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氏鄉約》的歷史影響極大,然而其內容相當簡單,總共只有兩千馀字,分為“德業相勸”、“過失相規”、“禮俗相交”、“患難相恤”四個部分(本文所引為朱熹增損本)。
德業相勸
德業相勸包括“德”和“業”兩個方面。“德”的具體內容包括:“見善必行,聞過必改。能治其身,能治其家;能事父兄,能教子弟;能御童仆,能肅政教;能事長上,能睦親故;能擇交游,能守廉介;能廣施惠,能受寄託,能救患難。能導人為善,能規人過失,能為人謀事,能為眾集事。能解斗爭,能決是非;能興利除害,能居官舉職。”
“業”的具體內容包括:“居家則事父兄,教子弟,待妻妾;在外則事長上,接朋友,教后生,御童仆。至于讀書、治田、營家、濟物,畏法令,謹租賦,好禮、樂、射、御、書、數之類,皆可為之。非此之類,皆為無益。”
朱熹增補了如何相勸的方法:“右件德業,同約之人,各自進脩,互相勸勉。會集之日,相與推舉其能者書于籍,以警勵其不能者。”
過失相規
過失分為“犯義之過”、“犯約之過”、“不脩之過”三類。
“犯義之過”分為六條:“一曰酗博斗訟(酗謂縱酒喧兢,博謂賭博財物,斗謂斗毆罵詈,訟謂告人罪惡、意在害人、誣賴爭訴、得已不已者。若事干負累,及為人侵損而訴之者非)。二曰行止逾違(逾禮違法,眾惡皆是)。三曰行不恭遜(侮慢齒德者,持人短長者,恃強凌人者,知過不改、聞諫愈甚者)。四曰言不忠信(或為人謀事,陷人于惡;或與人要約,退即背之;或妄說事端,熒惑眾聽者)。五曰造言誣毀(誣人過惡,以無為有,以小為大,面是背非,或作嘲詠匿名文書,及發揚人之私隱,無狀可求,及喜談人之舊過者)。六曰營私太甚(與人交易傷于掊克者,專務進取不恤馀事者,無故而好干求假貸者,受人寄託而有所欺者)。”
“犯約之過”分為四條:“一曰德業不相勸,二曰過失不相規,三曰禮俗不相成,四曰患難不相恤。”
“不脩之過”分為五條:“一曰交非其人(所交不限士庶,但兇惡及游惰無行、眾所不齒者而已,朝夕與之游處,則為交非其人。若不得已而暫往還者非)。二曰游戲怠惰(游謂無故出入,及謁見人止務閑適者;戲謂戲笑無度,及意在侵侮,或馳馬擊鞠而不賭財物者;怠惰謂不脩事業,及家事不治,門庭不潔者)。三曰動作無儀(謂進退太疎野,及不恭者;不當言而言,及當言而不言者;衣冠太華飾,及全不完整者;不衣冠而入街市者)。四曰臨事不恪(主事廢忘,期會后時,臨事怠慢者)。五曰用度不節(謂不計有無,過為侈費者;不能安貧,非道營求者)。”
呂氏原文對如何相規僅簡略規定為“書籍”(記錄在案)和“三犯行罰”,朱熹則對相規的方法作了較細說明,以“出約”(退出鄉約)代替了“行罰”,從而使其更具操作性和自愿性。“右件過失,同約之人,各自省察,互相規戒。小則密規之,大則眾戒之。不聽,則會集之日,值月以告于約正,約正以義理誨諭之。謝過請改,則書于籍以俟。其爭辯不服與終不能改者,皆聽其出約。”
禮俗相交
禮俗之交分為“尊幼輩行”、“造請拜揖”、“請召送迎”、“慶吊贈遺”四類。
“尊幼輩行”即以年齒來劃分相當于輩分的尊卑。因為鄉約針對的是沒有親屬關系和宗族關系的同鄉,所以用長幼作為“準輩分”。以當事人的年齡為基準,分為五等:長于自己20歲者為尊者(相當于父輩),長10歲者為長者,上下不滿10歲者為敵者(相當于自己),少于10歲為少者,少于20歲為幼者。
“造請拜揖”分為三條:一是節日謁見尊者長者的服飾禮儀,二是謁見過程的行為禮儀,三是道路偶遇的舉措禮儀。
“請召送迎”分為四條:一是邀請之禮,二是聚會座次排法,三是敬酒與答拜之禮,四是送行之禮。
“慶吊贈遺”分為四條:一是吉兇慶吊的范圍和人員,吉事相慶(冠禮、生子、預薦、登科、進官之類皆可賀,婚禮不賀但相助),兇事相吊(喪葬、水火之類)。二是慶吊的儀式、贈物規矩、行為方式、吊禮服飾。三是吊喪注意事項。四是遣使規則。
在禮俗方面,藍田呂氏有專門研究,朱熹對慶吊細節有著大量增補。其用意在于以禮俗作為切入點重建鄉村秩序,具體細節此處從略。對禮俗相交之事,朱熹規定由值月主持,“當糾集者督其違慢。凡不如約者,以告于約正而詰之,且書于籍。”
患難相恤
患難之事分為水火、盜賊、疾病、死喪、孤弱、誣枉、貧乏七類。
水火之災,“小則遣人救之,甚則親往,多率人救,且吊之”;盜賊之禍,“近者同力追捕,有力者為告之官司,其家貧則為之助出募賞”;疾病之難,“小則遣人問之,甚則為訪醫藥,貧則助其養疾之費”;死喪之事,“闕人則助其干辦,乏財則贈賻借貸”;孤弱無依,“若能自贍,則為之區處,稽其出納;或聞于官司,或擇近親鄰里可託者主之,無令人欺罔;可教者為擇人教之,及為求婚姻。貧者,協力濟之,無令失所;若有侵欺之者,眾人力為之辦理;若稍長而放逸不檢,亦防察約束之,無令陷于不義”;誣枉之冤,“有為人誣枉過惡,不能自伸者,勢可以聞于官府,則為言之;有方略可以救解,則為解之;或其家因而失所者,眾共以財濟之”;貧乏之困,“有安貧守分而生計大不足者,眾以財濟之,或為之假貸置產,以歲月償之”。
朱熹增補了患難相恤的方法,“凡有當救恤者,其家告于約正,急則同約之近者為之告,約正命值月遍告之,且為之糾集而程督之。”
按照呂氏和朱熹的解釋,加入鄉約,意味著就承擔了對同約之人的相幫相助責任。同約之間,財物、器用、車馬、人仆,都要互通有無,互相借助。只有并非急用,或者借用有所妨者,才可不借。“可借而不借,及逾期不還,及損壞借物者,論如犯約之過,書于籍。”作為社會自治組織,即便鄰里鄉黨沒有入約,或有緩急之事,只要告知,亦當救助。如果不能救助,則轉告同約的其他人為救助而謀劃。對救助約外之人的善事,“亦書其善于籍,以告鄉人。”
本來,呂氏在制定鄉約時規定有罰則,犯義罰錢五百,不脩或者犯約罰錢一百,不同情節有加重或從輕準則。朱熹在修訂時從自愿角度考慮,刪除了罰錢規定,僅僅保留了“書籍”(記錄)、規勸等舉措。對如何按月聚會,如何“湊份子”,如何推舉約正,如何輪流值月等事項,也有相應規定。朱熹在增補時,又添加了副正作為約正之助,并對宣讀鄉約、推舉善行、糾察過失以及記錄在案的具體操作流程加以完善,還把鄉約與傳統的鄉飲酒禮、書院式學問討論結合起來,力求使鄉約能夠落到實處。
從《呂氏鄉約》的主導傾向看,它是儒家倫理的落地之舉,也是修齊治平的踐行方案。在民間自治組織的構建上具有開創意義。唐宋時期,在實業方面已經有了眾多的行會等自治組織類型,但基本上限于手工業和商貿領域,而且多在城市,鄉村極為罕見。《呂氏鄉約》由此成為“鄉約之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