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姜匯
黃海澄先生是我國當代著名的美學家。他的學術道路伴隨著中國改革開放的步伐,與思想解放的潮流保持著密切的精神聯系。在確立“實踐是檢驗真理唯一標準”的哲學背景下,他以敏銳的思想觸角搜索著美學發展的方向,從創新研究方法起步開始了美學探險的征程。他率先將系統論、控制論、信息論引入美學研究領域,扭轉了美學以及藝術研究以認識論作為根本指針的偏向;其次將一般價值論引入美學研究領域,把美學研究的哲學基礎穩穩地安置在價值論的基座之上,為建構新的美學體系奠定了堅實的科學基礎;進而運用歷史與邏輯相結合的方法,通過對多種藝術門類的考察及人類審美現象發生進化軌跡的梳理,最終確立了以價值—情感為核心的藝術價值論系統框架,為我國當代美學理論大廈的建構作出了卓越的貢獻。
一、控制論的系統方法
早在20世紀70年代末,黃海澄先生即開始對傳統的文藝學觀點進行反思,如《“三突出”是禁錮文藝創作的枷鎖》(1977)、《一個禁錮文藝創作的枷鎖》(1977)、《典型性僅僅是階級性的集中表現嗎?》(1979)等論文的發表,已經體現出作者鮮明的求真務實態度和強烈的理論創新欲望。而到了80年代初,黃海澄先生即開始集中探討美學領域的某些重要問題,如《藝術美的來源》(1980)、《簡論藝術的本質》(1982)、《藝術美成分分析》(1983)等論文討論的內容,已經觸及了美學領域的核心內容。
也正是從這個時期開始,黃海澄先生開始專注于美學研究方法創新的探索之旅,一大批論文的密集發表,體現了黃海澄先生的非凡的理論勇氣、凌厲的進取態勢和輝煌學術實績。如《美學方法論漫議》(1983)、《從馬克思主義和現代控制論觀點看審美現象》(1984)、《從控制論觀點看美的客觀性》(1984)、《從控制論觀點看美的功利性》(1984)、《系統科學與美學》(1985)、《控制論的美感論》(1985)、《論美感心理結構及其系統發生和個體發生》(1986)、《論審美心理機制》(1986)、《以系統觀點論自然美與自然景觀》(1986)、《藝術風格的系統觀》(1986)、《論信息是一種系統質》(1986)等論文,注意力高度聚焦于美學研究的方法創新。這些論文,一方面是對學術方法的借鑒、研究和創新,重點研究了源于自然科學的系統論、控制論和信息論,把它們移植到社會科學研究領域,為解決美學難題打造新的思想武器;另一方面則是在對系統論、控制論和信息論深入探索的同時,以之觀察、討論和解決美學問題,從一個嶄新的視角揭開了被神秘面紗層層遮蓋的“美”的真相,對美感的本質、美感的發生、審美心理機制、自然美和藝術風格等問題進行了新的闡釋,把美學研究推向了新的高度。
對于方法論的重視,對于研究方法的借鑒,對于諸多美學問題的嶄新理解,這些集束成果凝定為黃海澄先生的理論專著——1986年5月出版的《系統論控制論信息論美學原理》。此書的出版,標志著黃海澄先生美學研究方法創新的巨大成功和顯著成就。黃海澄先生的研究正是從創新方法入手,把尋找美學的哲學基礎作為研究的邏輯起點,以整體思維把握人類系統和審美現象,尖銳地指出注經的方法不能發展科學,明確提出向自然科學和橫斷科學借鑒研究方法,借鑒系統論、控制論和信息論,以新的視角觀察審美現象和美學問題,從而使美學研究翻開了新的一頁。
系統論、控制論、信息論,當時稱作“新三論”,是西方20世紀40年代先后創立的三門系統理論分支。改革開放之初,大量西方思潮洶涌而來,“三論”遂被率先用于美學文藝學研究,出現了以黃海澄先生為代表的許多操“新三論”的理論家。隨著時間的推移,耗散結構論、協同論、突變論異軍突起,“新三論”轉眼間成了“老三論”。耗散結構論、協同論和突變論,是西方20世紀70年代以來陸續創立的三門系統理論分支,繼“老三論”迅速走紅。改革開放伊始,歷史的因襲和“文革”的極左禁錮被打破,人們滿懷欣喜地嘗試拿來的新式武器,用于理論研究并產生了豐碩的學術效益。但是“新三論”沒有持續多長時間,也未產生太多顯著成效,在美學領域大顯身手還是系統論、控制論和信息論。
黃海澄先生的書明確標出“系統論”“控制論”“信息論”,顯示了作者嚴肅的科學意識和學術路徑。無論“老三論”還是“新三論”,都屬于現代科學的“系統理論”,“控制”和“信息”都是統于“系統”的分支。然而,系統論側重于整體觀和系統思維的格局建構,是運用具體方法進行實際操作的空域和軌道,信息論則是對物質與精神存在方式及本質的界定,控制論才是“三論”的中樞和軸心——它在系統格局中運作,調控著信息流動。運用“三論”研究美學問題,黃海澄先生更多借助控制論,如第三章“從控制論觀點看審美現象”、第四章“從控制論觀點看美的客觀性”、第六章“從控制論觀點看美的功利性”、第七章“形式美的控制論解釋”、第九章“控制論的社會美論”等,無不體現著控制論方法的巨大威力和明顯成效。而分析自然美、藝術美和藝術本質,則主要運用了系統論方法。當然,控制是系統內部的自我調節,并沒有拋開和脫離系統論的總體制約和空域籠罩。
因此,黃海澄先生運用的基本方法是由控制論主導的系統方法,或者說是系統論空域下的控制論方法。黃海澄先生的論著,多數新觀點都是運用控制論方法的成果。當然,他的研究方法是綜合性的,在創新方法時并未完全拋開傳統方法,而是多種方法綜合互補,從不同角度觀照同一問題,故能收到相得益彰的效果。
蔣孔陽先生的《系統論控制論信息論美學原理·序》引用了黃海澄先生一封信里的話:
我對于自己所采取的研究方法充滿信心。我相信這種方法是有前途的,它確實可以解決用傳統方法所不可能很好地解決的許多老大難問題。①
正是如此,黃海澄先生運用“三論”解決了大量美學研究的難題,如關于“美是人的本質、本質力量的對象化”觀點,黃海澄先生就有新的創見,他用“三論”來觀察美,對人的本質和本質力量的內涵做了明確定性,指出:
(一)從政治——倫理性質上說,人的善的本質、本質力量或理想的形象顯現才是美的。……(二)從效用上說,人的對觀賞者所屬的系統有益的本質、本質力量或理想的形象顯現才可能是美的。……(三)從發展的級次上說,人的高級的或比較高級的本質、本質力量的形象顯現是美的。②
由此得出結論,認為“用‘人的某種本質、本質力量或理想的形象顯現來概括美的本質,比較符合馬克思主義的精神實質,也比較符合實際”。顯然,運用新方法審視美的本質等問題,極大地提高了美學研究的效益。從這個意義上說,方法乃是學術研究的生產力,而且是極其重要的生產力。方法創新引發了學術研究的革命,極大地提高了美學研究的成效。黃海澄先生的學術實踐雄辯地證明了這一點,作者的所有重要論著都以方法論為統領,本身就昭示著非常深刻的方法論意義。
二、價值論的哲學基礎
如上所述,方法是解決美學問題的利器。在方法論創新完成之后,需要解決的就是美學的深層問題,或曰關鍵問題,或曰根本問題。《系統論控制論系統論美學原理》所已經解決的問題,多是傳統美學框架之內的常規問題,如一般審美現象、美的客觀性、美的本原和本質、美的功利性、自然美、社會美、藝術美、形式美,美感、審美心理等。當然,對于這些問題的解決,由于作者運用了新的方法,所以得出了許多新的結論,從而刷新了美學框架內的大部分觀點。
黃海澄先生學術的顯著特色是創新,所追求的學術目標是創新。而最大的創新,無疑是或更新基本觀念,或建立新的理論體系,或扭轉舊的研究方向,或開辟新的研究空間等。舊的題目刷新完畢,黃海澄先生進行價值論的深入探索,為美學文藝學尋找新的哲學基座。
早在20世紀80年代初,價值論探索啟動,《論藝術之真及其與美善的關系》(1982)、《人的本質與美的本質》(1983)、《關于價值問題的幾點商榷》(1984)等論文表明價值問題已經呼之欲出。80年代中期,價值論探討全面鋪開,《論價值關系網并評價值真理論》(1986)、《價值論與真善美》(1986)、《認識、評價和真理》(1987)、《論審美價值》(1988)、《論價值與感情》(1988)、《從哲學上看價值的本質》(1989)、《價值的分類:益、善、美》(1989)《價值論在哲學中的地位》(1990)、《論價值主體的本質規定和判定標準》(1990)、《論價值和價值主體》(1990)、《價值哲學三題》(1990)、《價值學與控制論》(1993)、《我的幾點看法——關于文學價值論的討論》(1993)、《價值、情感與認知》(1994)、《價值、需要、感情及主客之辨》(1996)、《價值與自由》(1996)《價值既是關系也是屬性》(1998)等二十多篇論文,價值論是成為黃海澄先生重點關注的核心問題,而代表這個時期理論發展脈絡和思想標志的成果,乃是1987年發表的《建立在認識論基礎上的文藝學之危機》和《為文藝學尋找新的哲學基礎——價值論》,兩篇論文同時載于《南方文壇》創刊號,文化意蘊深刻而顯豁,前者有如林中之響箭,后者恰似三軍之大纛。
而價值論探索的集結號,乃是1993年12月出版的《藝術價值論》。錢谷融先生在為《藝術價值論》作的序中特別引用了黃海澄先生的一段話:
我認為,文學藝術不屬于或主要不屬于“認知—真理”領域,而屬于(或者從根本上說屬于)“價值—感情”領域。把文藝學建立在認識論的哲學基礎之上,是給它安錯了基座,應當移到辯證唯物主義的價值論的基座上來。我這本書主要是為文藝學尋找這個新的哲學基座。哲學基座一改變,就會引起一系列觀點的改變。③
這段話簡潔精當地概括了作者探索價值論的主要目標,即為文藝美學尋找一個更為適合的哲學基礎。這一觀點的提出,已經實現了把文藝學的哲學基礎由認識論移到價值論上的宏偉壯舉。當時,我在博士論文中對黃海澄先生的理論勇氣和重要建樹表達了由衷的敬佩:
當代中國著名美學家黃海澄先生以其挾太山以超北海的宏偉氣魄與巨人之手將藝術理論由認識論領域移到了價值論領域,將其穩穩地安放在價值論這個新的、符合藝術本性的哲學基座上面。④
《藝術價值論》一書,首先在哲學層面進行了價值論探討,從五個維度對價值作了分類,而第五個維度從價值的深層性質出發將其分為“益、善、美”三大類別。黃海澄先生認為,“益”是“最原始、最古老的價值種類,先于其他任何種類的價值而產生。在各類價值中,益也是一種最根本的價值,標志人對于人和其他各類事物對于人的實用功利關系”⑤,建立在人與價值對象之實用功利關系上的“益”,是一種最低層次的價值。而標志人與人之間倫理道德關系的“善惡”,則是價值種類的較高層次。“善”是一個倫理學范疇,它對人來說是一種正面價值。這種道德價值與實用價值有一個重要的區別:“實用價值益害的主體既可以是群體,也可以是個體;道德價值善惡的主體只能是一定的群體系統,而不可能是個體。善惡既然以一定主體系統生存與發展的需要為轉移,那么它所包含的正負功利內容,便不是對個體而言的,而是對群體系統而言的。”⑥作者運用系統論方法,辯證地分析了人類價值體系的具體層次,通過對益、善、美三種價值內涵與性質的探討,實現了美學哲學基礎的轉移,為進一步展開藝術價值論的探索創造了條件。
其次重點解決價值與感情的關系,這是對藝術本質的深層開掘。我們以前從認識論的角度觀察藝術,實際上并沒有觸及藝術的核心本質,只是在藝術的邊緣兜圈子,對許多藝術現象包括具體作品的解釋模糊不清,甚至做出牽強附會的歪曲解釋,如把《西游記》等類靠想象和幻想創作出來的作品,把那些完全超驗的內容說成“對現實生活的曲折反映”,實際上暴露了傳統文藝理論的無力與批評的無奈。圍繞價值與感情的對應關系,黃海澄先生從價值的生成變化出發,著重研究了價值認識與價值感、價值的認識與評價及其與真理的關系,最終開辟了價值論與文藝理論的新思路,由哲學價值論水到渠成地過渡到了藝術價值論,為揭示不同種類藝術的普遍規律,解釋具體藝術作品的審美價值,提供了高屋建瓴的思想原則和方法論指導。
最終,實現了文藝學哲學基礎的構建,由反映論到價值論,通過控制論中介實現了基點轉換。對此問題,黃海澄先生同樣以方法創新切入,指出長期以來建立在認識論基礎上的文藝學危機,對傳統的藝術本質論進行深刻反思,分析了把文藝學置于認識論基礎上的哲學原因,明確指出文藝學面臨著范式革命,于是提出了亟須為文藝學尋找新的哲學基礎——價值論的嶄新課題。通過分析價值的哲學本性,即價值是事物與一定自控制系統的目的之關系的屬性、價值是一種系統質,論述了價值論在哲學中的地位,認為應當把價值問題列入哲學基本問題。黃海澄先生主張把價值問題列入哲學基本問題,不僅解決了長期以來文藝學領域存在的思維誤區,為正確闡釋藝術問題指明了方向,而且就哲學的學科建構及當代發展也具有重要的理論貢獻。
《藝術價值論》對音樂、文學、音畫等藝術及手段的分析研究,揭示了不同藝術門類共通的普遍規律。如以音樂為例分析藝術的本質,指出認識論的音樂美學之悖論,指出音樂屬于“價值—感情”領域,分析了通感與音畫的關系,指出文學上的“情感認識論”不能成立等問題,緊緊圍繞藝術的價值—感情這一核心原理,逐步建構起了獨具特色的美學體系,為進一步燭照和深入研究各類藝術打開了嶄新思路和寬闊視野。此外,一些單篇論文也把觸角伸向了具體藝術領域,如《音樂美學二題》(1993)、《〈漓江情韻〉與流水意象》(1995)、《京劇與京音》(1997)、《京劇角色配置的美學意蘊》(2004)、《京昆聲腔美學管見》(2006)等,都是運用新觀念和方法進行研究的嘗試。正如黃海澄先生所說:
把藝術理論置于價值論的哲學基礎之上,把藝術由于原來歸錯了檔而從認識—真理系統歸還給它本來應當在的價值—感情系統,這一藝術觀念的變革,也許會給藝術創作和藝術批評帶來新的生機。⑦
的確如此,就像生產力變革帶來物質生產的快速發展一樣,方法論創新與觀念變革必然引起學術研究的繁榮發展。在當代美學研究領域,沒有哪個時期像20世紀八九十年代那樣學術思維活躍,創新意識高漲,新理論、新方法、新觀點層出不窮,形成了改革開放以來空前繁盛的局面。當然,這種局面的形成非黃海澄先生一人之力,但是,他的努力、他的成果和他的影響,可以當之無愧地代表那個時代的最高標度。
三、藝術哲學的邏輯框架
實現了方法創新、奠定了學科基礎之后,黃海澄先生的美學研究進入了體系建構階段,這是一個學者理論成熟的必然選擇。1995年4月,《藝術的哲學》出版,作者在“導言”部分說:
本書是拙著《藝術價值論》竣稿之后寫出的。在《藝術價值論》中,筆者構筑了理解價值問題的理論框架,并把它作為藝術理論的哲學基座。……哲學基座的轉換會引起藝術理論學科體系的改變。在《藝術價值論》中,不可能以價值哲學的眼光縷析藝術理論中的一切問題,它只是為價值論的文藝學奠定了一個新的哲學基礎,許多問題還有待于進一步探討;就價值哲學本身而言,也還需要深入研究,因此,才又寫了本書。⑧
正如所言,本書內容三部分構成:一是研究方法和理論構架,即以價值論、控制論、系統論為統領的邏輯體系;二是對具體對象的認識成果(主要內容和基本觀點),即價值學說、文學現象、藝術本質、音樂的表情功能、藝術形象和典型、藝術的社會功能、審美價值與審美教育問題的研判;三是提出價值理想或價值主張,認為“藝術的根本目的在于以其豐富的價值內涵,激發人們的感情,陶冶人們的性情,提高人,發展人,影響人們的精神,推動人們的行為,使這些行為創造和發展正價值,戰勝和消滅負價值,有利于人類的生存與發展,促進人類的幸福”⑨這一美好愿景。
通過人對世界關系的宏偉背景勾勒,確立了價值作為感情客觀根源的核心結點,揭示了主體存在的控制論目的,進而把文學、音樂等藝術納入觀照視野,從其本質、功能、價值等層面展開分析,仍然側重方法論引領與哲學基礎打造。從整體看,大效果是基礎的堅實牢固和支柱的顯豁醒目,而對一些重要藝術門類如繪畫、舞蹈等的審視還沒有全面展開,對美學其他許多方面的探討也沒有列入本書的框架;當然,這些內容是另外一部著作——《藝術美學》的任務。如果說,三論《美學原理》重點解決方法創新,《藝術價值論》重點解決哲學基礎,則《藝術的哲學》和《藝術美學》相輔相成,共同構成美學宏偉殿堂的系統建筑群落,基礎、焦點、框架等,結構嚴密,秩序井然,體系完備,煥然成章。
2006年8月,《藝術美學》問世。與其他著作一樣,此書同樣以方法論統領,但是隨著研究的不斷深化,黃海澄先生的方法論研究也日趨系統深入,并且不斷吸納融和相關學科的方法。正如于潤洋先生所說:
作者之所以能獲得如此重要的學術成果,除了在藝術學、美學領域中長期的學術積累之外,還在于他不斷地從諸如價值哲學、現代語言學、系統論、控制論等相關學科領域中吸取滋養,在邊緣性、交叉性的研究中形成了自己新的學術生長點,建構了自己的藝術美學的理論框架。⑩
于先生指出,黃海澄先生美學研究的鮮明特色就是對方法的高度重視和廣泛借鑒,并認為這是他獲得成功的根本原因。決不重復自己的觀點,更不愿意人云亦云,這是黃海澄先生一貫的學術原則。而最便捷的就是創新方法。有了新的方法,就可以刷新觀念,發現新的視角,開辟新的視野,提出新的觀點,創造新的理論。伽達默爾的解釋學理論,就把前理解(或曰合理偏見)看作學術發展的重要條件,而前理解的更新與建構,就要依靠方法的創新來實現。學術成果不斷積累疊加,乃是民族文化增殖的重要途徑,而實現增殖必須不斷更新前理解亦即創新方法。
《藝術美學》的邏輯結構,作者提示說:“需要說明的是:除了方法論一章統領全書之外,以下十九章的邏輯起點實為‘審美現象的發生一章。‘審美現象在我的美學中是一個賅轄全局的整體性范疇,它不是指審美心理過程,而是一個客觀范疇,研究人世間何以有美和審美這樣一種現象,它在人類社會大系統中處于什么樣的結構地位,具有何種功能,對人類有怎樣的生存價值,它是怎樣產生和發展的,等等。‘審美現象也是全書的邏輯中心,它類似于藝術學中的‘藝術現象、文藝學中的‘文學現象、音樂學中的‘音樂現象。”11接著是美的本原和本質、美的主體間性和客觀性、美的功利性辨析,這些內容作為全書的形而上部分,并使用了倒裝的方法放在了第二板塊;而將比較具體感性的內容之形式美、社會美、自然美和藝術美提前到第一板塊的位置;接著按照邏輯流程轉到藝術領域,從藝術的深層核心本質——價值—感情入手,分析了藝術的發生、創造、欣賞等諸多方面,構建了藝術美學的系統理論框架。
后續出版的論著,包括黃海澄先生的藝術專題研究,如論文《裝飾和時尚的美學意蘊》(2006)等,以及前文提到的研究音樂、戲劇、舞蹈等的論文,去年發表的《梅氏表演體系與男旦存在的美學根據》(2012)等,收入《黃海澄集》中的《從價值論看音樂的表情功能》《舞蹈中的審美意象流》《京劇角色配置的美學意蘊》《京昆聲腔美學探微》……以及后現代藝術研究等,作為整個美學框架的筋脈血肉,顯示出黃海澄先生美學視野的寬闊、學養的深厚與體系的嚴密。
總之,黃海澄先生美學思想的發展有一條清晰的脈絡,即發軔于20世紀70年代末80年代初的方法論創新,代表作三論《美學原理》;聚焦于80年代中后期90年代的價值論奠基,代表作《藝術價值論》;深化于90年代的藝術哲學論構架,代表作《藝術的哲學》;完善于21世紀的藝術美學體系形成,代表作《藝術美學》。線性的歷史化為了共時的邏輯,顯示著一個時代的理論輝煌,并將繼續哺育和啟迪后學,對美學研究繼續產生積極的影響。■
【注釋】
①②黃海澄:《系統論 控制論 系統論美學原理》,4、89—99頁,湖南人民出版社1986年版。
③⑤⑥⑦黃海澄:《藝術價值論》,40、106、113、40頁,人民文學出版社1993年版。
④馮仲平:《中國詩學流變》,155頁,世界圖書出版公司1999年版。
⑧⑨黃海澄:《藝術的哲學》,1、6頁,廣西教育出版社1995年版。
⑩11黃海澄:《藝術美學》,1、3頁,中國輕工業出版社2006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