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意象油畫中的“虛”與“實”

張巧??

摘 要：意象油畫是油畫在傳入中國后被中國化了最具民族文化特質的繪畫藝術，凝結了中國人的文化氣質和文化心理。意象油畫在形式上不拘泥于形狀、色彩的具象，而注重以“意“造“象”、“不似似之”、形神兼備，傳達畫家主觀意趣。在繪畫本質上體現的是一種形式之“虛”與精神之“實”。

關鍵詞：繪畫藝術；藝術創作；意象油畫；形式；精神；虛；實；藝術境界

中圖分類號：J20 文獻標識碼：A

“意象油畫”是西方油畫傳入中國后融入中國人的民族文化心理和美學品格的繪畫樣式。油畫自西方傳入中國后，經過徐悲鴻、林風眠、劉海粟、關良、丁衍庸、吳作人、吳冠中、蘇天賜等幾代油畫家的探索發展，在作品題材、形式語言、表現技法上深受中國傳統美學的影響，逐漸從初期的模仿寫真日益走向意象的成熟。與西方油畫在科學理念引導下的對事物客觀的描繪不同，意象油畫是在中國美學觀念支撐下對油畫的獨特表現，更重視主觀表現和情感的抒發，在形式上不拘泥于形狀、色彩的具象再現，而注重以“意“造“象”、“不似似之”、形神兼備，傳達畫家主觀意趣。隱含了傳統美學中“大象無形”、“觀物取象”的哲學理念。畫家孜孜以求的不惟技巧而更重作品思想內涵的傳達，力圖在“似與不似”之間，尋找并形成自己的繪畫語言和個人風格，完成作品內在的“神似”。在繪畫本質上體現的是一種形式之“虛”與精神之“實”。

一、意象油畫中形式之“虛”繪畫藝術離不開“虛”與“實”，西方藝術中有“近實遠虛”、“前實后虛”，主要指視覺上的模糊或清晰，是對繪畫在形式上的一種處理手段。在意象油畫中，“意象”之“意”為主觀情志，為“虛”。意象油畫中對于其“虛實”的理解不光有著視覺上、畫面上的表面關系，更有一種精神與心理上的深層次的意味。其中“虛”的含義除了留白、虛化處理，還可以理解為造型的提煉簡化、以意造象；用色的主觀簡括、以意生色；用筆的自由簡練、以意抒寫。這些“形式”上的要素固然重要，但正如顧愷之說過的繪畫藝術的本質是傳神，而不是寫形。（一）以意造象繪畫的形式指繪畫的外在形貌。包括形、色、筆法等。寫實油畫重視對客觀物象外觀的如實刻畫，著重對形體、質感等的真實塑造，努力做到由形似到神似的自然過渡。中國畫的造形講究“得意忘象”、“逸筆草草，不求形似”（倪瓚《答張藻仲書》），意象油畫在造形上吸取中國傳統繪畫的寫意精神，運用夸張、簡化的手法，不求客觀摹寫，追求形象的“不似之似似之”。與西方繪畫的固定視點不同，意象油畫的畫面形象不是對某一客觀物象的如實摹寫，而是打破時空的限制，根據構思立意，自由組合物象、主觀提煉、整合的圖式。

畫家吳冠中在談自己的寫生作品時說：“我很少背著畫箱出去碰見什么景就畫。我總是先觀察，跑遍山前山后，村南村北——然后在腦子里綜合、組織形象，挖掘意境。”①由此可見，畫家通過對自然物象的取舍、概括和提煉，選取能夠在形式上貼合自己內心情懷的形貌進行藝術的整合、創造，達到作品的意境之美。再如蘇天賜先生的代表作《黑衣女像》，畫面中黑衣女子以紅色背景為依托，姿勢優雅，造型凝練概括，用筆輕松寫意，線條與油彩輕松完美地結合在一起，使畫面既有油彩的韻致又有東方的韻味。蘇老先生曾這樣描述他作此畫時的狀態：“當時我完全按我自己的方式來畫，表達的不是坐在我面前這個人物的片時狀態，而是我對其人的熟知和理解，如果說一般的人物寫生是從一個固定的視角去描繪對象，而我的企圖則是綜合了在生活中從多視角觀察所得的總和，它們貯藏在我的心底，所以我作畫時要參照兩個影象：一個在眼前，一個在心里”，“我不斷地嘗試，又不斷地否定，畫了又刮掉，重畫又重刮，為此反復十多次后我所追攝的兩個影像己不再相互分離，它們在畫布上隨著線條和色塊的游動已聯成一氣。”畫家在作畫的過程中，不僅僅表現所見，更重要的是表現所知、所想。對于畫面的形象，畫家不是對物象客觀的“如實描寫”，而是融入自己的主觀情思，綜合、提煉，以“意“造“象，“得意忘象”，創造“象外之象”。從林風眠、吳冠中、蘇天賜等畫家的作品中，均可見對客觀物象適度的概括取舍、夸張變形、以意造型，對于物象的外形力求“筆簡形具”、“出于意表”，使人在“不似似之”的形象中感受到藝術的靈動與意趣。 （二）以意生色色彩是油畫藝術的重要的外形及情感符號，凡·高曾經說過：“繪畫的使命不是構圖，而是色彩，色彩不是靜止的，而應該是活動的和有朝氣的。”西方油畫對色彩的表現主要依據科學的色彩透視理論，對色彩在空氣透視下產生的冷暖、明暗、鮮灰的變化進行精確的分析和描繪。其色彩是客觀的、寫實的。南齊謝赫所著《古畫品錄》里“六法論”中的“隨類賦彩”概括了中國傳統繪畫的用色原則，“隨類賦彩”的“類”是指“物”，“品類”，意思是要按不同的物象給予不同的色彩表現。“在中國畫中，雖然是隨類賦彩，表現對象的固有色，但并不是純客觀的自然主義的描繪，為了強調對象的特征，或為了畫面的藝術效果和主題思想的表現，在適當的場合可以變色。如金碧山水、青綠山水。”②意象油畫正是受到中國傳統美學的影響，在色彩運用上，不像西方油畫那樣遵循色彩透視的冷暖規律，而是隨“意”賦彩、“以意生色”，不是單純按照客觀的自然之景著色，畫家根據作品主題、意境的需要，主觀運用色彩，色彩往往單純、簡約，注重整體的色彩感覺而忽略瑣碎的、個別的色彩現象。在畫面上，經常大面積使用平涂而忽略物象的體積感，甚至突破了色彩對形的依附，取得了“不似之似”的美學意味。正如潘天壽說過的：“畫中之形色，孕育于自然之形色，然畫中之形色，又非自然之形色。”繪畫中的形色來源于大自然，但卻不是自然物象的客觀再現，是凝結畫家主觀情思、經過藝術化了的形色。（三）以意抒寫中國傳統繪畫講究筆法的運用，通過勾、皴、擦、點、染等用筆和濃、淡、干、濕的用墨方法在紙上呈現不同的筆墨形態，意象油畫的用筆技巧吸收了中國傳統繪畫的筆墨精神及技法語言，用筆講究提煉、概括，以少勝多，筆觸肌理和形態或飛動峭拔或輕松放逸、揮灑自如，追求一種自由不羈的形式美感和視覺趣味，它所傳承的文化精神及審美方向與中國傳統繪畫是一脈相承的。畫家林鳳眠、吳冠中、蘇天賜、陳世寧、任傳文、王克舉、趙開坤等都是意象油畫的典型代表。在他們的作品中，可以看出中國傳統繪畫的筆墨意蘊及形式高度的單純化、平面化，以簡練的形象、單純的色彩和意寫的筆法表現自然物象之美。如畫家蘇天賜就以書法意識的用筆進行作畫，以書寫性的筆法來表現對象。他畫中的線條猶如書法般講究線的韻味和生動性，用筆輕松又恣肆，注重筆觸的力度、方向和節奏，那些以意揮就、或溫潤雅致或激情飛揚的筆觸，體現出一種張弛有度的節奏感與韻律美。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