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子江,現職香港嶺南大學人文學科研究中心研究統籌主任。曾著兩本詩集和超過二十本詩翻譯,其詩作和翻譯除了在國外發表,也散見中國內地、香港和澳門的報紙和詩刊。曾合編《港澳臺八十后詩人選集》。2010及2011年兩度任澳洲本德農農莊駐留詩人。2013年獲義大利諾西特國際詩歌獎(Premio Modiale di Poesia Nosside)之特別優異獎(Poesie Menzionate Straordinarie)。
邊界的風箏
遠處的風箏頂著雷聲
懷著燒盡暗空的宏愿
暗淡的路燈撐起發黃的尸布
重生的黑夜將接替彌留的黃昏
人行道有高于眼睛的花叢
遮蔽左右兩邊各自的暗涌
深夜在夜花里重復,掖著
廉價的性愛和剎閃的刀子
我在冥冥的路燈下走過
一盞一盞一明一滅
影子在明暗交疏的珠鏈上
風箏卻遠離地面抑揚的節奏
大貨車緩緩駛進人行道上
司機從貨柜里搬出木床
長發年輕人從口袋拿出口琴
悠長的琴聲消磨邊界的時空
我走到拱橋般的十字路口
兩邊的路被挖成紅土壑谷
路口有一間挖路人的木屋
探出的香煙在明滅間徘徊
兩支竹竿和一支拐杖
三根鐘針點過大地的門環
領著影子穿過巨橋的空洞
還待風箏飛舞在宿醉的晨空
詩人簡介
怎樣才可以跳出殘酷的
右括弧?不識趣的學者
總有一天會在破折號后
填上另一個意外的年份。
現在連墨水都畏縮了,撤出
掏心的空白。破碎的筆劃
滾落肚子;阻塞的腸胃
養了一頭刺猬。曾以為詩句
可以醞釀溫暖,名字可以
奢想流芳。卻總是拿捏不好
火候,糖總是沸騰過久,煮成
苦澀的焦糖。焦慮的筆頭
流出甜潤的句子,落下心頭
卻是苦吟。要怎樣一再消解
抒情?一個個標點都讓你
節節敗退,一百字已耗盡一生
筆 力
石 榴
你裹著多少火焰的
謎語?我的舌頭沉醉
在瑪瑙的肉汁,在一粒
又一粒水晶中苦苦尋覓
你深藏的籽實。你給我
幾滴甘甜,又留下幾分干澀
舌尖來回,會吻盡臉肌的
耐心嗎?曾記你含英咀華
紅暈如蓓蕾初綻,季節更迭
使你成熟,煩憂卻無從間斷
一粒緊挨著一粒,疊起
郁結的脈絡。誰說平淡不是
一種幽困,把你的烈焰
歸納?有時候現實猶如風暴
用樹枝鞭打焦慮的窗臺
窗邊安靜的燈下,總有
不溫不火的你,沉默地
一粒又一粒地算著日子
我的耐心一次又一次
解開你火焰的謎語
塘西周邦彥
富商巨賈卻只帶來一顆簍底橙
我雖是公司詩情風流的老文案
好歹送她大澳冰晶玉潔的海鹽
剛好祛盡這大家小氣的濕熱
紅潤的手指觸向圓熟的果肉
雙獅嘜生果刀閃著幽柔的藍光
肉色絲被仍有春宵的馀暖
檀香青盞散發幽閨密訪的香氣
方桌上揮筆瘦金圓床下附和吹笛
得了吧,得了吧,我還在床榻底下!
裙帷君臣隔,上下一心
同為入室之客
“今晚作何打算?
夜已過半,雨天路滑,時逢亂世
危機暗伏,迷微醉眼,如何看透
街上的空寂?不如留下?”
床上烈風吹干柴,床下妒火失語地
噴張。賣藝不賣身?
我有詩詞,他有銀子
我買牛河,他買云吞。天帳地幔
何時方可倒轉乾坤?下周副刊
必有新作“……纖手破新橙。
錦幄初溫,獸煙不斷……
向誰行宿?城上已三更……”之后呢?
之后自是發配屯門打夜更
聽說黑色圣誕,
老板深陷囹圄,師師揀了個簍底橙
仍是夜濃更殘,馬滑濃霜,直是少人行
夜霧深巷里那個姍姍的身影,似是
吊著一頂爛燈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