”王為民一聽是這么個事,他很嚴肅地說:“大叔,這個我說了不算,得聽驗收組的。”支書一聽扭頭就走。

王為民認為質量是第一位的,要求縣里專門訓練了一支2900人的技術員隊伍,成立了10個驗收小組,人員多是水利和鹽校畢業的學生,工作接近十年了,培訓了10天,他說:“你雖是黨委書記,但在質量上都要聽技術員的。技術員說返工,黨委書記要服從。驗收合格與否,都聽驗收組的,這是鐵打的紀律,誰也不能違犯。”

王為民老家的支書剛走,胡岳就回來了,他說:“李紅妹指揮民工重點加固了防潮大壩幾處低矮工段,護篷布、打木樁,用麻袋裝泥土,他們下決心護住大壩。”

1987年10月29日這天中午,異常地燥熱。連續四五天的西南風,陡然轉換成了強東北風。潮汐是由于月亮和太陽的引力而產生的水位定時漲落現象。一日兩潮,漲西南,落東北。春秋兩季,海潮常造成災難,壽光歷史上曾發生多次大海潮,威脅當地老百姓生活。大海潮要來,王為民心里很著急,他知道大家洼鎮修的第三蝦場攔河大壩還沒合龍。

下午,14時40分,天氣驟變,電閃雷鳴。

指揮部那座土屋前的三棵槐樹,被狂風似乎要連根拔起。狂風一陣陣拍打著指揮部窄小的門子,一股股污濁的雨水順著變了形的門框擠進來流到了屋地上。王為民站在門口,外面大雨如注,才下午四點鐘天已經暗得看不清東西。望著陰暗的天空,心情異常沉重,他清楚地知道這場突如其來的大海潮意味著什么,意味著六千人十八天的血汗將被海水沖沒。

桌子上的電話驟然響了起來,吳秘書長接了,他皺著眉頭焦急地說:“王書記,各鄉鎮已按你的命令撤離,可是剛才大洼鎮來電話,還有十七個民工沒來得及撤就被大水圍困了!”

王書記騰地轉過身來:“什么?還有十七人沒撤出來?快再問問具體情況,咱們趕緊求援!”

王為民說完,焦急地跑到電話旁邊,一把抓起電話搖把子,向在家的縣長要求,趕緊調集精干力量來搶險!

接著向濟南空軍求援。

濟南很快來電:陰天,飛機無法起飛。

轉而向駐濰的解放軍求救。

來電說:“先自救,我們馬上派沖鋒舟趕過去!”

王為民心急火燎地坐上吉普車,帶著吳秘書長往出事地點趕去。大雨如注,路上泥濘不堪,車輪一個勁地打滑,開不快,王為民他一個勁地催促快走,恨不得一步跨到出事地點。誰料越急越出事,車子陷進了泥里,車輪打著滑不往前走了。王為民跳下來車來,一腳泥水,他和司機說:“我倆推,你把好方向盤!”車子打滑,雨水進了眼里,睜不開,他低下頭,一二三、一二三,車子嗚嗚地爬出了泥洼,王為民抖抖沾在身上的泥點子對吳秘書長說:“只要死了一個人,我就寫辭職報告!”

這一年王為民四十二歲,一雙眼睛里蓄著焦急。他嘗夠了大饑餓缺吃少穿的滋味。大專畢業后,回到了家鄉,第二年便入了黨。那晚,在油燈下,他的父親一邊縛掃帚,一邊說:“為民呀,你姊妹六個,你是老大,如今成了黨的人,就要為黨做事,什么時候咱也要上進呀!”

壽光是個農業大縣,無論父老鄉親多么勤勞,走到哪里都是一個“窮”字,用什么方法才能讓人們富起來,過上不愁吃,不愁穿的好日子?這種壓力時刻伴隨著他,他一天也沒有忘過。當上縣委書記后,這種壓力更大了。王為民想,當了干部,就想著為群眾做些好事。眼下老百姓就盼著過上吃不愁、穿不愁的日子,有勁就往這上面使。

工程基本完工,誰知最后老天爺用這場大海潮來考驗我們呢?

四點三十五分,縣委王為民書記趕到了現場。

縣公安局帶報話機來了。

縣醫護人員來了。

郵電大樓話務班密切配合,迅速傳遞消息。

濰坊市公安局通訊科當即開通大洼鎮邊防派出所——壽光至濰坊無線電聯絡保持通訊聯絡暢通。

王為民用報話機焦急地報告著情況,請求上級趕快支援!

海天一色,海潮洶涌!風像老牛一樣喘著粗氣,看來已達到九級或者十級大風了,人的聲音被咆哮的海風吞沒了。

一股絕望之情籠罩著人們。

這個時候誰能比王為民心里更難受?壽北大戰是自己主張發動的,一旦有這么多人失去生命,他將……

壽光船隊來電:因水位不夠,救險船擱淺。

羊口人報告:搶險船受阻。

人們又一次陷入絕望之地。

王為民掩住焦急的心,商定方案,派人帶著繩索游過去,然后拖,漂浮救人。大洼村民兵連長李吉領著會水的兩個民工跳下去,可沒游過七八米就被大水沖了回來。

五點三十分,天黑得伸手不見五指。

潮水還在肆虐,孤島上的民工看不見了,人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兒上。

再也不能等了。

王為民讓打開所有的車燈,照著讓會水的三個民工游過去。一會兒,在大雨中,車燈暗下來了。

大家洼鎮的李吉拿著三節電筒,三人背上繩索,下了水。

大約過了一刻鐘,閃了三下微弱的光。證明民工還在,人心稍稍穩定了些。

六點鐘,濰坊市的領導來了。

九點鐘,駐濰部隊來了。

“王書記,部隊來了!”老趙大喊。王為民看到一輛軍車開過來了,人們心頭有了一絲希望。

一群年輕的身影迅速從車上下來。這里面有要退伍的戰士,領章都摘了,一聽說有情況,二話不說,爬到車上來搶險,還有的戰士怕來不了,藏在沖鋒舟里過來了。

沖鋒舟、橡皮舟很快被推下來。

連長毫不猶豫地跳下水,去探索路線,沖鋒舟被迫前行。

公安局的照明車和通訊車來了,照明燈的光柱能照出兩三千米,它劃過夜空,穿透大雨,照亮了孤島上和岸上6000多人的心。

師長親自指揮,連長跳下了水,沖鋒舟緊隨其后,兩個小時的往返,至零點十分,十七個人全部獲救。岸上一片歡呼聲。

王為民看了看表,正是零點十分,他長長地舒了口氣。在他旁邊的大洼鎮長李紅妹自己發現牙齒凍得咯咯打顫,嘴唇都咬破了。

包括大洼村支書魏大勇在內的十七人全部脫險。

鹽堿地的歷史從此被改寫了。然而在胡岳的記憶中,他參加了無數次的總結表彰會,卻沒有一個會議比壽北開發表彰會令他這么難忘。那是1987年12月9日的一天,縣委縣政府五大班子成員、縣直部門委辦局、村主要負責人,1500多大大小小的一把手都參加了,王為民是這個會的主角,他作報告,表彰有功人員。后來,他站起來向臺下的人群三鞠躬,然后開始了自我批評。他說:“同志們,這三項工程本來打譜干20天,最多干25天,但有于對工程質量和工程難度缺乏準確的測量和估計,原測量1700萬方土,實際2400萬方土,當發現土方測量不準確時,又不能半途而廢,留下半拉子工程,就提出,不管工程量多大,難度多大,非干到底不可,這就造成了工期拖長,干部民工多受了累,多吃了苦,多花了錢,這是決策上的失誤,指揮上的失誤,責任在我,我已經好幾晚上睡不著了,請民工們和同志們深加諒解。事到如今,我沒有辦法彌補這一失誤,只有奮發圖強,拼命工作,盡上我的所有精力和能力,不為名,不為利,只為壽光人們辦好事,為壽光的振興,多使力氣。鞠躬盡瘁,死而后已!”

這個檢討贏來了長達五分鐘的掌聲。王為民哭了。會場上很多哭聲。

胡岳壽北大戰后得到重用,成為鹽業公司總經理,他的屬下,從僅有的一處國營鹽場,增加到縣營鹽場衛東岔河兩個,縣鄉聯營鹽場4個,鄉鎮聯營鹽場7個,151個村子從事鹽業,壽北成了名副其實的聚寶盆。

王為民在五十多歲的時候,查出胃病,做了兩次大手術,每次胡岳都去看望他。胡岳這幾年不時地聽到當年參加過壽北大戰的干部群眾得病的事,有的得了胃病去世了,有的正處在病痛的折磨中。大洼鎮鎮長李紅妹心臟病手術很成功,她是讓海水冰的,魏大勇得風濕關節炎就算小事了。但是有付出才有收獲呀!退休后的胡岳每天讀書,寫一些關于鹽業方面的論文,他和鹽的感情是不可分了,他干脆在北部鹽場的月季花小區買了一套商品房,把自己的書房搬了過去。每當早上太陽升起,胡岳喜歡圍著鹽池散步,一座座鹽坨像起伏的山峰,看那一片片方方正正的鹽池里盛滿了無數個金色的太陽。

(周習,女,1967年生,中國作協會員,中國國土作協理事,山東作協全委會委員,濰坊市作協副主席,壽光市作協主席。著有長篇小說《婚姻危機》、《少男少女》、《土窯》;散文集《心綠》《魯院紀事》;主編了《為了大地的詩行》、《濰坊女子短篇小說十家》、《菜鄉紀事》等文集;并有《女人坎》、《觸網》等若干中短篇小說發表。獲得過首屆泰山文藝獎、冰心兒童圖書獎,冰心散文獎優秀品獎、寶石文學獎等。魯迅文學院第十一屆高研班學員,現供職于《山東國土資源》雜志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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