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托變局

越新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以此為行業生存法則的信托業近來接連遭遇危機。中誠信托“誠至金開1號”30億兌付風波、吉林信托“松花江77號”近10億元兌付逾期事件……

“誠至金開1號”投資者是幸運的，在兌付大限到來之前，神秘的第三方接盤，本金終于落回投資者的口袋；然而，“松花江77號”的投資者就沒那么幸運了，兌付方案至今無解。深陷泥潭的投資者該何去何從？多年來信托業剛性兌付的行規會否由此打破？

據中國信托業協會網站統計數據顯示，截止2014年一季度末，全國68家信托公司管理的信托資產規模達11.73萬億元。而據中信證券研究數據顯示，預計今年將有7966只集合信托產品到期，規模共計達9071億元。即將到來的集中兌付考驗著信托的風控能力和剛兌的行規；而近年來迅速膨脹的信托業，或將演繹出新的格局。剛性兌付行業潛規則的是與非

4月8日，銀監會發布《關于我國信托公司風險監管指導意見》（以下簡稱“99號文”），明確信托公司“受人之托、代人理財”的功能定位，提出要妥善處置風險項目，特別提到建立流動性支持和資本補充機制。“信托公司股東應承諾或在信托公司章程中約定，當信托公司出現流動性風險時，給予必要的流動性支持”的提法，讓不少業界人士解讀出監管層力保“剛兌”的意思。

剛兌對投資者而言無疑是一顆定心丸，信托業近年來的快速發展，剛兌也功不可沒；而另一方面，剛兌也扭曲了市場規律，干擾了有效的資源配置，不利于行業的長期發展。

剛兌，破還是不破？怎么破？是—個需要用智慧來解決的問題。

4月29日，央行發布《中國金融穩定報告》稱，理財產品“剛性兌付”有悖于“賣者盡責，買者自負”的市場原則，增加金融體系的整體風險并引發道德風險，應予以有序打破。

此“言”一出，引發多方反響。銀行和機構兜底的行規恐難以為繼，“松花江77號”投資者的擔憂恐更甚一層，而信托業內人士在接受本刊記者采訪時多表示，從法律上講，信托公司本來就沒有剛兌的責任，應順應市場經濟的規律，如有違約，讓其自然發生。

其實，早在2002年，央行在《關于信托投資公司資金信托業務有關問題的通知》中就明確提出，“在辦理資金信托業務時，信托投資公司本身不得承諾任何明示或暗示性的‘保本保息條款，不得以支付信托賠償金的方式變相‘保本保息。”

而對于信托業長久以來“剛兌”的潛規則，“主要有幾個方面的原因所致，”信托業內人士鄧舉功在接受本刊記者采訪時指出，“最主要的是因為國內投資者‘買者自負的風險理念還沒培養起來，一旦發生到期無法兌付的情況，信托公司擔心投資者鬧事；其次，不少信托公司自身也有問題，事前盡職調查和事中管理有漏洞，經不起推敲；此外，信托公司也擔心一旦出現違約風險，會被當地銀嗌局叫停業務。”

“其實，據媒體統計，信托業目前累計有違約風險的產品所涉金額大約200多億，相比11萬億的資產總規模，比例是很小的。”鄧舉功告訴記者。

盡管如此，一旦發生違約情況，對身陷其中的投資者來說，卻是100%的命中率。而且，由于我國目前“買者自負”的理念還未深入人心，不少投資者風險意識較差，甚至并不了解自己認購的產品。

“我們買產品的時候，沒有接觸過信托公司，更沒有接觸過聯盛，不找建行找誰？”吉林信托“松花江77號”投資者李先生在接受南都記者采訪時表示，購買這起信托的多為建設銀行的高凈值客戶。違約發生后，很多焦慮的投資者紛紛將矛頭指向代銷這起產品的建設銀行，要求維權。

所以，要打破剛兌，首先需完善風控制度，落實風險責任，并培育成熟的投資者，逐漸實現市場化。

投資抉擇實體經濟的聯動效應

信托是與實體經濟緊密相聯的。據中國信托業協會網站信息顯示，2014年一季度末，信托公司投向基礎產業、房地產、工商企業的占比逾60%。

中誠信托“誠至金開1號”和吉林信托“松花江77號”這兩個卷入兌付風波的產品，皆為礦產類信托。這類信托“存在施工建設時間長，礦難多，政策導向影響大的問題，”2012年中國優秀金融理財師翁晟在其近期發表的文章中表示，“更為關鍵的是，涉及礦種、礦產儲量、開采難度、后期成本核算、礦難環保等專業性很強的問題，項目進展中還有很多不確定性因素，例如當地政府關系、居民糾紛等，遠比簡單的房產抵押要復雜得多。”

所以，針對一般礦產類信托項目，除了股權質押外，必須還有比較核心的礦山開采權（即采礦證）作為抵押才能確保利益，類似土地證抵押。“只有少數有豐富經驗的信托公司才愿意參與。”

鄧舉功向記者透露，信托公司目前的收入主要來源于兩個領域——房地產和政府融資平臺，“信托業這么多年來投國企和政府融資平臺的基本沒有發生過違約事件。”

“政府類信托主要集中在基礎設施建設上，—般以政府的還款作為主要還款來源。”翁晟也有相似的觀點，“由于地方政府主要靠借新債還舊債，而且是不允許破產的，所以本身信譽度較好，只需謹慎一些經濟惡化嚴重的區域。總體來說，政府類信托尋找接盤買家相對比較容易，風險不大。”

而持續降溫的房地產市場、資金鏈緊繃的上市房企、彌漫其間的房地產崩盤論，令房地產與礦產并稱為2014年信托“雷區”。

信托資金投向不僅是信托公司保障收益的重要抉擇，也是投資者選購產品的關鍵要素。

投資者開始用腳投票，遠離危險區域。“地產信托現在不好賣，”某大型券商內部人士告訴本刊記者，在證券公司代銷的信托產品中，政府融資類，比如投向地鐵的信托，賣得最好。

銀監會“99號文”中表述，“將信托公司打造成服務投資者、服務實體經濟、服務民生的專業資產管理機構。”在社會經濟發展過程中，包括礦業、地產等在內的各行各業都需要金融的支持。做好風險防控，建立起風控長效機制，積極創新轉型，信托才能真正做到服務實體經濟。

內憂外患迫在眉睫的轉型

“信托公司年年都在談轉型。”鄧舉功告訴記者，“自新中國信托業誕生以來，在很長一段時期內，其市場環境、法律環境、監管環境都很不成熟，信托行業沒有自己專屬的領域，銀行存貸業務、證券業務和實業投資業務曾經成了信托公司的主業，現在信托理財又面臨銀行理財、券商理財、基金子公司理財的競爭，造成了信托公司在各金融饑構的夾縫中求生存的狀態。”

也正因如此，“信托公司練就了靈敏的市場嗅覺，一直不斷地為自己尋找市場機會，區域性的布局、產品結構調整、創新業務的主動探索等等，”鄧舉功表示，尤其是從2006年以后，信托公司和銀行相互合作力度加大，信托推薦項目，銀行提供資金。此后，銀信合作演變為規避銀監會監管政策的一個通道，不僅解決了銀行受信貸規模限制、理財投向窄的問題，而且信托業也得以迅速發展。

而今年，“轉型”這兩個字似乎有著格外的分量。從年初開始，兌付風波、資金鏈緊張事件接二連三，頻頻發生，行業潛規則——“剛兌”飽受詬病，打破剛兌似箭在弦上，而即將迎來的集中兌付潮，如果遭遇集中破“剛”，或將對整個行業造成重創。

此外，今年以來，私募基金管理人陸續獲得登記證書，意味著私募基金可不再借用依賴多年的信托通道，獨立發行產品。除預期中的通道費損失外，信托還將增加同質競爭的對手。

2014年5月，“99號文”執行細則出臺，明確規定“禁止信托公司委托非金融機構推介信托計劃”。“信托公司銷售模式有自銷和代銷兩種。自銷能力較差的中小信托公司主要依靠代銷。而代銷主要通過銀行、券商和第三方理財機構。由于銀行代銷費用較高，不少信托公司與第三方理財機構合作密切。”某信托業內人士告訴記者，“此次叫停第三方理財市門構代銷，對中小信難公司影響較大。”

對“99號文”中提及的“做好資金池清理”“信托公司不得開展非標準化理財資金池等具有影子銀行特征的業務”，鄧舉功認為，“這一規定將信托公司卡得太死，為了與龐大的銀行理財資金池競爭，信托公司須設立一定規模的信托資金池。考慮到流動性風險，可在資金池里配置一定比例的非標資產，例如，可參照商業銀行理財產品中35%的非標準債權資產比上限。”

目前，大多數信托公司均有資金池業務，利用期限錯配，尤其是非標的高收益率，有助于提高客戶粘度，吸引新的客戶，而一旦出現風險項目，池子里的錢隨時可應付壞賬項目的兌付危機。

對于監管層擔優的信托業資金池期限錯配將會爆發系統性危機與風險，鄧舉功認為，信托業風控的關鍵是強制性要求信托公司的信息公開披露，包括信托公司自己的臨時重大事項和管理的集合信托產品的信息。“屬地銀監局要督促、檢查信托公司是否如實披露，讓市場人士得以挖掘分析問題，投資者自由選擇，這樣一來，信托公司優勝劣汰。信托理財業務風險的緩釋機制也可得以誕生，可以避免因為信息不對稱，導致信托公司的風險積聚，最終像炸彈一樣集中性爆發。”

在內憂外患的逼迫下，信托公司或將加大轉型的步伐。

私人定制目試目行的拓展

“探索家族財富管理，為客戶量身定制資產管理方案。”“99號文”中提出了新的探索方向。

人民大學金融與證券研究所所長吳曉求在接受公開媒體采訪時表示，真正意義上的信托是一個財富管理，單純地成為影子銀行的融資渠道不是發展的長久之計。因此，信托業轉型的理念應該是從注重標準化產品的設計和銷售為主，轉向定制的財富管理服務。

據中國信托業協會數據顯示，截止今年第一季度末，信托公司的管理財產信托僅占總資產的5.55%，“私人定制”大有發展空間。

然而，實際操作起來卻不是那么簡單。“如果信托公司規模足夠大，可以開展私人財富管理業務，但是，目前還并不具備大規模開展此項業務的市場環境。”鄧舉功告訴記者，中國的信任氛圍還沒有培育起來，民營企業老板對信托公司沒有足夠的信任。而與銀行相比，信托公司做私人定制的業務，其所掌握的信息、所能提供的服務手段都沒有優勢。

所以，目前，中國的信托公司做私人財富管理的量不會太大，收益也不會太高，沒有穩定的盈利模式。

“例如，一個家族企業拿出1億元給信托公司做財富管理，需配備理財咨詢顧問、資產運作及服務人員，需隨時提供有針對性的特色服務，如傭金為5‰，信托公司一年的收益僅為50萬元；而如果做一個信托產品開發，比如放貸款10億元，傭金也為5‰，只需要兩三名管理人員，一年的管理費收入可達500萬元，效益可觀，還比做私人理財輕松。”鄧舉功給記者舉例說，這就是為什么目前私人定制對信托公司的吸引力不大的原因。

吳曉求也表示，“當前中國基礎資產結構還不完全支持信托個性化的資產配置需求，因此，還需要大力發展中國基礎資產市場。”

中國信托業協會專家理事周小明則向公開媒體表示，“我國信托業向私人財富管理業務轉型時，應當著重培育三大能力：理解客戶需求并將其類型化的能力、個性化資產配置方案及其輔助服務的設計能力、資產配置方案的實施能力。”

“改造信貸類集合資金信托業務模式，研究推出債權型信托直接融資工具。”“大力發展真正的股權投資，支持符合條件的信托公司設立直接投資專業子公司。”“鼓勵開展并購業務，積極參與企業并購重組，推動產業轉型。”“積極發展資產管理等收費型業務，鼓勵開展信貸資產證券化等業務，提高資產證券化業務的附加值。”“99號文”鼓勵信托公司積極探索轉型發展方向，走差異化發展道路。信托業膨脹發展的潮水正在退去，中國68家信托公司誰在裸泳，誰又將開啟新的航程，市場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