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之 浩
2013年7月,“王萌萌志愿者長篇小說三部曲研討會”在北京中國作家協會舉行,“國字號”文學評論家和有關領導悉數到場。會場氣氛熱烈,好評如潮。
“王萌萌是位英模人物!”
“王萌萌的志愿者三部曲以文學形式生動展現了志愿者的形象和志愿精神,為當代文壇開拓了嶄新的領域。”
“王萌萌的作品體現了‘80后’作家作品中少見的關注社會、勇于承擔的責任感和厚重感。”
“王萌萌是我們魯迅文學院的驕傲!”魯迅文學院常務副院長成曾樾有感而發。
2006年,來自青島的王萌萌大學畢業后,到上海一家設計公司就職。沒多久她便厭煩了整天坐在格子間里對著電腦的枯燥生活。一天,她陪一位好友到公益組織希望書庫上海辦事處應聘,沒想到好友未應聘成功,她卻因為全新的志愿理念和策劃能力被招聘方看中,成為了一名全職志愿者。從收入不菲的白領到僅有幾百元生活補貼的志愿者,這道坎不是一般人能跨越過去的。整整兩年,王萌萌累并快樂著。她參與策劃、組織和實施了三項大型公益活動。其中“上海百家單位牽手云南百校共建希望書庫”獲“2006年上海市精神文明十佳好人好事”稱號(提名)。
她是個完美主義者。一次,他們為貧困山區孩子募集課外書籍,需要在很短的時間內將三十余萬冊圖書全部裝車發往云南。當她發現募集的愛心書籍中有些過于破舊、有些內容并不適合孩子閱讀時,當即決定把書全部整理一遍。當時是三伏天,連續高溫,她和一位上海女孩在悶熱無比、沒有任何降溫設施、蚊蟲肆虐的倉庫里把書一箱箱搬下來,開箱一本本查看挑選,重新整理裝箱,再搬回倉庫里按照特定的順序堆好。第一天干下來,她們都癱倒在地不想起身,端一杯水手臂都會發抖,身上被蚊子叮了一百多個包。因為流汗太多,她們一天喝五六瓶水,竟然沒有去過一次廁所。來了幾位身強力壯的小伙子當增援,干了半天便敗下陣來,打起了退堂鼓。幾天后,當大家看見一大兩小三個倉庫里堆得整整齊齊的一千多箱圖書時,都認為她們完成了一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在一次赴云南為貧困山區孩子送書的活動中,王萌萌看到一些三四年級的孩子,臉上竟有了像老年人一樣深深的皺紋,了解后得知這是長期營養不良出現的早衰現象。當她發現不少孩子一天只能吃一頓飯卻依然笑容燦爛時,她被深深地震撼了。對于在城市出生成長的她來說,這些情景從看見那刻便銘心刻骨、一輩子永難忘記。后來她又多次前往有七個少數民族聚居的云南省元陽縣黃茅嶺鄉支教、采風。貧困山區的所見所聞所感,使她回到上海后很長一段時間里都處于魂不守舍的狀態,她的心似乎一直留在那個民族風情濃郁的偏僻山鄉。可是上海紛亂熙攘的城市生活還在繼續,她煩躁不已、寢食難安,總想要尋得一種方式讓自己的靈魂和肉體重新結合,找回心靈的平靜。于是在幾位師長的鼓勵下她拿起了筆,試著用最熱愛的文字表達和傾訴,開始了第一部長篇小說《大愛無聲》的創作。
她白天做志愿者,晚飯后開始寫小說,寫到凌晨一點多睡覺,周末的時光也全部用于小說的創作。她后來回憶說,那時她內心充盈著洶涌的激情,每天最盼望的就是寫作。心里有話非說不可,迫切地渴望傾訴表達,毫無顧慮和擔憂,根本就沒想過能否發表、別人將如何評論、會有怎樣的回報。只要一投入到小說創作之中,她似乎不需要過多的構思編排,字詞段落便流水般傾瀉而出。寫到動情處,她會情不自禁地淚流滿面。寫到興頭上她會忘記吃飯睡覺、忘記一切,一口氣寫出七八千字。
為描寫真實的細節和感受,她又一次來到黃茅嶺,尋訪了全鄉最偏遠、生活條件最艱苦的一座山寨小學。她頂著風雨,冒著滑坡和墜落山崖的危險,花了一整天的時間,爬上了當地海撥最高、罕有女性能夠登上的一座大山,探望了在那里執教的殘疾代課老師和學生們,由此被鄉民們視為女英雄。回上海后,僅用了三個多月,她就完成了二十六萬余字的初稿。幾位老師幫她推薦到上海文藝出版社,經過一次修改,她的第一部長篇小說《大愛無聲》得以出版,成為國內第一部由志愿者寫志愿者的長篇小說。這是一部講述兩代志愿者的長篇小說,時空交叉、結構奇特。通篇是一封“80后”志愿者“我”寫給父輩志愿者“你”的信。在這封感人的長信里,支教故事、父輩經歷、兩代深情漸次流淌,呈現出生命的厚重與悲婉。
了解文學創作的人都知道,寫長篇小說是個大工程。很多人都覺得對于一名連短篇小說都沒有寫過的新手來說,能在這么短的時間完成一部長篇小說,并且能夠在上海文藝出版社這樣出版門檻頗高的出版社順利出版,簡直不可思議。王萌萌說是做志愿者的經歷、悲憫的情懷和社會責任感為她帶來了如此良好的創作狀態,她認為那時的寫作狀態最接近于文學的本質。
2008年“《大愛無聲》作品研討會”在滬舉行,與會專家和學者盛贊作者的社會責任感和博大的情懷,稱小說為“80后”的厚重傳奇之作,是“80后”成熟的標志性創作,是“80后”的宣言書。與會者紛紛指出王萌萌現象應該引起社會的重視。
《大愛無聲》尚未出版之時,王萌萌就確定了以環境保護、動物保護作為自己第二部長篇小說的選題。為了小說的創作,她曾前往鹽城國家級珍禽自然保護區,住進鶴場的職工宿舍,和丹頂鶴養護人員同吃同住;也曾走進平均海拔四千五百米以上、人跡稀少的藏北羌塘,體驗野生動物保護工作者的生活和工作狀態;還徒步進入被稱為人類最后的秘境、環境極端惡劣的雅魯藏布大峽谷,遭遇山體滑坡、命懸一線的驚險……
2008年9月,王萌萌第二次奔赴西藏,邀請一位從事動物保護工作的同學作伴,準備徒步穿越雅魯藏布大峽谷。他們自認年輕體健,又有一定的野外活動經驗,稍作準備后便匆匆上路了,卻沒有料到這次大峽谷之行差點成為他們生命的終點。行至大峽谷深處,峭壁上的羊腸小路不見了,泥土沙石從上面滑塌下來,形成一個七八十度的陡坡,距離有十幾米,幾十米以下便是奔騰的雅魯藏布江。人若是從這坡上掉下去,即使沒有掉入江里,也是非死即傷,而且別人無法救援。滑坡松軟,要用腳踩出一個可以落腳的地方,可是這些落腳點都是暫時的,從踩上去那刻就已經開始塌陷,所以要在前一處落腳點還勉強能承受自己重量的時候迅速踩出下一個落腳點,及時轉移身體的重心,這樣才不至于往下掉。每一步下去她都覺得自己要掉下去了,頭頂的泥沙簌簌掉落,背后那沉重的行囊也加重了下墜的感覺,可是為了不掉下去就得趕緊邁出腳步。本以為已經走過了最難走的路,他們還有點亢奮,但不久之后又有一大片山體滑坡出現在他們的眼前,比之前那處坡度更陡、距離長了三倍不止,他們頓時傻了眼。
又一次走在滑坡上,王萌萌感到極度恐慌,想要找一個可以憑借的東西,可是手不能太用力,否則可能會引起新的滑坡。途中不時有凸出的石頭和樹干阻擋前行的道路,翻越它們需要高難度的驚險動作。看見小小的蜥蜴從眼前輕盈地爬過,她感覺自己的每一步挪動都極其笨拙。突然間腳下一松,她開始往下滑,她手忙腳亂地伸手亂抓,抓住一塊巖石,雙腳死命扎入泥土之中,終于穩住了身體。她扭頭看了一眼,入眼的是黑黢黢的礁石灘和奔騰的渾黃江水。此時她真正體會到了什么叫做生死一線,她感覺死亡似乎離她很近,也許下一秒鐘就可能葬身于江水之中,心理幾近崩潰。她眼前一陣眩暈,心里卻突然變得異常平靜。把恐懼拋到腦后,喘息片刻,奮力向上、向前。
抱著不愿輕易放棄的心理,他們冒著生命危險一次次跨越滑坡繼續前進,卻一步步陷入更加危險的境地。或許是上天眷顧年輕善良的生命,經歷了重重艱險,他們最終安全地走出了大峽谷。
如果沒有此次大峽谷歷險,就沒有《米九》這部小說最后最重要的部分。可以毫不夸張地說,這部分的內容是王萌萌用生命換來的,那些令人感到驚心動魄、撕心裂肺的描寫,全部都是她親身的體驗。她最初去大峽谷的本意并非想冒生命危險體驗面對死亡的感覺,然而這一切或許正是上天的安排,既然要寫一部保護生命的小說,那么就必須對生命的可貴和對大自然的敬畏有最深刻的感悟。
王萌萌用一年零三個多月的時間寫出了《米九》。在這期間她投入了自己的全部精力,幾乎沒有一天放松過,也沒有一絲一毫的懈怠。小說初稿達43萬余字,當點完最后一個標點時,她異常失落,像剛剛與一個熟悉的世界和一群好朋友告別,滿懷離別的愁緒,甚至還有一絲恐慌,似乎生命里某種很重要的東西離她而去了,她卻永遠都無法找回。眼淚不由自主地從眼眶里溢出來,她疲憊至極,躺在床上卻久久無法入睡……
認識苗族小女孩小美是在2007年5月。黃茅嶺支教期間,王萌萌對一直陪伴她的彝族老師馬素英說要去最貧困的學生家家訪,馬老師就建議她去小美家看看。小美家在半山腰,以石塊和泥土砌成,屋門低矮、采光極差。王萌萌彎著腰走進屋內,立刻感覺眼前一黑,過了半天才能視物。屋里雜亂不堪,沒有一件像樣的家具,睡覺的床用石頭和竹子搭成,一條麻袋片被充作了枕巾。小美的父親死于礦難,母親改嫁后再也沒回來。她就跟奶奶和叔叔一家生活。家中貧困,她無錢住校,只能每天早晚來回各走一個小時的山路上下學。當地天明得晚,學校六點半開始早讀,她出發的時候天還涂著墨。王萌萌向馬老師提出助養小美,為她提供讀書、住校和生活的費用,跟她通信交流,幫助她直到她能夠獨立。當年的暑假,王萌萌又一次來到黃茅嶺體驗生活,在馬老師的陪伴下第二次去小美家。那是一個雨后的下午,山路泥濘濕滑,她看見小美瘦小的身影沿著陡峭的山坡漸漸走近,一只裝滿水稻的麻袋馱在背上,麻繩深深勒進纖弱的肩頭,稀疏的劉海濕漉漉地貼在額頭上。王萌萌看得心疼,小美看見她卻笑了,笑得如往常一樣燦爛純凈。

和助養的苗族女孩小美歡聚
小美給了王萌萌創作的素材和靈感,激發了她難以言說的愛,成了《大愛無聲》中的人物原型。因為特別的感情,在小說中她依然用了小美這個名字。創作第二部長篇小說期間,體驗生活和寫作的過程可謂一波三折,艱難重重,與小美通信成了王萌萌十分重要的慰藉。每年春節,王萌萌會寄壓歲錢過去,讓小美能穿上新衣服過年。每逢六一兒童節,她會寄錢給學校,請老師們買一頭豬給難得吃肉的孩子們改善伙食。王萌萌心里一直有個愿望,能讓小美走出大山看看外面的世界。2010年夏季,她自費邀請小美來上海參觀了世博會。小美回云南后給她來信說:“常常回憶起在上海和您一起的情景。老師,那天您幫我吹干頭發的時候,我感覺您的手好溫柔,就像媽媽的手,當時我真的很想哭,但是怕您看見傷心就忍住了。老師,其實在我的心里,您早就是我的媽媽了!”讀到這句話時,王萌萌的眼圈立時紅了。一個二十多歲的姑娘第一次被人叫媽媽,這是何等的幸福!
王萌萌和小美成了沒有血緣的親人,六年多來物質資助和情感關懷從未間斷。同時她和馬老師一起創建了“一對一物質幫助加情感交流”的幫困模式,使二十余位貧困學子受惠。她視馬老師為親姐姐,對黃茅嶺有游子對故鄉的那種思念和眷戀,常常找機會回去。她在文章中這樣寫道:如果把人比喻成樹,那么我便把一部分根扎在了那里。
“萌萌,祝賀你當選為上海市志愿者協會理事會理事。保重身體,別讓自己透支太多。”正當王萌萌因創作任務壓力太重、心理幾近崩潰之時,她的單位上海市工人文化宮的黨委書記段芬芳給她發來了暖心短信。
2012年5月,王萌萌從魯迅文學院青年作家高級研討班結業回滬后,又馬不停蹄地兩赴云南紅河州。這兩次都是繼續拍攝由她編導的公益紀錄片《書術夢嫫》(彝語女教師之意)。該片計劃花兩年時間,以一個支教志愿者的視角,跟蹤拍攝兩位鄉村彝族女教師的日常生活、情感世界和精神追求,以點帶面地反映當下偏遠山區教育現況,婦女、兒童等弱勢群體的生存狀態。其中一次,王萌萌是背著行囊、扛著攝像機,只身前往的,以她的說法是“一個人的攝制組”。十天里,她在大山深處跑了好幾個點,共拍攝了三十多個小時的素材。
7月開始,她便把自己封閉在小屋里,埋頭創作根據志愿者三部曲第三部《愛如晨曦》改編的同名電視連續劇劇本。此劇本創作已列入上海市重大文藝創作項目,按照合同的時限規定,2013年陽歷年底前必須交稿。時間一天天過去,第一次寫電視劇劇本的王萌萌承受著極大的壓力,因思慮過深連續失眠、因用眼過度產生的飛蚊癥和視力模糊等等,不論在精神上還是體力上她都感到疲憊至極。
當2014年的新年鐘聲即將敲響之時,王萌萌完成了38集電視連續劇劇本《愛如晨曦》,劇本近47萬字。這是國內首部以清新明快的筆觸,表現中外志愿者情感世界的都市輕喜劇劇本。同時她還完成了一部八場大型話劇的劇本。面對獻給新年的沉甸甸的禮物,回首這半年的辛苦煎熬,她心里又生出不少失落感。喜歡行走的她說,又一段曲折難忘的旅程結束了,我要讓自己歸零站在全新的起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