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劇場的一次闖禍
零下十度的人們
在劇場里取暖,舞臺上
有半裸的詩劇
而
我在樓頂隔著玻璃拍雪景
終于打開天窗
卻關不上
雪花一朵朵飄落干枯的木地板上
一滴滴濕痕仿佛上帝的指紋
讓我不安
劇場越來越冷
有人打噴嚏
有人裹緊圍巾
而我混在觀眾里
感到上帝的手指一直摁著我的心
讓我掛著相機的頭難以抬起
就像那個裸體的劇中人
一枚死者的硬幣
在小區門口超市買雞蛋時
肥胖的老板娘找給我一元硬幣
第二天,它成了一枚死者給出的硬幣
不知為什么
我一直保留著它
隱約感到它的含義
一旦花出,就沉入人海里
她生前不懂得愛世人
常對顧客在收銀臺里口出穢言
曾找給我一張二十元假鈔
我忽然想到,我錢包里的紙幣
會不會也來自一些死者的手里
如此,我們一直受著冥界的支配
于是,我在乘公交車時
將這枚硬幣鄭重地放入投幣箱
聽見它叮叮當當落入海底
終點站到了
我從后門下車,想起
鄰居說她,臨終前流下了眼淚
垃圾桶邊的一只狗
冬天里最冷的一個夜晚
我提著一袋裝有獸骨的垃圾
從母親家出門,風很大
它要收走世上所有的東西
一只叫不上名的黃狗
躺在路燈下的垃圾桶邊
眼睛睜著,一動不動看我
我不敢接近它
不知它是死是活
要我救救它
還是對人類已經絕望
我隔著老遠將裝有獸骨的塑料袋
投進垃圾桶
一邊往車站走一邊回頭看著
這么冷的天
它躺在那里定是活不了多久
多少年過去了
我忘記了多少人間冷暖
卻忘不了那雙看著我的眼睛
母親的手表、手電和圣經
母親有三只手表
兩只在枕下,第三只
在睡衣口袋里
如此,時間經常在枕下打架
一個急性子,一個慢脾氣
然而,這是必要的
母親要讓第三只來做調解人
由此判斷20點30分的準確性
她要在此刻讓一粒藥片幫她入睡
就像未來去天堂的路上
差一分,就會在時間的隊伍中掉隊
所以手表是母親天大的事
我們經常給她修理壞了的時間
才能讓她心安
84歲的母親幾乎不要任何東西
她只要手表,當然
還要手電和圣經
手電用來照亮深夜的時間
圣經用來驅趕內心的魔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