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曉東
上世紀八十年代,我在上海讀大學的時候,我的一個小學同學也來到了上海——他“頂替”其父親的崗位,進了上海某國有企業。周日我去找他,與他見面的時候,他正站在柜臺里,不時地接待著顧客。那個時候,他剛滿十八歲,他父親為了讓他早日“頂替”,提前退休了。記得那時倒并沒有羨慕他的感覺,因為那個時期就業相對容易,大學生畢業以后,還是包分配的,倒是覺得他小小年紀,就只身來到百里外的上海,一個人生活,還挺不容易的。不過,他并沒有把這種崗位的接力延續下去,十幾年后,他回到了家鄉,在小鎮上也做出了一番事業。我沒有問他,究竟是覺得頂替得來的崗位不能滿足他對事業的要求,還是這個制度已經不存在了,不足以讓他等到他子女長大,需要工作的那一天。
頂替,在有的地方也叫接班,不過我總覺得“頂替”一詞更能夠形象地概括這樣一個制度的特征:一是基于親屬關系,甚至主要是指血緣關系;二是只能維持一個崗位,即前人必須讓出崗位,后人才能上崗;三是這個崗位一般來講應該是同一個崗位。這樣的一個制度其實還有一個歷史更加悠久,名頭更加響亮的名稱——世襲。在封建社會,世襲是一種公開地合法獲得某種職業、頭銜、封邑的制度,王公貴族的王位爵位,特別功臣、特殊人物的官位、封號等,都可因世襲獲得。進入二十一世紀以來,我以為這樣的制度只存在于君主立憲國家的制度中,只存在于那些代表皇室的城堡中——直到我看到大慶油田關于油田職工子女包分配的新聞。
不過說實話,大慶油田子女包分配的做法,不能說是一種世襲,和之前的“頂替”也還是有區別的,它并不需要家庭成員有人退休才能名正言順地取代他的位置,而是只要是油田職工子女,就有資格在油田就業。當然過程中可能還會需要一些形式要件,比如考試、培訓等。因為招工考試的介入,作為油田人個體來講,他在油田的就業預期并不是那么肯定的,但對于群體而言,則無疑是確定的。這樣的就業現象,在當下中國就業難的現實下,大慶油田簡直就是一種桃花源式的存在。
陶淵明的《桃花源記》中,武陵人離開桃花源的時候,里面的人都叮囑他“不足為外人道也”,因為桃花源是脆弱的,被他人知曉,就意味著將產生變革。變革意味著原有的利益格局將被打破,所以變革也往往是博弈的過程。近期,大慶油田出臺招工新政:老職工的子女如畢業于“二本”非石油專業或“三本”將無法直接“接班”,而要通過考試,這個新政招致部分職工及其子女上千人的抗議。而從外界的目光來看,即使是所謂的新政,依然不排斥接班的就業方式,只是門檻略微提高了點。
而這種在各個行業,子女接替長輩或借助長輩影響,直接入職成為“職二代”接班方式在國企并不鮮見。2010年畢業于西南石油大學的高松成現在是一名鉆井工程師,對于石油行業存在“職二代”的現象,他毫不諱言。“我運氣比較好,大學所學專業對口,又是油田委培生,應聘時沒遇到什么阻力。而對于非對口專業的人就不一樣了,招聘沒那么公開透明。”
《中國青年報》的一項調查顯示,79.7%的受訪者確認身邊存在“職二代”,89.6%的受訪者認為“職二代”普遍存在傷害了就業公平性,而86.5%的受訪者認為“職二代”現象在國企中最為普遍。
國企子弟包分配曾經一度出現在計劃經濟時期,現在若依然延續此現象,顯然與市場經濟公平競爭原則相違背。而中石油及其下屬的大慶油田已經是一家上市企業,在激烈的競爭和市場經濟條件下,即使地下有產不完的石油,落后的管理,落后的經營理念,依舊會讓企業走下坡路,甚至步入困境,到時候就會發現,以前以為堅不可摧的華屋也會轟然倒塌,覆巢之下,誰都無法幸免。
人都會有一種惰性,企圖以不變應萬變,企圖永遠保有眼前的利益,企圖永遠生活在桃花源里,但在瞬息萬變的當今時代,這樣的想法是不切實際的。無論是個人,還是一個企業、一個民族,一個國家,只有以積極的心態改變自身,以適應時代的發展,才能永立潮頭,不被時代發展的浪潮所淘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