詳細規劃層面的古村落歷史文化保護規劃方法探索——以云南省云龍縣諾鄧村保護詳細規劃為例

吳斐瓊

0 引言

《云南省云龍縣諾鄧國家級歷史文化名村保護詳細規劃》為2013年度上海市優秀城鄉規劃設計二等獎項目，由上海同濟城市規劃設計研究院復興研究中心編制。該規劃是《云南省歷史文化名城名鎮名村名街保護條例》出臺后云南省編制的第一個歷史文化名村保護詳細規劃，是首次依據“條例”，在保護規劃指導下，結合當地村民生產和生活實際，對詳細規劃層面的古村落歷史文化保護展開的一次全新規劃方法探索。

1 諾鄧村簡介

中國歷史文化名村諾鄧村，位于云南省大理州云龍縣諾鄧鎮，是古代滇西鹽業運輸的起點和滇西地區的經濟重鎮，其“諾鄧”一名見諸史籍迄今已有1 100多年歷史。雖然諾鄧村的鹽業經濟現今早已衰落，但恰因地處偏遠封閉的山區，其村落格局、傳統民居和民風民俗得到了完整的保留，鹽井遺址、諾鄧火腿廠等鹽業發展的歷史印記也依然佇立在村中（圖1-3）。

2 項目背景

圖1 諾鄧村區位圖

圖2a 諾鄧村實景——村落中部

圖2b 諾鄧村實景——自東向西全景

圖2c 諾鄧村實景——村落歷史文化特色

圖3 諾鄧村文物保護單位與保護建筑分布圖

該項目啟動于2008年，正值《云南省歷史文化名城名鎮名村名街保護條例》施行的第一年。因“條例”中首次明確提出了在“保護規劃”之下編制“保護詳細規劃”的要求，為配合“條例”的實施，云龍縣委托項目組以2003年大理白族自治州城鄉規劃設計研究院編制的《云龍縣諾鄧歷史文化名村保護規劃》為依據，開展保護詳細規劃的編制工作。

在規劃編制初期，諾鄧村剛剛于2007年被評為第三批中國歷史文化名村和首批中國景觀村落，還未因“舌尖上的中國”聞名全國，因而，對村落保護的研究不多，當地的管理技術力量也還十分薄弱，雖然已于2003年編制完成了《云龍縣諾鄧歷史文化名村保護規劃》，但村落的保護和建設實際仍均處于“原生”狀態。

同時，《云南省歷史文化名城名鎮名村名街保護條例》第十八條對“保護詳細規劃”的內容規定，使得新的“保護詳細規劃”①強調“新的”，是為與條例頒布前一些以“保護詳細規劃”為名的規劃做一區分。如2000年獲全國優秀規劃設計二等獎的《麗江大研古城保護詳細規劃》，其內容并未達到條例的要求。絕不同于以往含有保護規劃要求的修建性詳細規劃或城市設計——除制定具體的保護區劃、保護整治措施及重要節點或建筑的整治規劃設計外，制定控制指標和建立保護名錄也成為了規劃的主體內容。

其中，控制指標的條目包括了“建筑物、構筑物的年代、價值、性質、結構、風格、體量、外觀形態、材料、色彩、建筑高度、建筑密度、建筑間距、綠地”等，借鑒了城市地區的控制性詳細規劃圖則編制要求，如何將之合理應用于傳統村落，切實符合地方部門的實際管理操作要求是一個相當棘手的課題。保護名錄又相當于給村落建立了一個數據庫，采用何種形式才能更好地記錄保存歷史信息，使之在村落未來的持續保護和發展中有效發揮作用也值得思考研究。

而“條例”頒布實施后，全省尚未按照“條例”要求編制完成過任何一項保護詳細規劃，如何貫徹落實“條例”無例可循，當時全國范圍內也還沒有發表過與此相關的任何研究②2014年6月20日根據中國知網cnki數據庫文獻“主題”搜索結果，與“諾鄧、保護、規劃”相關的文獻僅有2篇，均發表于2012年；與“云南省、保護條例、歷史文化”相關的僅有4篇新聞和1篇通訊；與“云南、保護、詳細規劃”相關的僅有3篇，其中發表于2008年之前的兩篇一為《云南歷史文化名城特色及保護對策研究》，另一為《云南農業發展困境與對策研究》；與“保護詳細規劃”精確匹配的文章共三篇，但無一與2008年的云南省保護條例相符。。因此，建立怎樣的工作框架、運用怎樣的規劃方法、形成怎樣的規劃成果，才能既符合上級管理部門的要求和地方民眾的實際需要，均需要在規劃中一一探索和創新。

圖4 規劃核心問題與規劃原則（框圖）

圖5 規劃工作框架

3 規劃核心問題與原則

在開展規劃編制工作前，首先需要明確規劃的核心和原則。

諾鄧村保護詳細規劃的編制重點圍繞了4大核心問題：

（1）作為云南省首個歷史文化名村“保護詳細規劃”，必須積極探索規劃方法和技術的創新，以期在原有“保護規劃”的指導下，能夠為地方政府提供貫徹落實《條例》要求且極具可操作性的規劃實施管理依據；

（2）針對保護對象相對封閉、偏遠、大理白族聚居的山區古村落特征，應當鼓勵推進村民自主、自發的“全民保護”的模式，全面增強村民的保護意識，使村落歷史文化發展傳承獲得可持續的內生動力；

（3）古村落的建筑物多為自有產權，必須正視現有產權特征，有效協調解決村民提升生活品質需求與村落保護要求之間的矛盾；

（4）將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牽頭制定的“貴陽建議”和歷史文化名村保護詳細規劃有機結合起來，制定全面延續諾鄧村整體歷史風貌的保護策略，實現規劃上的創新。

規劃提出了4項原則：

（1）規劃應符合和滿足“法定性、創新性、實施性” 工作方法和技術成果的要求；

（2）規劃應有利于推進村民自主自發的“全民保護”模式，應便于政府實施管理、社會的支持以及保護工作的有效開展；

（3）規劃應重視村民合法權益，積極探索多樣化的保護與發展方法和途徑；

（4）規劃應整體性保護村落的自然環境、文化記憶、歷史演變進程以及自身發展動力（圖4）。

4 規劃工作方法與成果構成

遵循規劃原則，項目組因地制宜、因時制宜地積極創新工作方法（圖5）。

首先，采取了入戶調查覆蓋全村、信息登錄責任到戶的調查法，并借此過程宣傳規劃、解讀政策，向每戶村民明確其在規劃實施中的權益和責任，使保護意識逐步深入人心。

其次，建立了翔實、全面的傳統民居與古樹名木資料庫，登錄了整個村落的建筑產權、保護等級、建筑特征等大量圖文信息，并最終將落實到戶的規劃建筑保護分類和整治措施對應納入規劃成果主體部分，為未來村民持續、自發的村落保護奠定了扎實的技術基礎（圖6，圖7）。

再者，將成果劃分為具有明確法定性和控制性的“保護詳細規劃”主體和闡述形象化的具體設計要求的“建筑和景觀導則”兩個層面，以分別滿足監管主體（政府）和實施主體（村民）的使用需求，使“保護詳細規劃”兼具控制性詳細規劃和修建性詳細規劃的內容與特性。

此外，為更好地推動“全民保護”，使村民順利成為保護工作的實施主體，規劃針對村民文化程度普遍較低的特征，特別將與村民利益密切相關的“建筑保護修繕導則”，改編成通俗易懂的“指導手冊”，分發給各戶村民，增強他們的保護意識和保護知識。

結合特定的工作方法，規劃的成果構成也有別于一般的保護規劃，共分為了各具功能的4個板塊。

（1）保護詳細規劃主體部分（文本、說明書、圖集），深入貫徹了條例要求，與條文形成了明確的對應關系，建立了全省首個名村保護詳細規劃的創新框架（圖8）。

（2）景觀保護導則及建筑保護與修繕導則，圖文并茂、深入淺出地闡述了對整個村落的自然景觀、空間格局、觀景點、整體鋪裝、公共空間景觀的保護設計，以及對建筑修繕和民居設施更新擴建的規劃控制引導。

（3）建筑保護與修繕手冊，全部圖示形式表達的小開本“指導普及手冊”，簡潔詮釋了建筑保護與修繕導則，主要為當地居民自我更新保護服務。

圖6 規劃資料庫中的傳統民居調查表示例

圖7 建筑保護分類和整治措施規劃圖

圖8 保護詳細規劃主體部分內容構成（框圖）

圖9 地塊控制圖則示例（D地塊）

圖10 重點建筑的保護修繕導則示例（三清宮）

（4）傳統民居與古樹名木調查表，是本次規劃現場調研后編制的全村建筑和古樹名木的圖文信息登錄表資料集。

5 規劃編制特色與創新

規劃中嘗試了從技術方法到成果內容的多元創新。

（1）制定易于管理的地塊控制圖則

為使村落保護既有自發性和多樣性，又有整體性和條理性，規劃創新借鑒了控制性詳細規劃的地塊控制圖則。每張圖則均明確了保護范圍、建設控制地帶以及可新增建筑的地塊位置和建設控制指標，并納入了建筑保護修繕的導引條文，為地方政府提供了易于實施管理的保護規劃依據（圖9）。

（2）劃定尊重居民產權的保護界線

為尊重村民住房產權，鼓勵自發保護，規劃在圖則中明確標示了每戶的院落輪廓，以此為基本單位，劃定保護范圍和建設控制地帶，明確每一戶的保護整治措施。在保護村民權益的基礎上，落實了每戶村民應在村落保護中盡到的責任與義務。

（3）制定重點建筑的保護修繕導則

對于文物保護單位等有政府資金、人員和技術支持的重點保護建筑修繕工作，規劃在說明書中以圖文對照的導則形式，針對建筑的各個部分分析具體問題，提出修繕意見，盡可能保證修繕工作落實到位（圖10）。

（4）制定村落整體風貌保護景觀導則

圖11a 村落景觀風貌保護導則——觀景點控制

圖12a 重點地塊詳細設計示例——大葉樹廣場整治規劃設計

圖11b 村落景觀風貌保護導則——臺階鋪地引導

圖12b 重點地塊詳細設計示例——諾鄧戲臺規劃設計

圖11c 村落景觀風貌保護導則——場所景觀提取

圖12c 重點地塊詳細設計示例——民居改造模式

規劃在景觀導則中綜合體現了聯合國教科文組織“貴陽建議”的保護思想。以村民生活為脈絡，有機組織了自然景觀、村落景觀和公共空間，實現自然和文化、物質和非物質、歷史和現時的整體保護，使諾鄧的整體景觀風貌成為全村的寶貴財富和未來發展的巨大動力（圖11）。

（5）編制與導則相配合的重點地塊詳細設計

不同于一般詳細規劃，諾鄧古村落保護更多的是依靠村民自主自發、漸進式地開展。因此，規劃按照導則的要求，針對重點地塊進行詳細設計，標明建設細節，展示實施效果，使村民可以清楚地了解到規劃要做什么，完成后是什么樣子（圖12）。

（6）制作易于使用的建筑保護與修繕手冊

針對村民最關心的住房更新，尤其是廚衛設施建設問題，規劃將“建筑保護與修繕導則”加以提煉，制作可以隨身攜帶的小開本“指導普及手冊”。手冊全部采取圖示形式，畫出正確和錯誤的建設案例，標明新建住房應該采取的平面形式和尺寸，使村民更容易理解和運用保護規劃，盡可能減少村落保護與發展建設的矛盾。

圖13 諾鄧村村民自主自發的保護修繕和更新

圖15 居民自住修繕示例

圖14 公共空間修繕效果

6 規劃實施效果

目前，規劃的實施效果集中體現在管理機制、保護資金籌集模式、公共空間的修繕和居民自主修繕上。

（1）加強機構監管

為確保《保護詳細規劃》的有效實施，云龍縣政府成立了領導小組辦公室，并制定《規劃實施辦法》。該《辦法》要求保護規劃范圍內所有民居建設和修繕工程均需經過村委會和鎮政府審查后，報縣政府相關主管部門審批。

同時，村莊建立了巡視員制度，設置專人負責，依據導則和手冊，重點針對民居修繕更新活動，進行日常監督和現場指導。

（2）多元資金支持

規劃倡導以村民自主自發、自我保護更新為主導的模式，因此，在保護資金的籌集上，采取了“公私分明，權責明確”的原則，由政府負責公共空間和重點建筑的保護修繕，村民自己負擔一般的民居修繕。

目前，從實施“兩條腿走路”的資金支持方式以來，諾鄧村已取得了較好的實施保護修繕效果（圖13）。

（3）公共空間修繕

目前，村落主要街巷和活動場所的鋪裝已經按照景觀導則實施，材質的運用很好地保留了村落的歷史韻味。結合街巷鋪裝，下水道的鋪設也已部分完成（圖14）。

（4）居民自主修繕

當地居民也在指導普及手冊的指導下，開始運用土磚、木材等地方材料和建筑技術修復傳統民居和新建住房，村落景觀文化得到了延續。部分村民在住房修繕更新后，還建起了家庭博物館和家庭旅館，增加了村莊的經濟活力（圖15）。

2012年，諾鄧登上了中央電視臺，充分展現了在“保護詳細規劃”實施指導下，村落所保留的人文、景觀的歷史傳統韻味。

7 結語

《云南省云龍縣諾鄧國家級歷史文化名村保護詳細規劃》具有極其重要的特殊意義。

一方面，因依據《云南省歷史文化名城名鎮名村名街保護條例》編制，保護詳細規劃在規劃的實施上無疑擁有了更為直接的法規支撐——條例明確規定，“保護范圍內的土地利用和各項建設，應當符合經批準的保護規劃和保護詳細規劃”。因而，怎樣針對古村落這類特殊對象，在保護規劃之下的詳細規劃層面明確具有法定性的實施管理要求，對云南省內各級歷史文化名村的保護工作而言，均是一種非常具有現實意義和推廣性的實踐探索。

另一方面，保護詳細規劃強調了諾鄧文化景觀的“活態”文化遺產特性，尊重諾鄧過去、今日和未來的整個歷史發展脈絡，將村民視為真正構成村落歷史文化和保護村落歷史文化的主體，以激發村民主動參與、自主保護的途徑，推進了文化遺產多樣性、真實性與完整性的保護。這種理念和應用，對于國內的所有古村落保護，乃至古鎮、古城保護都有著一定的借鑒意義，有助于從根本上解決保護與發展的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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