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世學的詩（五首）

發 現

花還沒開，老家屋后的桃樹

靜默在初春的風里

好似還是三十年前的模樣

它哪兒也不去

默默承接著日月和風雨

田野也在老地方

一如既往地包容著

有名和無名的野菜

我沒有看見，唱著歌謠

蹦蹦跳跳打豬草的小姑娘

也沒見到兒時的伙伴

只有年邁的老人

走進田野，升起炊煙

黃昏時關緊門窗，一支煙火

照亮黑暗和床邊的電話

放棄尋找，安靜下來才能聽見

微弱的風聲中

更加微弱的許多年前的聲音

霧

霧起，世界開始迷亂

每一條道路

都隱藏了坎坷、曲折，需要

重新開辟

不以意志為轉移

霧，繼續向每寸空間滲透

只允許并且強迫

每個人都只看見自己，渴望

其他生命

無形之物，例如鳥的叫聲

才可以穿透霧

不斷傳來，但你看不見那鳥

仿佛它還未分類

在霧中行走，堅持，再堅持

回首時，痛苦和喜悅

必然早就渾然一體——

時空茫茫的時候，有多少人

攜帶愛、夢想和創造力

清醒闖入，奏出生命最生動的韻律？

雨 聲

細小，單一，不緩不急

雨聲，宛如往昔

沒有暗示

但它潛入到受傷的筋骨深處

開始聚集四面八方的聲響

沒有什么能夠阻止雨

久旱的土地挺起胸膛

迎向天空

被雨擊打的萬物天真而滿足

雨聲繼續滴滴答答

透過它的縫隙，我看見

不曾發現的世界

何等模糊而又清晰

此時……

地鐵列車輕輕搖晃，虛無的風

一直在吹送怡人的涼意

此時，我卻是空的

身邊雖擠滿了人，整個地鐵

它的空間卻仿佛天空

這是悖論，卻是事實

如同無數次想象北京的模樣

現在穿行其中

胡同，四合院，巍峨的宮殿

望過去，一片歷史的遼闊

時間不會重來

紀念碑的浮雕上

是我熟悉的書中的人物

卻不回答我的提問

在地下，我疾速穿過

看不見的時空

然后看見陽光

如一種輝煌的思想

向我低語，并沐浴

一個來自南方的過客

田 間

太陽，不可承受的美

朝四面敞開

老漢刀刻的皺紋里

流淌著內容豐富的笑——

他在尋找水稻成長的歷程？

微寒的晨風里，大片水稻

低著頭，抓緊制造

老漢所期待的色彩

結實、飽滿的生命內核

它們放棄仰望天空

曾經面對的蝗蟲、酷熱

和瞬間而至的風暴

都已經讓位給

從村莊逶迤而來的陽光

老漢直起腰身

古老的山歌，飄過稻田

飄向不斷到來的歲月

責任編輯 何冰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