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士（組詩）

圣提斯山下

陽光西斜，我坐在屋子里

對面房子的墻面，受到化度了

連同一扇半啟的窗，綠色的、久遠的。

圣提斯山，把影子安放在大地之上

東方的天空，顏色遲緩

陽光在那里，什么擋了它一下

然后，落下來，沉在草叢中，在森林的

幽晦之所在。

天地是一本圣經。雨水過多

讀懂山河的，不過是樹木，不過是流水呵

山谷之間架設一座座橋梁，駛過的

小火車，從不誤點

桌子上攤開的一本書，也無心再細看

秋意在老水杉的枝尖上，不規整地淡出一點

手邊剛泡的一盞茶

慢慢地涼了

圣加侖大教堂

它一直在等的那個人，1755年并沒有出現

大教堂的時間準時開啟。

巨大的穹隆展開，寫著空，寫著虛，寫著仰視

時間是一滴水，還是一座宇宙？

我相信，這么宏偉的建筑群，不是為了掩飾

也不是為了增加壓力

或許，我能夠見到的美，是直線和曲線

相交、重疊、切割，組成巴洛克的明快和自信

世界各地的人，都在談論瑞士表

而大教堂，從來不提問，也不爭辯

只有那個人，能夠承受最高處的光

而每個人心里最亮堂的地方，都安放一口精準的鐘

總有一天，它會敲響。

像四點整，大教堂的鐘聲準時響起

一群鴿子，不慌不忙，從廣場飛起

從來沒有高過大教堂的塔尖

午餐，在圣加侖大學

校園里，當時我的資歷最淺

那幾棵大葉子的核桃樹，迷戀于美，一呆就是上百年

甚至不要畢業證書。至于陽光，太過于平等

我不知道該讓它蹲伏在草地上，還是在操場上奔跑

最開心的是那籃子水果，它們來自不同國度

有的用德語、法語，有的用列托羅曼語

下了一個賭注，看看誰，最新鮮甜蜜

誰還能夠入選這首中國詩歌。

輕聲細語，午餐中，調動味覺不是最重要的

兩邊排開的桌子、椅子和青春，找到了彼此的秩序

有人推門而出，整座校園的陽光

出現了波紋，幾粒閃亮的散片，打在窗玻璃上

丁當作響。我專心地寫著，意大利蘋果

穿紫色外套的瑞士葡萄，教士一樣莊嚴表情的黑布李

——往往，草莓是羞怯的，在女孩手里依偎

至于桔子、桃子，早早地潛入我的詩句

一定有什么遺漏，請餐后

作別校園時，你要告訴我

天使堡

親愛的，你的美如此直接

我馬上意識到，自己身處異鄉

親愛的，你眼里的藍

是最初冰川融化的一滴水

你的秀發，如雪松林一樣茂密

在陽光下閃著迷人的光澤

你的唇，靈動如歡快的溪流

親愛的，我也愿意做山頂上的一面湖水

映照你，包容你，用輕輕的波紋拍打你

親愛的，一整夜，我不肯合眼

不肯浪費一分鐘。我端詳你，揣測你的夢

雪峰，云影，青翠的草坡開滿鮮花

風中傳來牛群清脆的鈴鐺

親愛的，你是不是還夢見

一列紅色的小火車，穿過幽暗的山谷

千里迢迢，我再次趕來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