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特朗斯特羅默(Thomas Transtr mer)寫給柏萊(Robert Bly)的一封信里,他說:“那些普通的大學課程實在是枯燥死板,所以還是需要一門讓學生任意創作的課程來平衡。”雖然特朗斯特羅默批評的是瑞典的大學,但是這句話放之四海皆準。在大學校園里,被詩歌選中的人,或者選中詩歌的人,常常從沒有創作空間的大學課程中掙脫出來。我就是在這種情況下,我遇到當年到深圳大學英文系訪問教學的美國詩人和哲學家,史蒂文·施羅德(Steven Schroeder)。我每個星期都和他坐在一起喝咖讀詩,從中世紀的喬叟(Geoffrey Chaucer)讀到當代的史密斯(Stevie Smith),真是人生一大樂事。我記得分別的時候也特別有詩意。我和他走在環校路上,走了一圈又一圈,一次又一次地,你一句我一句地背誦弗羅斯特(Robert Frost)的《未選之路》(The Road Not Taken)。
港澳臺的大學,有比較多創意寫作課。例如,香港嶺南大學中文系的大三和大四學生可以選創意寫作課,香港城市大學有創意寫作碩士課程,浸會大學有雙語創作學士課程,澳門大學英文系有澳洲詩人客遠文(Kit Kelen)主理創意寫作課程,臺灣東華大學的創意與英語文學研究所更是人才輩出。我選擇了澳門大學英文系。澳大的時光,我除了寫詩,我還和客遠文一起翻譯過大量不同風格的作品。詩歌對我的言說,往往就在翻譯中發生。艾略特(T.S. Eliot)在《傳統與個人的才具》(Tradition and the Individual Talent)以催化劑喻詩人的心靈,消化詩的原料,詩情化合,卻依然故我。詩譯者亦如是。詩譯者總是在潔癖與耽愛之間的矛盾中作業。這種荒誕的異境把我培養成詩人和詩譯者。
2010和2011年,我兩度和客遠文到澳洲新南威爾士州本德農農莊(Bundanon)任駐留詩人和詩譯者。本德農農莊是澳洲國寶級畫家伯伊德(Arthur Boyd)的故居。他去世以后,把農莊捐出來,讓各個類別的藝術家在農莊駐留創作。我在澳洲幾乎每一天都和一位澳洲當代詩人見面,在干糞滿地的牧場進行翻譯工作坊。有時想想這種經驗還真不是一般的滑稽。澳洲鄉野的詩意在客遠文身上的表現不是詩,而是一把吉他。他每天必須胡亂彈上兩個小時,不然就寫不出詩來。他好像在追尋音樂與詩之間神秘的聯系,這種執著還真讓我慨嘆,雖然他彈的爵士樂對我來講真是催眠曲。
離開澳大,我來到嶺南大學與香港詩人梁秉鈞共事。梁秉鈞把食物寫得非常出色。他并非沿襲或改寫古典的意象和象征,而是從不起眼的日常事物中體悟人情物事。他的詩對我也有影響。在他的詠物詩里,意象和語言比較清明;而我則更喜歡綿密的意象和多變的句法,寫了像《石榴》這樣的詩。我在香港屯門工作,住在深圳蛇口,也常常前往澳門,幾乎每個星期穿梭省港澳。在寓居三地的日子里,每天越界讓我感觸頗深,待消化后再轉化成文字。
寫詩和譯詩帶給我最大的樂趣是認識了國內外許多前輩詩友。他們在不同時期,從不同方面幫助過我,我必須致以感謝。今次末學有機會在國內聲名極盛的《星星》詩刊發表,也有賴姚風老師的推重。君子之交淡如水,不尚虛華,不需贅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