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擰緊的日子

2014-04-29 00:00:00郟德強
安徽文學 2014年11期

天陰上來的時候,姚守業的鼻頭一抽一抽朝天聳了一通,就沖專心拾棉花的兒子木貴發布大雨快要來了。姚守業似乎聞到了雨的氣息,說東海老龍王正在天上搖尾巴,大雨正在天上瘋跑大擺龍門陣。

這雨下起來不會小,姚守業聳著鼻子說,瞧瞧,滿天的雨氣有多厚,嘩嘩啦啦一下,還不是滿天掛籮篩?棉花可不能經雨淋……

木貴不免擔心起來,仰頭往天上看。

天陰得很重。整個天空被烏云壓得極低,看上去像一個倒扣的特大的灰陶罐,可是發光,滿天里透亮。黃亮。天黃有雨。

姚守業喊兒子回家把景蘭叫下地,不然,就憑兩個人,揪得再快,天黑前也不能把曬花的棉桃揪完。

可是木貴回到家沒能使動景蘭。因為女兒冉冉在睡覺,得有人照看;再者,家里有一大堆家務要做,所以景蘭不肯一同下田去搶收棉花。結果,當夜下起的瓢潑大雨,毀了尚未來得及揪的兩畝白花花的棉花。為此,作為一家之主的姚守業聽著風雨肆虐了一夜,第二天天不亮,他就披衣起床,冒雨立在當院里破口大罵。

這場雨下了三天。這簡直要了姚守業的命。三天里,他除了罵人,就是躺臥不起,不吃也不喝。誰勸都是惡語相向只管罵人。

公公倔強,攪擾得景蘭心窩子疼。但她無能為力,只得寄希望于丈夫。明知丈夫起不了什么作用,甚至是適得其反,但她心里總熱切地巴望丈夫能扳回公公的意志。

“木貴,你好好勸勸爸爸,不吃飯咋行。”

“木貴,你跟爸爸好好說,天陰澇雨是正常現象。”

“木貴,爸老是不吃飯,這可如何是好?”

心中氣惱的木貴,倒愿意配合景蘭,但他趨前勸說父親,出口總是不中聽——什么不吃飯你想等死呀;什么你這個樣子是做給誰看……不一而足。

第三天吃早飯,木貴硬把父親從床上扳坐起,景蘭趁機濕一條毛巾遞上前。

“我不擦。”

父親話才落音,木貴就從景蘭手上抓過濕毛巾,在父親臉上強行揩了一通。直揩得父親眼冒昏星,噗噗噗直吐唾沫。

許是給父親揩臉想起什么,木貴說了句令景蘭心情輕松的話。

木貴說:“俺爸,你越過越小啦。”

“小你媽,棉花毀啦。”

“不就那點棉花嗎,不毀得吃飯,毀了照樣得吃飯。”

“吃你媽,棉花毀啦。”

“俺爸,你別想不開,不就兩畝棉花嗎,棉花沒揪完,又不只俺一家。廣大嬸前天找廣大叔拾棉花,你猜咋著,廣大叔躲到常軍家代銷店的后院里搓麻將搓到天黑,棉花也毀了不老少。”

“禍害!”

父親歇斯底里一般咆哮,堅決拒絕吃飯。

拿老子沒轍,木貴與媳婦四目相對,沒有半點主張。

景蘭嘆氣,說木貴,你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也不想想,咱爸平日里最看不慣廣大叔玩起來不管個東西南北。

這天下午,在木貴夫妻的期待中,雨漸下漸小,終于停止。這一情況還是景蘭首先看到的。她跑出屋門,雙臂前伸,手心朝上,踩著滿地水窩,吧唧吧唧跑動,喜形于色地叫喊起來。

“不下了,不下了,一點都不下了。木貴——,不——下——啦——”

木貴應聲跑出堂屋,跟隨景蘭,同樣面露喜色。

木貴把這一喜訊馬上報告給父親。

“俺爸,不下了,外邊不下了。”

良久,父親才做出反應。躺著的父親睜開雙眼,眨了幾眨,依舊悒悒不樂,目光直視熏黑的屋笆。

“木貴,我想好了,景蘭都是你慣的。”

聽父親如此說,木貴因聽父親說話而前傾的腦袋往后縮了一下。父親張口說出這種話來,啥意思呢?木貴回頭看了一眼身后的景蘭。

景蘭臉紅起來,嘟起嘴,縮起膀子離開了。

出了廂房回到堂屋,景蘭立刻心有不甘。

公公不定會怎樣編派我呢,我干嗎離開?

景蘭氣不順了。可是景蘭把堂屋門關上了,像要拒絕什么似的。

景蘭正暗自忐忑,木貴一股黑風似的破門而入。門被踢開時哐當一響,就像一句破口大罵,驚得景蘭渾身一激靈,哆嗦了一下。緊跟著,就見木貴一方惡煞似的戳到景蘭面前,滿臉兇悍。

“景蘭,你太那個了,我今個得治你。”

“爸給你說啥了?”

“別管爸說啥,首先你得問自己做的過不過。”

“我做錯啥了?木貴,做人得講理,不管是爸還是你。”

“啪!”

木貴扇了景蘭一記耳光,發威說,這就是理。并說,從今個開始,別指望我再順著你。

挨了打,景蘭委屈極了。這是木貴作為丈夫破天荒頭一遭打她。萬料不到丈夫會自降人品,迅速做了野蠻的俘虜。也不知公公剛才都教唆了兒子一些什么。捂著疼痛的臉,景蘭難過得直跌淚蛋蛋,為自己,更為丈夫。

“木貴,你欺負我,合著爸一塊欺負我。”

“啪!”

景蘭又挨了一記耳光,被扇在沒有護著的右臉上。這次,木貴是存心逞威。

連著遭挨,景蘭的一張臉不像臉了,像平日里那些在男人面前灰不溜秋的受氣包,哭哭啼啼叫罵一聲我跟你拼了,就一頭撞向丈夫,跟丈夫廝打起來。開始,木貴嬉皮笑臉的只招架不還手。景蘭不依不饒,拼命抓打,挨疼了的木貴脫不開身,便動了真格的,立刻揮拳將景蘭打倒在地,直打到景蘭再也不撲他才罷休。

打得性起,木貴望著被自己打倒在地的老婆,說再來,再揪我?屎囊子不打出來你的。木貴哼哼著,討了多大便宜似的,抽身去了廂房。片刻,廂房里傳來一場交涉性對話。

“俺爸,我把她揍了。”

“我這就起來。”

“揍能揍服?”

“豬要餓,娘們要打。不服就揍,一個娘們,不聽使喚那還得了?快,給我盛飯,我餓得腸子疼。”

“涼了。”

“給我熱熱。”

說話間,姚守業穿好衣裳下了床,迫不及待地要吃飯。但被兒子拉著,按部就班地洗漱一番,等了片刻,方才吃上熱飯。

天色向晚,挨了打的景蘭早早躺上床,撂下家務不做,晚飯也不燒了。

木貴使不動景蘭了。

木貴沒轍,在父親面前將頭撓了一番,準備代為景蘭充役。

父親立刻制止兒子,說不能慣娘們毛病。

“我知道不能慣,那該咋辦呢?”

“打。”

景蘭又挨打了。木貴邊打邊說,景蘭我不把你打改了,我都不姓姚。

挨罷了,景蘭照樣不聽使喚。木貴沒了主張,沒有再去向父親討主意,一切家務都是自己干。

晚上,景蘭不吃飯。不準木貴上她的床。

翌日早起,木貴才感到自己在父親的慫恿下,把事情鬧大了。因為景蘭不起床,不吃早飯,也不管女兒冉冉了。她氣色懨懨,憔悴不堪,一副身心遭受重創的樣子。但木貴沒有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只是覺得景蘭對自己惱透了。如果不是景蘭大睜著眼,木貴真不敢保證景蘭是在活著。可那是一副什么樣的眼光呀,散散的,癡呆得很,光澤暗淡。偶爾目光聚攏投向一處,卻又冰冷,一副鄙夷不屑的樣子。任什么都不在乎了,像是一切已難以再進入她的視界。她就那么無聲的,夢幻般的,不知身在何處似的躺著。

木貴怕了。木貴親自將早飯端給景蘭。景蘭不吃,堅決不吃。但躺著的景蘭有氣無力地發話了。景蘭說,木貴,你吹個口哨給我聽吧。當年,我就是聽你的口哨才跟你好上的。木貴撓撓頭,嘿嘿干笑兩聲,沒好意思吹口哨。

忙完早上的家務,木貴又來到景蘭床前,告訴她說太陽出來了,天晴了。隨后將一暖壺開水放在床頭柜上,并擺上水杯,說渴了你喝,餓了你吃。說著,木貴將一包餅干擺在景蘭的肩旁。做這些的時候,木貴臉上明顯掛了一層討饒的神色。

“木貴,你給我吹個口哨吧。”

景蘭的口氣那么輕,呈現出一種病態的軟,聽上去不忍心讓人回絕。

不了,木貴賠著小心說,我得跟俺爸去北場上鍘麥秸,草窯見底了,兩頭牛能吃得很呢。

說著,木貴轉過身去。但被景蘭喊住了。

景蘭一臉蒼涼,神色肅穆。

“冉冉。”景蘭央求一般地說。

“冉冉我帶去。”木貴說,進而討好地安慰景蘭,“安心睡你的吧,晌飯我給你做好吃的。”

“冉冉帶好。”

“知道了。”

“吹個口哨吧,吹了你走。”

景蘭軟軟的口氣近乎哀求。

這是景蘭懇求木貴作為丈夫,為她吹一曲送魂的口哨。

木貴沒有照辦。

木貴把這當成了景蘭的任性,當成了景蘭的為所欲為。為此,木貴臨離開時心里還挺別扭的,柔軟起來的心腸也隨之硬起來。好在木貴意識到自己的粗暴行徑對景蘭造成的傷害。但木貴并不自省,也無意自省。認為男人打老婆并不是什么壞事,沒什么大不了的。村莊里少有男人不揍老婆的。木貴認為,關鍵是他沒打過老婆,猛一下子做出來,有些突然,讓景蘭接受不了。等娘們緩過勁來,不聽使喚就揍,加以經常,她會慢慢習慣的。木貴在心里這么謀劃著對付老婆,一心想把老婆改造過來,使之成為除了家務之外,還能夠隨時應付農活的莊稼把式。

鍘草時,深謀遠慮的姚守業,頗贊同兒子準備今后以拳頭改造媳婦的持久打算。但父子倆機關算盡,卻忘了凡事物極必反。天下之事,往往會弄巧成拙。

事情是在傍晌露出端倪的。那時天上的烏云早已破碎消散,太陽煌煌,光芒勁射。風兒遛馬似的,一陣緊一陣緩。那時,父子倆已在麥秸垛前鍘出小山似的一堆麥秸碎草。歇下時,木貴顧不得陪女兒玩,開始用蛇皮口袋拆開后縫成的單子往家里背鍘碎的麥秸。

木貴背草走后,為在孫女面前避嫌,也為了把尿撒進自家麥田,姚守業走出潮濕的場地繞進麥田。忽然,姚守業抽響鼻子,腳步停下來,轉過身,一副探究神秘的模樣,就著一股緊刮而來的南風,聳動鼻子連連抽響,罵道哪來的毒藥味,日媽的這天哪來的農藥味。

姚守業能斷定,這股隨風飄揚的農藥味兒是從前面的村莊里刮來的。姚守業抬起胳膊在面前扇了幾巴掌,一臉嫌惡。南風隨后弱下去,趨于平靜,姚守業的嗅覺也隨之淡去。

撒完尿回過頭,一陣緊刮而來的南風,又裹來絲絲縷縷的毒藥氣味,糾纏著姚守業那靈敏異常的鼻子。

“誰家潑毒藥了,氣味怪沖。”

嚷了那么一嗓子,姚守業回到麥秸垛前,看孫女冉冉坐在待鍘的麥秸上自個扒草玩,姚守業也就將聞到的農藥味的事情丟到腦后去。

雖然姚守業精明,但他不會平白無故地將自己嗅到的農藥味跟服毒聯系起來,進而更不會將服毒與自己的兒媳牽扯起來。這種毀滅性的惡性猜忌,就是借姚守業一百個腦袋,他也不可能對此有一星半點滲透。因為服毒輕生這一行為,壓根兒沒有進入他的意識。如能有所警覺,姚守業會不顧一切地看住兒媳,進行全力保護,直至躲過劫難。可是一些要命的事,總是在你毫不防備的情況下發生。

從這天傍晌起,注定了姚守業父子倆今后要背負起良心的重責,悔恨無窮。因為景蘭作為兒媳,已在生活理想乃至人生理想的轟毀中服毒身亡。

景蘭以命抗暴,木貴才清醒地意識到自己是個徹頭徹尾的混蛋。

因為內疚,木貴心甘情愿地接受了景蘭娘家人對他施以的百般折磨而毫無怨言。

葬下景蘭,一場紛擾平息下去。但木貴緩不過勁兒來了,整日耷拉著臉,一副失神的樣子。

從此,木貴與父親不睦。像是面對切齒痛恨的仇人,木貴不能看父親。以至于弄到不分爨就過不下去的地步。

明眼人勸木貴不要與老子鬧別扭,說活糊涂了你,跟你老子斗啥氣,有啥好鬧的,別自找不自在……

忠言逆耳,木貴聽不進心里去,自行在堂屋里盤了一臺泥灶,等不得泥灶干,就匆忙與父親分了家,領著女兒冉冉獨自過活。

喪失媳婦的痛苦讓木貴成天渾渾噩噩的,像是他把自己的魂兒丟在了一個遙遠的夢里而無從尋找。

在媳婦的死因上,木貴是深怨著父親的,一直把父親視為罪魁禍首而不肯饒恕。每次想媳婦想得肝痛,木貴都想抓個活物痛打一頓,以解心頭之恨。他不敢保證哪一天會越過理智的防線把父親揍個半死。他是一天大似一天見不得父親在眼前晃來晃去。分了家不在一個鍋里吃飯,各過各的就能拉開距離,從而避免磨擦。

一場斗氣意外地葬送掉兒媳,姚守業也是追悔莫及。

悔歸悔,太陽一顆不少地出,日子還得照常過。面對整天端著苦瓜臉動不動就沖自己橫眉立目的兒子,姚守業裝作看不見,采取回避態度。但兒子沒完沒了,脾氣一日大似一日,姚守業就有些受不了了,覺得苦乏的日子沒了盼頭。橫在面前的障壁是越來越厚,厚到已經令他不可琢磨,無法試圖穿越了。

姚守業正愁如何才能扳回兒子,兒子卻端不住張牙舞爪的尾巴把他掃地出門,一點回旋余地都不留。看來兒子是不準備要他這個孤寡的父親了。這一點,姚守業可以從兒子那張冷賽寒冰的臉上看出。說不定兒子一邊做出分家的打算,一邊就在心里把他這個父親拋棄了。想自己苦撐半世,一手將早年失母的兒子含辛茹苦地帶大,到頭來卻落得如此下場,姚守業不由得傷心落淚,如喪考妣。

分家的當天,姚守業沒有生火,閉門躺了三天。后來姚守業勸自己:不指望熊兒子,自己過。

小家庭經不住折騰,一番棘手的喪事辦下來,家里就虧空了。家里的膘豬為辦景蘭的喪事殺了待客,牛賣掉填了塌下的虧空,沒有還完的虧空,是欠族里親門近戶的。木貴偏要賣掉口糧還上一部分。事后姚守業想來,這是木貴使狠哪。填了虧空,他木貴分家后就可少背些債。不然按家中田畝分,四份責任田他木貴名下有三份,分賬自然得分三份。賣剩的余糧,姚守業悉數分到兩蛇皮口袋。他想著兩蛇皮口袋糧食吃完之后,日子難以為繼,就不由得辛酸落淚。景蘭的一份算上(姚守業提出這么分),木貴拿到三份口糧,也就是六蛇皮口袋糧食,他領著冉冉嚼用,省著吃也維持不到年后多久,糧食告罄之后,不知兒子該如何面對。憑他遇到難處不求人的臭脾氣,能有啥辦法將虧空的日子應付到來年麥熟?就像一出戲上了場,姚守業對木貴今后的日子眼睜睜等待下文。

一天三頓飯,木貴一頓都不拉下。整日哄著冉冉開心。口哨成天不離口,吹得有一搭沒一搭的,有時深更半夜也從堂屋里悠悠飄出口哨的旋律。日子過得倒自在。

從旁觀察,姚守業在木貴的臉上看不到他對今后日子的擔憂。或許木貴早有謀劃,只是深藏不露?不然,地里的活兒凈了以后,木貴咋敢對過日子這件大事掉以輕心?

以往,農閑了,木貴總是帶領一幫瓦工四處攬活兒。如今木貴再不伸頭了,那幫瓦工來找他也不出門。木貴成天在家吃飽了飯之后,只知陪著玩性十足的冉冉戲耍。

可是木貴跟自己鬧生分,姚守業只有在心里替兒子著急。

陰歷十月二十七,一大早,姚守業就看到堂屋鎖著門,之后,再沒看到堂屋里有炊煙冒出。堂屋一直是鐵將軍把門,門沒有再打開過。

大冷天的,兒子帶冉冉去了哪里?他們糧食吃完了嗎?姚守業發動靈異的鼻子,就著門縫聞不出堂屋有一星糧食味。

敗家的!姚守業罵道,這么早就把糧食揮霍光了。姚守業想以老子的身份警告兒子,在糧食嚴重不足的情況下,過日子口里理應節約著嚼用。不這樣能咋著,貪得一時飽,難免頓頓饑。

再煮飯吃,姚守業不再怕見不得人似的躲在廂房里了,就端著稀稀的粥飯蹴在堂屋門口,一口一口地呷著,品茶似的咂著,一心希冀兒子能領著冉冉突然出現在面前,看他如何把稀粥吃得香噴噴。可惜這一步驟采取得晚啦。一頓又一頓飯示范下去,姚守業只能是做給自己看。只有蹲在門前樹上枝柯間搖頭擺尾的家雀兒,偶或眼珠那么一轉,會看見一個蹲在堂屋門口的家父,在津津有味吃粥的過程中似有等待。不知那位明眼的家雀兒看到一個等盼的父親形象的同時,是否看出一份舐犢情深的良苦用心?

接下來的一頓飯姚守業煮得有些早,因為太陽頂著白花花的笑臉還沒有走向正晌。顯見著厲行節約的行為餓急了姚守業,不然就是虛空的日子把人過得百無聊賴信手拈來忙起了晌飯。千真萬確的是,在一生所有度過的日子中,沒有哪一年像這個漫長的冬天,能夠讓姚守業透徹心髓地體會到一種無事可干的乏味。以前那一個個被豬呀牛呀忙得團團轉的日子,現在回想起來,姚守業心里都有一絲類似幸福的滿足。人飼喂家畜,看上去是那些只知要吃要喝的嚼類沒完沒了地鬧騰人累著人,豈不知人在忙碌中能把自己充實起來,快樂起來。更何況眼看著家畜一天天經自己的手喂肥長大,人內心滋長的快慰,會像四射的光芒照進日子的角角落落,點亮希望,涌溢幸福。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無事可干的農夫能有一二家畜牽絆,倒是一種享受。

飯煮熟,姚守業盛了一碗,照例端往堂屋門口,蹴下去準備吃喝之前,抬頭把目光從熱騰騰的碗上拔出來,期待性地觀望一番。登時,姚守業的目光亮起來,人也從蹲著的狀態霍然站起。因為動作沖了些,碗里的粥撲出碗沿灑出去一些,都灑到姚守業的前襟上,姚守業顧不得理會,將飯碗平端著大步流星朝前邁去。一抹驚喜黃亮亮地掛在他皺紋疊加的臉上,且口里親熱地叫起妹子。

是親妹子在一片狗叫聲中走來了,裹著寒風,一副風塵仆仆的樣子。

興沖沖地往前迎著妹子,姚守業突然將平端出去的飯碗收到胸前,腳步也隨即停下來,怔了怔,沖不遠處疾走而來的妹子干笑一聲,轉身往回走去。

“俺哥——俺哥——”

叫聲攆得緊,姚守業幾乎是小跑著鉆進廂房。

姚守業把一碗飯重新扣回鍋里,蓋好鍋蓋,當他回轉頭,妹子已堵在了廂房門口。

“俺哥,做啥好吃的了,敢背著我。”

妹子笑吟吟的,感到哥哥很可笑。

姚守業臉上掛了羞慚,慌得什么似的。

“沒……哪有啥好吃的。”

“我不信。”

妹子沖進屋就去掀鍋蓋,姚守業捂不住,鍋蓋到底被妹子掀開來。

“俺哥,你這是做的啥飯?”

粥很稀,表面漂著一層麩皮,其間夾雜著枯黃的菜葉,一看就是不知從哪拾揀來的爛菜葉。妹子用勺攪拌稀稀的菜粥,說這么稀咋吃。

妹子的意思是說粥稀得過分,吃它只不過強似喝水,只能哄哄肚子罷了。

“我早飯吃撐了,就想喝稀的。”

“那也不該下麥麩,那是喂牲口的料。”

妹子看著哥皺紋迭起瘦成皮包骨頭的一張臉,鼻頭一酸,淚麻麻地盯住哥,問是不是斷吃的了。

姚守業囁嚅著不肯承認,但他嗒然若喪的表情,已把底細透給了妹子。

為證實自己的斷言,妹子將廂房的里外間尋了個遍,只找見小半蛇皮口袋摻了麩皮的麥面。

面對娘家哥的慘狀,妹子悲情難抑,看著哥好一通嗔怪。說哥作怪,如今糧食又不是啥金貴東西,咋想起摻麩皮吃。沒有了你言語一聲,俺家糧食多的是,不差你這一口。

姚守業問家在五十里之外的妹子,巴巴兒趕來是不是有事。

妹子說,木貴從俺家走的。他說他要帶冉冉外出,我勸不住他,硬要走呢。我塞給冉冉一百塊錢,路上渴了餓了,好讓木貴給孩子買……

妹子問哥,木貴到底要上哪去?

木貴畏畏縮縮出現在姑姑面前,著三不著兩,一副沒頭沒腦的樣子,在木貴領著冉冉走了以后,姑娘怎么想怎么覺著不對勁。一連兩天過去了,總像貓爪抓似的鬧心,實在放心不下,這才乘農班車專程趕來想找哥問個清楚。

木貴能上哪去呢?

姚守業一臉茫然。

姚守業本以為木貴不過是領著冉冉出門到他什么朋友家玩去了,過不幾天就會回轉來的。如今看來,木貴是領著冉冉出遠門了。怪不得走的前幾天,木貴將地窖里的紅薯搗騰出來,統統拉集上賣了。紅薯被運去賣的當天,趁木貴不在,姚守業下了一趟地窖,見里面全被掏空,愣是一只紅薯找不見。當時姚守業就挺生氣。心說,紅薯地雖分給了你木貴,可栽紅薯鋤草抗旱老子費了牛勁兒,全都讓你木貴賣了,一個都不留,啥意思嘛。我吃不上紅薯,難道你自己也不吃了不成?

原來是木貴早作下出遠門的打算。

這熊兒子,真能做得出。

妹子回轉家去的第二天,就讓大小子開上家里的手扶拖拉機,親自押車,給娘家哥送來度饑荒的糧食。有麥子,有黃豆,還有滿滿一麻袋紅薯。

受到親人的接濟,日子一下子殷實起來,姚守業感慨良多。深怪兒子不向姑姑表露自己的難處。不然他就會如自己一樣得到姑姑實實在在的接濟,不至于冒著嚴寒出門的。

吃上飽飯,寒縮的姚守業在嚴冬里有了結實的依靠,悶在惆悵里的心,也在日子的足實中活泛起來,像每一個懷揣了希望的農夫一樣,有心謀劃起來年的日月了。但無事可干的無聊,擋不住姚守業掛念起外出遲遲不歸的兒子孫女。

木貴帶冉冉到底去了哪里?兒子不管他,讓他一邊餓著去,孫女不會挨餓吧?

摻和著復雜情緒的掛念,時常把姚守業的思緒拋在遠方。思緒在遠方,浪子一樣煢煢彳亍,沒著沒落的。

接下來的日子,人們常在寒風中看到姚守業遛遛逛逛盤桓在村前野外,鼻子動不動就朝天聳起,咝咝抽響,那樣子就像姚守業聞到什么可口的香味,一副吞吸不夠的貪婪神態。

“姚守業,風天寒地的,你聞出啥來了,該能聞著來年是個啥年景吧?”

問的人口氣里不無打趣,姚守業沒閑情跟人家打趣,只是一本正經地告訴人家,他在發動嗅覺追攆遠方看不見的孫女。問話人是本莊人,聽姚守業如此說,笑得前仰后合,手點著姚守業,說一聳鼻子就能找到要找的人,那你說說,你家木貴現如今在哪,干啥呢?

姚守業說在哪我不好說,行蹤我倒能辨出來。說著姚守業仰臉聳起鼻子,鎖定一個方向,直往鼻孔里吸氣,一陣聞嗅,然后像是奇跡款款飄來似的,說木貴伴著冉冉哩,他們少說離家有八百里地。

看姚守業一副神通萬里會到了遠方親人的神氣,本莊人不禁嘎嘎笑,說一聞就聞到,你姚守業可是神嘍。本莊人慫恿姚守業利用自己的神通去把兒子孫女找回家,姚守業便冷了臉,說他們愛去哪去哪,我管不著。說的一套,做的另一套,可見是裝神弄鬼罷了。本莊人審視一番一本正經的姚守業,覺得姚守業實在可憐,想兒子孫女都想瘋癲了。

這位本莊人一回到后海莊,就向莊里人說了這事,并對姚守業的所作所為進行毫不留情的抨擊。由此全莊人都知道,姚守業痛失兒媳,偏是禍不單行,走了兒子孫女,成為孤家寡人以后,心里擱不下看不到的親骨肉,如今憂慮到神經都出了毛病,眼見著是不行了。

不管人們對姚守業的看法如何,姚守業的鼻子確有過人之處。家畜走失或是家里熟悉的農具不見了,姚守業伸著鼻子嗅一番,憑著氣味,準能把要找的東西找回來。有一年夜里,家里唯有的一頭黃母牛被盜,姚守業憑著嗅覺,只身追上六十里,鎖定目標后,依靠當地派出所,成功地將被盜的黃母牛解救回家,由此牽出一宗盜牛團伙,被公安機關端掉。姚守業的神通,在當時廣為流傳,還登了報。

憑著神異的嗅覺,姚守業自覺能辨別出兒子孫女的去向,并將他們牢牢鎖定。想了,擔心了,或是心里疙瘩得難受,姚守業就會走向村外,聳起鼻子聞嗅個不休,直至盡興,然后滿足而歸。

日子在姚守業日復一日的聞嗅中,走到了新年。

臘月二十七那天,姚守業一整天都沒能辨出兒子孫女的任何一絲氣息,無論他發動神異的嗅覺怎樣辨別,就是嗅不到遠方親人的氣味。二十八、二十九,相繼兩天又是毫無所獲,姚守業心里咚咚咚敲響了鼓,心說他們咋會突然就沒了影蹤呢,會不會……姚守業想到了死亡,這一猜測嚇得他直冒冷汗,半天才緩回一口氣。緩過勁來后,姚守業扇了自己一耳光,罵自己道,老不死的你是咒他們呢,哪里就出意外了。姚守業有心為兒子孫女安排美好的去處,但蹤跡難覓的事實,卻似一條陰險的蛇纏住他的神經,搞得他一驚一乍,不得安寧。

年三十,日頭升到樹梢時,看看天光很好,姚守業將架子車的車框抵到堂屋的南墻上,然后登踩著爬上去,一直爬上屋脊。在過年的喜慶氛圍里,姚守業開始了對遠方親人最為卓絕的探尋。他臉色憔悴,眼睛因一宿未眠而通紅,失神地眨動著,在屋脊上來回爬著到處嗅。姚守業趴在脊瓦上轉來轉去伸頭探腦半天,眉頭擰成了疙瘩,摻雜著猜度的失望寫滿了皺臉。但他并不因此喪失信心,繼續來回爬著,繼續探望,繼續聞嗅,忙得不亦樂乎。

姚守業的異常行為,給喜慶的年節帶來不必要的騷動。先是孩童圍觀,后來就有大人走攏來。有人問姚守業,大過年的,你這是干啥?姚守業不回答。他沒心思理別人。來看稀罕的人越聚越多,全都仰頭看著姚守業,一片嚷嚷聲。姚守業不理屋前屋后的觀望人群,我行我素,只管趴在冰涼的脊瓦上,緩緩地爬動,聳鼻子認真且盲目地捕捉遠方的氣息。

親門近族里的人到底看不下去了,喊不下來姚守業,幾個年輕人在長輩的催促下,噌噌噌躥上架子車框做就的梯子,一個跟一個上去,要把姚守業從屋脊上拉下來,怎奈姚守業不配合。趴在人字形斜坡的屋瓦面上,稍有不慎就會滾骨碌似的摔下來,所以誰也不敢大意。幾個年輕人蹭到屋頂,也只能對姚守業好言相勸。弄明白姚守業爬屋脊的原因,都一齊向姚守業打保票,說出門在外,木貴可能是忙得顧不得回家過年。木貴那么精明,若有不測,早給家里報信了。得到一番安慰,姚守業心里略微好受些,這才肯退下屋脊。

年夜飯,姚守業一口都吃不下去。死的死了,走的走了,也徹底斷了消息。一個好端端的家就這么散了。孤燈相伴,姚守業泣不成聲,拌和著老淚,時不時攥起拳頭沒頭沒腦地擂打自己,高聲痛罵兒子孫女的不孝。打夠了罵夠了,又疼顧憐惜地乞求老天爺保佑他兒子孫女在外能夠平平安安。陷在一種凄涼悲苦的心境里,姚守業又是一夜不曾合眼。深冷的長夜里,姚守業翻來覆去地想,木貴帶冉冉到底去了哪里?木貴帶冉冉能去哪里呢?

一心想把親人去向弄明白的姚守業,大年初一天不明,在接福接神的鞭炮炸鳴聲中,懷揣希冀,頂著嚴寒走出村莊,遠離年節的喧囂,走入曠野,祈禱上天保佑他能捕捉到遠方親人的氣息,哪怕是一星一點。

大年初一的凌晨,室外溫度少說得在零下十度,風雖不大,可是裹著嚴寒就顯得冰石般干、硬、冷。姚守業走在無遮無攔的曠野上,雖然身上穿得暖和,但他端著一張臉四處聳動鼻子,面部器官就不能不飽受冰石般的嚴寒與冷風的凌厲襲擊。尤其是鼻子,因為要吸要嗅,便深受其害。

努力了半天,姚守業還沒嗅出個所以然來,鼻子就被凍壞了。先是辛辣生疼著直流清水,后來就疼得發木發麻,丁點氣兒不透了。

責任編輯 張 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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