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馬的詩（四首）

占 卜

那時(shí)我正青春年少。

遇到某件事難以委決時(shí)，

想起他們說過：

削蘋果時(shí)，果皮的長度

可以占卜命運(yùn)。

打開一把瑞士軍刀。

就這樣將自己交付。

且信且疑中，不覺步入中年。

刀鋒下，

當(dāng)一枚蘋果

終于完成最后一次轉(zhuǎn)身。

白發(fā)和皺紋。

早已爬過低垂的額頭。

鳥鳴澗

他們說生活是牢籠。是與否，又何妨？

我蟄伏其間，不掙扎，早已心甘情愿。

現(xiàn)在，請你注視我，

這雙綠瞳孔，閃動(dòng)草木的光輝和暗影。

漫步或疾行，都靜如一株曼陀羅，

在街角……

鳥鳴澗！鳥鳴澗！這籠中歲月

已到了花開兩朵的時(shí)候。你所賜予的幻境，

我一直信以為真，舍不得放棄。

并從中發(fā)現(xiàn)了通往真境花園的秘密入口，

其實(shí)就在一棵樹的根須飄拂處，

百年如一日。

雜古腦河

上帝休息那一天，我和傷口回憶你。

在岷江邊，我用鵝卵石堆出你的輪廓

直到風(fēng)吹冷它們，抹掉它們身上

從我手上獲得的汗水和體溫。

輕輕坐下，我試著跟你說話，

就像從前我們在一起那樣：

背靠著背，偶爾側(cè)身回應(yīng)一下彼此。

更多時(shí)候，我們默默望著遠(yuǎn)處的山峰，

仿佛山崖的某個(gè)褶皺處有著生命不可或缺的神諭；

就這樣，累了就躺下，躺在你的輪廓里

仰望狹窄天空，云從眉宇和鼻息上流過。

就像從前那樣。

直到天黑，

那些石頭再度得到我的體溫，并反過來溫暖我。

我以為，躺在那里的是你。

上帝休息那一天，我和傷口努力忘掉痛。

閃 電

在童年，你一定干過這樣的事：

將苜蓿根從地下一把扯出，舉起來端詳。

與當(dāng)初何其相似，這情形如今重現(xiàn)：

閃電鋪滿天空，

仿佛被誰從深淵一把拽出。

蒼白，透明，纖細(xì)，脆弱……

試圖以它們的一閃即逝，

測量天地間的距離。

并一再嘆息著告誡平原上的人們：

唉！

這夜晚多么黑暗！

這人類離上帝多么遙遠(yuǎ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