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研究發現,本應兼具政府公平、市場效率和社會價值特點的民間福利組織在實踐中卻存在價值理念與營利化傾向的矛盾、服務質量提升與維持的爭議、資源競爭與政策倡導的糾結。限制民間福利組織在多元福利供給中發揮應有作用的癥結焦點在于不健全的組織生態環境。為更好地發揮民間福利組織公共服務提供和公共利益表達的功能,應本著“權責相當”的原則,從頂層設計層面進行制度整合,通過教育進行公民合作意識的引導和培育。
關鍵詞: 民間福利組織;服務困境;組織生態環境
中圖分類號:C91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1-623X(2014)04-0058-07
隨著政府管理體制改革向著“小政府、大社會”方向推進以及社會福利改革“社會福利社會化”原則的提出,非政府組織或者社會組織在提供福利服務方面的潛力成為學術界和實務界熱議的焦點。社會福利社會化的核心是在國家、市場、公民社會與個人家庭之間進行福利責任的重新劃分,鼓勵社會力量參與到福利服務中來,與政府、集體和家庭一起承擔起福利服務的責任。一時間,培育社會組織特別是服務型社會組織成為政策倡導的主體,正是在這一背景和號召下,民間福利組織有了快速發展,涉及了養老領域、殘障康復領域、青少年服務領域等。當前,雖然諸多文獻對民間福利組織發揮的多重作用進行了洋洋灑灑的論述,但卻沒有足夠的實證研究來探討這種被寄予厚望的組織功能在現行體制背景下能否實現,或者來探究現行制度環境中哪些因素限制了民間福利組織在多元化的福利體系中扮演恰當的角色,承擔更為重要的功能。因此,筆者利用2012年6月至8月對安徽合肥、山東濟南和青島、江西南昌和萬載、江蘇南京、蘇州、張家港、廣東深圳等地20個社會組織①中一個專門為智障兒童及其父母提供服務的典型個案資料,同時輔以筆者對其他地區相關福利組織的研究資料,探討了民間福利組織在服務提供和政策倡導方面遇到的困境,檢視造成困境的癥結所在,并對未來民間福利組織服務環境優化的路徑進行深入剖析,以期為民間福利組織未來更好地發展提供經驗借鑒和方向指導。
研究中國社會組織、非營利組織或者非政府組織的學者在概念使用上存在著一定程度的交叉和重合,因此,學術研究領域,根據組織與政府關系的密切程度,將非營利組織分為“官辦”“ 半官方” 和“民辦”三種。[1]根據組織的生成路徑,把非營利組織分為“自上而下型” “自下而上型”和“外部輸入型”。[2]因為官辦或者半官方的組織多是自上而下建立起來的,他們的主要任務是幫助政府履行某些職能,起著支持和配合政府的作用;而民間組織一般是基于民間的動力需求創辦的,以自下而上的方式代表著社會的利益,主要任務是回應社會的某種需求。本文選取的C社會工作機構就是純民間的社會福利組織。因此,這類組織在為其服務對象提供服務、為他們利益呼吁和政策倡導方面面臨的困境和局限性,也就能突出反映當今中國民眾通過公眾參與來為弱勢群體進行利益表達和爭取更多福利的有限性。
一、寄予厚望:民間福利組織
“三位一體”的應然特質
在內地,民間福利組織大規模的發展始于20世紀90年代。20世紀90年代,隨著中國計劃經濟體制向市場經濟體制轉變,政府管理體制的改革目標也確立為“小政府,大社會”,構建服務型政府已經成為中國行政體制改革的目標。與此同時,經濟增長催生了社會領域的變化,人口流動與人口老齡化帶來的問題日益顯現,這些變化的直接后果是公共服務需求的多樣化。民間福利組織承擔一些政府和企業無力做、不愿做、做不好或不常做的社會領域的工作,在福利領域發揮著拾遺補缺的作用。它展現的是從無到有、從零星的東部少數發達地區到中西部地區拓展的圖景。特別是2007年開展社會工作人才隊伍建設以后,民辦社會福利組織向專業化方向又邁進了一大步。NGO 歷來被認為是促進公民社會發育的積極力量。[3]理論上,作為福利三角中來自社會的力量,它秉承著公民社會的價值理念,并將其付諸于具體的社會服務實踐中,學界和政府寄予了它較高的期望,它是兼政府公平、市場效率同時秉承獨有價值理念的完美化身,從技術取向看具有“三位一體”的特征。
(一)兼顧公平
社會政策的核心是權力和公平。各種社會服務是作為公民權力提出的,而不是作為恩惠給予的。社會轉型期經濟與社會政策之間的不協調,導致部分社會成員處于弱勢狀態,如何確保他們的基本權利,爭取和維護起碼的社會公正,成為政府首要解決的問題。民間福利組織被作為提供和傳遞福利資源的有效途徑,也被賦予了實現社會公平的重要使命。組織使命決定了實踐中它主要面向社會弱勢群體,以福利服務為本,以社會公平為基礎,以社會進步為目標,致力于解決人們在成長和發展中所遇到的各種困難,謀取人的發展與社會進步。在提供社會服務、維護社會公平方面發揮著不可替代的作用。此外,國際經驗也證明,民間福利組織在服務過程中與服務對象形成的互惠、信任、合作等規范,是維系民主和促進發展不可或缺的社會資本和前提條件,在推動民主政治建設、維護和促進社會公正方面,也發揮重要的作用。由此可見,民間福利組織肩負著協助政府實現社會公平的使命。
(二)兼顧效率
除了肩負著實現社會公平的目標,民間福利組織與市場上其它的組織一樣,也要遵循市場的游戲規則——講究效率,講求經濟的存續性。雖然它是非營利組織,其運作并不是為了產生利益,但是,不為了產生利益并不等同于不講求效率。潛意識中我們已經賦予民間社會組織實現服務供給高效性的重任。正因為這樣,植根于西方社會理論和實踐模式的“政府購買社會組織服務”才被極力推崇,成為基層政府公共服務創新的大膽嘗試,它的前提預設就是承認它有利于提高公共物品的高效率供給。理論層面上,民間福利組織具有成本低、服務方式靈活、效率高的優勢,這些優勢使它們在滿足弱勢群體的多元需求、緩解社會問題方面具有政府與市場不可替代的作用。效率正是保證非營利組織能夠發揮應有作用的關鍵,民間福利組織只有在有效實現公共利益的前提下,才能消除市場經濟的副作用,得到市場和社會的認可,有效實現公益資源的合理配置。因此,要能在市場上生存,民間福利組織必須遵循市場的游戲規則,責無旁貸地體現高效性。
(三)兼顧價值理念
在“三位一體”的特征中,民間福利組織還必須秉承一定的價值理念。韋伯將社會行動分為工具理性、價值理性、情緒理性和傳統理性。民間福利組織在市場運行過程中的效率性體現了工具理性的原則,而其價值理性也是民間福利組織的內在屬性。民間福利組織是意識形態建構的組織,追求信仰效用最大化,扮演公共服務機制的角色。[4]其組織目標的公益性是它的根本價值準則,也是推動組織發展的核心能力。民間社會福利組織以為社會弱勢群體提供服務為主要活動內容,對因各種制度安排而排斥或遭遇不公的群體實現某種平等,滿足一定的需要,機構崇高而神圣的價值使命使其在服務過程中體現著強烈的價值關涉性和倫理特質并踐行社會正義。
二、無奈的現實:民間福利組織
服務的實然結果
國家在諸多福利領域的退出,給民間社會組織的成長留下了一定的生存空間,不管是自覺還是被動,大量民間福利組織開始進入公共服務領域,在不同領域開展服務。被寄予厚望的民間福利組織能否擔此重任?在權威主義政府占優勢和社會組織整體處于相對弱勢的環境中,學者和政府期望的“三位一體”的特征究竟是真實的圖景還是一種美麗的幻境?
N市C社會工作機構是專業化的民間社會福利組織的一個典型代表。地處東部沿海的N市是個省會級城市,文化底蘊厚重,經濟發展也位居全國前列。經濟的發展帶動了居民對社會服務特別是特殊群體服務需求的迅速增加。C社會工作機構正是在這種背景下成立的。該機構是一基金會下的分支機構,注冊為民非,成立于2002年初,是基金會的同仁、社會工作者及部分特殊群體的家長參照海內外相關組織后發起的一項人道主義努力。機構有6名工作人員,包括2名專職社工、3名專職老師和1名生活老師。其資金的來源主要包括很少量的政府補貼、基金會投入、提供服務收入(包括學費等學費)、社會捐助等。其服務對象主要來自江蘇、安徽等地。目前機構有38名兒童和青少年,他們都有不同程度的智力障礙和精神障礙。C社會工作機構的實際發展,處處展現著無奈,與“三位一體”的理想目標相差甚遠。
(一)價值理念與服務需求的矛盾
作為兼具公平、效率和秉承專業價值倫理的C社會工作機構把其理念宗旨定位為:人人生而平等,人人均享生存發展空間,人人各有潛力,全人關懷,資源普世分享。但調查中發現,雖然C社會工作機構的資金來源一部分來自政府,另一部分來自社會捐助,但由于政府資金沒有穩定性和制度化的保障,社會捐助也具有非常規性,很多與C社會工作機構類似的民間福利組織對他們提供的服務進行一定的低償收費。這樣做的后果是把很多的確需要接受服務但卻付不起費用的群體排除在外,違背了機構的價值理念,也不利于社會公平的實現。
訪談中,C機構某負責人說:“我們機構盡自己所能去做,因為是非營利的嘛,所以收費很低。但是就是這樣,也還有人出不起這四五百元。機構想幫助那些需要服務的人,可誰來辦呢?人來辦,人來做這些事情嘛,如果你不給他報酬的話,那他怎么生存呢?”機構在實際運作過程中不得不面臨價值理念與現實需求間的矛盾,陷入兩難境地。現實中,機構價值理念在公共利益的實現過程相當復雜。當公益目標進入實施階段的時候,在原有的“價值理性”的基礎上,就需要引入“工具理性”,通過嚴密的組織結構、合理的制度安排和高效的項目運作來加以實現。由于目前政府對有特殊服務需要的群體并沒有專門的補助,除非他們符合最低生活保障線的補助標準,可是城市低保享受的政府補貼在維持基本生活外,不足以支付任何在此之外的物品或者服務。所以,大部分民間福利服務組織只能將服務定位在一般水平上,以照顧大部分普通服務的支付能力。C機構提供的服務包括:發展評估、半自理訓練、自理訓練、職業訓練、全托日托服務、節假日特需服務和社會活動參與等。但由于實際人力資源和經費的限制,機構主要提供日托服務,雖然深知服務對象需要較高層次的自理訓練和職業訓練,但往往心有余而力不足。民間福利組織的存在和發展必須要以共同性為機軸才能發揮其應有的服務功能,這種共同性就是民間福利組織必須清楚地認識到其服務主要面向大部分普通中國人的支付能力這一事實。
(二)服務質量維持與提升的爭議
從理論上講,不收費而提供免費服務的福利組織在保證服務對象滿意度方面承擔的義務較小,而收費的福利組織按道理說應面臨較大的來自服務使用對象監督和滿意度考核方面的任務,然而情況也并非如此。
訪談中,問及服務對象家長對其服務滿意度時,C機構一位社工說:“大部分家長對我們的服務都挺滿意的,覺得每月花幾百塊錢把孩子放到這里挺放心的,他們就可以做自己的事情了。但是要是按照國外的服務標準,我們其實還差很遠呢。”由于當前收費的民間福利組織服務對象主要面向大部分普通中國人的支付能力,因此他們在服務上不斷創新并實踐各種新的服務模式的能力就受到了很大的限制。在香港,服務對象家長起著服務對象代言人的作用,監督機構的表現,督促機構不斷提升服務質量。而在中國,家長首要考慮的是自己的支付能力,不愿意也不希望主動承擔監督的作用,因為在沒有政府補貼的情況下,服務質量的提升意味著收費的增加。不僅看不到使用者要求改進服務,反而看到機構管理者抱怨服務對象家長阻撓他們提高服務質量和雇傭高素質的工作人員。C機構某負責人說:“2007年底,在家長交流會上,我們提出想聘請更有經驗的生活老師來照顧孩子,遭到大部分家長的反對。有家長說,只要不提高收費,我們當然樂意。我們機構只有上面基金會的部分支持,沒有穩定的資金來源,不提高收費就不可能支持更高水平的服務。”機構從提升服務能力和建立服務品牌出發,力圖通過人力資源和專業技術提升來得到服務對象的認可,因為“組織擁有的人力資源特征和專業化技術是市場化動員公眾參與的主要影響因素之一”。[5]而在大量潛在服務需求變成現實需求前,沒有其他穩定的資金來源,現有的服務對象的意見就成為影響機構發展決策的重要力量。
(三)資源競爭與政策倡導的糾結
在資源十分短缺的情況下,公辦福利組織和民間福利組織因為資源競爭會存在鴻溝。由于公辦福利組織體制內的優勢,民間福利組織明顯處于劣勢。而處于同樣地位的民間福利組織之間也存在諸多不團結的現象。會爭取政府部門給予的特殊照顧、爭奪社會捐助以及媒體關注等。這種狀況很不利于民間社會福利組織聯合起來,作為弱勢群體的利益倡導者,來履行其促進社會公平的職責。
當問及與政府部門和其他民間服務組織的關系時,C機構另一負責人說:“因為國家并沒有明確規定哪個政府部門有支持民間福利組織發展的義務,所以為了爭取資源,必須得與政府部門搞好關系。像我們和區民政局、街道、區殘聯和市殘聯打交道比較多,維持好關系,有項目或者經費的時候他們也會先想到給你。拿了錢不能到處嚷嚷,要不然其他機構也去要,下次就不會那么容易再給你了。”而當問及“你們有沒有代表服務對象向街道或相關殘疾部門提某些利益方面的要求或批評性的意見”時,這位負責人說:“說真的,這個我們不敢也不太愿意,我們能做的就盡量去做,不能做的就不做。就我們一個機構去提也沒有什么大的意義。”
由此可見,民間福利組織的生態環境整體較差。當NGO為自我提升型價值觀所主導,它將傾向于對權力、社會聲望以及項目資金等資源的占有和控制,繼而與其他主體出現對峙、沖突或控制的情形,而組織之間亦容易形成消極型生態關系,最終對公民社會的發育產生扭曲。[6]因此,對于單個的民間福利組織C機構來說,自我提升型價值觀主導下的上述做法是一種比較簡單而快速的促進自身利益的方法。當一個民間福利組織確實從政府那里得到了特別的照顧,明智的方法就應該向其他民間組織隱瞞這種情況。C機構負責人明白與政府而不是其他福利組織保持密切的關系對自己機構的發展更有利,但是這種狀況導致民間福利組織很難團結和采取一致行動,來代表弱勢群體的利益對政府現行的政策和做法提出意見,因為這可能損害它與政府之間已經建立起來的良好關系,最終損害自己的利益。民間福利組織很難采取集體行動來實現政策倡導的職能,也與中國的政治文化和公眾參與模式有關。有學者指出,中國的政治機制在許多方面都是鼓勵個人化的行動而非集體行動,雖然政策鼓勵公民通過“適當的組織渠道”來追求他們合法的個人利益,但是官方認可的利益表達方式在引導公民政治參與方面很成功,他們相當有效地抑制了公民采取集體行動或對抗性行動來追求利益。[7]
以上分析昭示,當前民間福利組織服務之現狀仍然不容樂觀,存在諸多的困境。主客觀條件的限制,使得出身于民間、基于民間的需求創辦的、本應代表社會利益的民間社會福利組織在面對資源之困的煩惱時,表現出無奈和妥協,“三位一體”的特征只在某種程度上得到了實現,理想目標要成為現實還要經歷漫長的道路。
三、張力的延伸:民間社會福利組織服務優化之思考
如上文所述,在社會福利領域,民間福利組織在提供具體服務和推動社會弱勢群體利益獲得方面存在著一些局限,但是這不等于否認民間社會福利組織多年來在滿足社會弱勢群體的社會福利需求和提高政府及社會對他們的關注方面已經做出的積極貢獻。文中涉及的大部分問題準確地說,不全是民間福利組織的內部問題,也不是民間福利組織拒絕履行其應有的職責,而是不健全的外部環境造成的。因此,要想突破民間福利組織服務存在的困境,需要厘清以下3個關鍵問題,從頂層設計層面改善民間福利組織的組織生態環境,拓展其發展空間。
(一)權責相當而非權責分殊
在社會政策關懷中,社會福利或社會服務是一個主要的焦點。任何國家或社會中的社會政策實踐都是在特定福利意識形態指導或影響下實施的。福利意識形態是在一個國家或社會中,有關政府、市場、社會組織及個人等不同行動者在社會福利方面扮演的角色和應承擔的責任。[8]受福利多元主義的觀點影響,20世紀90年代開始,國家在福利供給方面角色和職能開始發生變化,特別是“小政府、大社會”管理體制改革目標的確立,福利責任在政府、市場與社會三者間重新分配。政府、市場與社會占有資源與承擔責任間存在著密切的關系,占有資源越多,承擔責任也應越大,反之亦然。由此可見,政府、市場與社會三者間的責任大小與責任邊界不是固定的,而是視資源占有情況而定。“權力與義務對等”是處理政府、市場與社會三者間關系時應遵循的基本原則。
福利責任的重新劃分使得社會承擔了更多的責任,也促進了民間福利組織的生長。但是這種責任的轉移并沒有直接帶來權力和資源的轉移。“小政府、大社會”是政府執政理念轉變的一種嘗試,它的推進是一個漸進的過程,所以,目前還沒有從根本上改變“大政府、小社會”的格局,政府在權力資源方面仍然處于絕對的主導地位。權勢者在運作變更中都體現出一種“選擇性適應”功能,即在“抓”的時候“集權不集責”,而在“放”的時候又“放責不放權”。結果是權力部門的公共責任越來越弱,而壟斷資源的“部門權力”卻越來越大。作為“大社會”重要力量來源的社會組織,其權力不是主要來源于自我發展,很大程度上來源于政府部分權力的讓渡。[9]不平衡的權責關系限制了社會組織特別是民間福利組織的生存和發展空間。因此,政府應轉變理念,本著“權責相當”的原則讓渡權力和資源,以便從根本上為民間福利組織承擔起應有的責任提供資源保障,使其自然而然地、自動自發地配合政府的工作,響應政府的組織、號召與政策執行,共同實現公共服務這一價值目標。
(二)頂層設計與制度整合
政府理念的轉變只是突破局限性的基本前提,還要從頂層設計和制度層面保證資源和權力能落到實處。一方面,政府在社會政策層面體現了對社會組織發展和重要性的認識,如1998年國務院頒布的《民辦非企業單位登記管理暫行條例》、修訂的《社會團體登記管理條例》,2004年黨的十六屆四中全會立足加強黨的執政能力建設中的要求,2005年黨的十六屆五中全會明確要求“規范引導民間組織有序發展”等。②另一方面,也從一些規定意見中提出了相對較為具體的優惠和支持政策,③但是政府的社會福利行為受到其組織結構、組織資源、組織目標和意識形態的影響,政府在資源能力上也很有限。
政府資源能力的有限性表現在“無資源的優惠政策”上,即使設立了相關優惠政策,也沒有實施優惠政策的能力,制定政策的政府部門并不直接控制優惠性的資源,因此表現為有政策無行動的情況。例如,2000年《關于加快社會福利社會化的意見》中明確指出,對于民辦養老機構要給與社會福利機構用電、用水、電信、醫療等方面的優惠,但是民政部門本身并不直接掌握這些資源,也缺乏協調的能力。所以,看似優惠的政策因為缺乏制度上的保證在實際中無法有效發揮作用。隨著執行層面存在的問題不斷凸顯,實施辦法等也越來越細化,但仍有不足之處,如2012年3月民政部印發的《中央財政支持社會組織參與社會服務項目實施方案》中明確規定,要“優先考慮有地方財政資金、福彩資金和社會資金資助的項目”。由于目前中央和地方實行的是“財政收支兩條線”的改革,地方性質部門為了既得利益,往往害怕要求地方配套,因而不支持,不太愿意配合。目前,重點不是缺少制度,而是通過對已有的制度要素整合,形成科學、嚴密的系統和體系,完善規定和實施細則來約束相關部門配合執行,做到責任到部門,便于操作和執行。從制度層面保證資金等優惠政策落到實處,才能使民間社會福利組織有能力協助政府更好地提供公共服務,改善民生。此外,作為資源掌握方的政府、愛心企業、基金會等,要警惕人為地制造出容易引發爭斗的社會聲望、權力等自我提升型資源,尤其是項目資金。
(三)公民意識的培育與引導
民間福利組織是以自下而上的方式代表著社會的利益,主要任務是回應社會某種需求的社會組織,與一般社會組織一樣它也肩負著公共性的重任。德國學者康保銳(Berthold Kuhn)認為,“公民社會參與者是作為主體利益代言人和社會服務提供者而進行各種活動的”。[10]因此,社會組織的公共性,其實涉及的是社會組織所開展的活動與公眾、共同體(集體)之間的關聯程度,也可以說涉及的就是社會組織在公共空間中角色與功能的塑造和發揮問題。[11]綜合來看,社會組織在公共空間應該發揮公共服務提供和公共利益表達或倡導的角色。而現實中,雖然公共服務方面存在一定的局限,但至少是存在的,而政策倡導和利益表達方面顯得更為孱弱。這種現象并不像帕特南(Robert D. Putnam)所言的景象,“大量的二級社團組成的密集網絡增進了 20 世紀政治學家所說的‘利益表達和‘利益結集。”[12]這與歷史文化傳統有關,也與國家權力的結構和運作存在著密切的關系,正如前文中所述“與中國的政治文化和公眾參與模式的個人化特點有關 ”。
為此,要想促進社會組織特別是民間福利組織公共性的良性生長,一方面,國家需要深入到公民意識培育和引導的層面,這就需要在政治結構中進一步導入民主價值,培養公民之間的合作精神。阿爾蒙德等學者發現,教育可能是政治文化變革的重要源泉,它將會使人們變得適合于新的政治社會和政治行為模式的進程。[13]在培養合作精神的過程中,應該借鑒西方成熟公民社會的經驗,同時也要挖掘中國傳統文化的精髓。在此過程中,政府要充分認識到公民權利的重要性,并積極采取措施保護公民權利,倡導公民對公共事務的民主參與意識,并通過相關制度的完善來實現公民參與。通過公民教育和公民權利保護來培育構建有利于社會組織公共性成長的環境,更好地實現政府、公民和社會組織間的互動。另一方面,民間福利組織自身也需要清晰地區分公民社會核心價值與自我提升型價值觀的本質區別,努力提升自己,實現從自我提升型價值向公民社會價值的超越,真正成為促進社會健康發展的積極力量。
中國民間福利組織受到資源與制度的雙重制約,在服務提供、利益表達和政策倡導方面的表現不盡如人意,被賦予的實現公平、效率,秉承價值理念的重任難以實現,但是并不能因此完全否定民間福利組織存在的意義和價值。在公民社會發展剛剛起步的中國,外部制度環境和組織生態環境的改變將是一個長期、漸進的過程,應該給予政府和民間福利組織更多的時間和包容。對于不斷出現的更多的民間福利組織來說,在既有條件下究竟是“為”還是“不為”,即便是“為”,又如何能更好地“為”,這是一個非常值得探討的問題。有時危機也是契機,關鍵是能否抓住機遇,實現從危機到契機的歷史性轉變。
① 調研的社會組織為:合肥及人社會工作服務社、合肥民生社工服務社、南昌宏宇社工服務社、南昌郁金香社會工作室、萬載百合社工服務社、濟南基愛社會服務中心、濟南山泉服務社、青島愛益普社會工作服務中心、青島新市民之家、蘇州12355服務臺、蘇州機構社工服務中心、蘇州自強服務總社、蘇州清流社工網、張家港愛心義工分會、張家港快樂蒲公英、南京協作者、南京玄武區社會工作服務中心、愛得慈幼院、深圳社聯社會工作服務中心和深圳陽光家庭綜合服務中心。
② 2004年,黨的十六屆四中全會立足加強黨的執政能力建設中要求,“發揮社團、行業組織和社會中介組織提供服務、反映訴求、規范行為的作用,形成社會管理和社會服務的合力。”2005年,黨的十六屆五中全會圍繞國家“十一五”規劃綱要,明確要求“規范引導民間組織有序發展”。到2007年,黨的十七大首次在黨的政治報告中對如何更加積極地發揮社會組織的作用做了專門論述,提出“發揮社會組織在擴大群眾參與、反映群眾訴求方面的積極作用,增強社會自治功能”。2008年,中共中央《關于深化行政管理體制改革的意見》明確指出,要從制度上更好地發揮公民和社會組織在社會公共事務管理中的作用。2012年,十八大報告中提出:要圍繞構建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社會管理體系,加快形成黨委領導、政府負責、社會協同、公眾參與、法治保障的社會管理體制。
③ 2012年3月民政部印發了《中央財政支持社會組織參與社會服務項目實施方案》的通知,就服務項目申報辦法、執行辦法以及管理辦法做了詳細規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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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編輯:王香麗責任校對:徐朝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