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炳雷
摘要:隨著中國經濟的發展,貧富差距不斷加大的現狀已經成為社會關注的焦點。國有企業由于其員工相對較高的工資與福利待遇,更被認為是拉大貧富差距、造成社會不公的主要原因。這些爭議主要集中在國有企業運行缺乏效率且利用壟斷力量獲取超額收入,有違社會公平。那么與私有制相比,公有制的分配制度是不公平的嗎?事實上,很多對公有制分配制度的歪曲認識是建立在對分配制度錯誤的認識上的。分配本質上是利用生產資料的所有權對剩余索取權的爭奪,公有制的分配制度具備整體性和模糊性特征,完善的公有制分配制度并不影響效率且遠比私有制公平。
關鍵詞:分配制度;剩余產品;公有制;國有企業;剩余索取權
中圖分類號:F0322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0176X(2014)01001107
一直以來,公有制與私有制被截然分明地劃分為兩個極端:公有制是一種公平但缺乏效率的制度,私有制具備效率但有違公平。這種觀點在中國改革開放之后的相當長時期內被廣泛認可,也成為國有企業改革的理論依據之一。但隨著國有企業改革進程的深入,中國的經濟環境發生了巨大變化,以往公認的結論出現了變化且處于一個奇怪的悖論之中:公有制有損公平且無效率,私有制擁有效率,所以私有制比公有制更優越。公有制利用壟斷優勢損害了公平,國有企業員工的高工資高福利侵吞了國有資產,遠遠高于其他所有制企業員工所得,拉大了收入差距。因此,私有制比公有制更為優異。盡管這種觀念已經被相當程度的認可,但事實并非如此。早期文獻由于其研究方法和研究對象的特點,往往得出國有經濟效益相對較低的結論,在控制了一系列其他相關變量的情況下,國有經濟的經濟效益相對弱于私有經濟\[1\]。這一類結論無論是在中國還是外國,都曾被廣泛認可。但進入20世紀后,尤其是中國國有企業進行了深入的制度變革之后,這一結論出現了變化。研究表明,中國國有經濟的技術效率增長超過了混合所有制企業\[2\]。國有經濟的績效明顯改善,已經成為中國經濟發展的重要推動力量\[3\],中國的國有企業重組有效地提高了國有經濟的效率 \[4\]。國有企業在建立現代企業制度、改變了以往的經營管理方式后,已經出現了極大程度的效率改善,這種效率改善并非依靠壟斷,而是在解決了所有者缺位問題后,依靠管理體制變革所取得的。
既然以前的研究證明,經過改革之后的國有企業并非缺乏效率,但它是否違背公平原則呢?要對公平問題進行詳細的分析,就要對公有制與私有制的本質有一個清晰的認識。實際上,公有制與私有制的本質區別不在于誰是生產資料的占有者,而在于最后如何進行剩余產品的分配。
一、分配制度是公有制與私有制最本質的區別
1對剩余進行分配的索取權是不同所有制的本質區別
公有制與私有制是兩種截然對立的所有制形式,在其定義上,兩者均是以對生產資料的占有形式作為顯著區別。隨著社會化大生產的發展,各種股份公司的出現,乃至股份的持有廣泛化、普遍化和小額化,似乎逐漸地模糊了兩者的界限,使其變得不再清晰。公有制與私有制的區別在何處?生產資料的占有方式不同,最終體現在何處?馬克思[5]指出,“私有制不是一種簡單的關系,也絕對不是什么抽象的概念或原理,而是資產階級生產關系的總和”。不同所有制表象上是人對物的占有關系,實質上卻是通過對物的占有而發生的人與人之間的關系。
有兩個極端的假設:一個公有制企業,最后分配的時候將剩余產品交給了少數參與勞動與管理的企業員工,它還是公有制嗎?一個私有制企業,其所有者在極崇高的道德水平上,將每年的利潤完全分配給了全體國民,它還是私有制嗎?很顯然,這種極端的例子是不存在的,但馬克思[6]所說的“把所謂分配看做事物的本質并把重點放在它上面,那也是錯誤的”所指的就是這種極端的假設。不過不可否認,這個假設卻可以確定分配制度是影響公有制與私有制最重要的因素。僅僅從對生產資料占有區分公有制與私有制,是不完全的;單純從分配結果劃分,更是謬誤的。各個利益階層所謀求的對生產資料的掌控,完全是為了最終獲得分配剩余產品的權利,無論是公有制還是私有制,在這一點上都是毋庸置疑的。如何對剩余產品進行分配,是公有制與私有制最本質的區別。
這兩個極端的假設又引發出另一個假設:股份制是否是公有制?毫無疑問,一家擁有少數股東按照股本分紅的企業決不是公有制。但如果做另一個極端假設:一個擁有十億人的國家,有五億人是這家公司的股東并參與剩余產品分配,那這家公司是否是公有制?再進一步,如果有九億人擁有股份并參與剩余產品分配,它是否是公有制?更極端一點,如果全國只有一個人沒有參股,它是公有制嗎?如果這還不算是,那所有人都擁有這家公司的股份并參與剩余產品分配,它是公有制嗎?如果我們進一步假設,每個人擁有的股份數都是一樣的,且平均分配勞動成果,那這樣的企業是否就變成了公有制呢?事實上,這種單純的“生產資料占有”或“全體參與剩余產品分配”認知割裂了兩者之間的聯系,混淆了公有制與私有制關于生產資料占有的概念。公有制對生產資料的占有具備整體性,是全體國民對所有生產資料的同比例占有,最后的剩余產品要歸全體國民所有,而股份制的前提是生產資料按照個人出資比例占有,即使人人都獲得了生產資料的所有權,哪怕所有人擁有的股權都是相同份額,只要最后依舊按照比例劃分剩余索取權,這就是一種本質上的私人所有制,這種私有制不會隨著覆蓋范圍改變性質,也不會由于股權的平均占有變成公有制。
生產資料所有權帶來的剩余索取權,是公有制與私有制之間最重要的區別。進一步而言,最后的剩余索取權是對生產資料所有制影響最大的因素。確定所有制的目的不是明確誰擁有生產資料、誰使用生產資料,而是確定誰能夠獲得利用這些生產資料生產所帶來的剩余。馬克思在關于生產力與生產關系的論述中對此做出了解釋,但當西方產權理論引入后,這種傳統的政治經濟學解釋就被模糊了。這主要是由于公有制與私有制的所有者對生產資料的掌控程度是不同的,從而模糊了對兩者區別的認知。公有制要求生產資料歸全民所有,這種所有制所形成的產權制度具有整體性和模糊性。整體性是指每一個國民都對所有國有資產擁有產權,同時全體國民也對所有國有資產擁有產權。和公共產品的屬性類似,這種產權歸屬并不存在沖突。其模糊性在于單個國民無法區分自己究竟擁有多少產權,或者說具體哪一部分國有資產是自己擁有的。這兩種特性使得單個國民擁有的公有制產權無法控制,不可轉讓,于是出現了“公有制產權不清晰”的認知,而這種認知恰恰是建立在對私有制產權理論的基礎上的,并不符合公有制產權的特性。
2分配對象的辨析
正如前文所言,公有制與私有制之間的分配之爭,其關鍵的一個因素就在于對分配對象的辨析出現了混淆。企業在生產過程中具有相當的復雜性,尤其是員工在企業中獲得勞動收入,更進一步混淆了公有制與私有制之間分配對象的概念。從中國現今的現實情況上看,國有企業員工的工資福利(包括隱性福利)等明顯高于私有企業員工,尤其是壟斷企業中高工資高福利與低劣產品和服務的對比,更加劇了普通國民對國有企業在“分配”上的不滿,甚至出現了“國有企業拉大收入差距”的謬論。事實上,這種觀點本身就混淆了對分配對象的認知。之所以出現這種認知錯誤,在于中國20世紀60年代末至80年代初實行的分配平均主義的“大鍋飯”制度。只要參加勞動就可以獲得差距很小的報酬的分配制度,用“平均主義的勞動報酬”表象代替了“國家占有剩余產品”的事實,混淆了“勞動報酬”與剩余分配的概念,并將這種對公有制分配的大眾化錯誤認知延續到現在。
無論何種所有制形式,其分配對象或者說最終實現的分配目標都是企業生產所獲得的“剩余”。剩余的歸屬才是所有制的本質區別。作為分配對象的剩余,是企業在進行生產后扣除了包括勞動力成本等一切生產成本之后所產生的剩余。如果把勞動者的報酬分配混淆其中,就改變了分配對象的屬性,給認知造成障礙。因為勞動者報酬的獲取,是勞動力提供者與資本提供者雙方市場博弈的結果。在不同時期,這種博弈結果必然帶來對勞動力報酬的不同認知。馬克思[7]指出,“簡單勞動的生產費用就是維持工人生存和延續工人后代的費用。這種維持生存和延續后代的費用價格就是工資。這樣決定的工資就叫做最低工資。”因此,無論所有制形式如何,其分配對象都是扣除了一切費用的剩余,一旦將勞動報酬與剩余索取權混淆,就會出現認知的混亂,混淆對分配對象以及分配本質的認識。公有制條件下,勞動報酬歸參與勞動的勞動者所有,同時,包括勞動者在內的全體國民共同擁有剩余索取權;私有制條件下,勞動者只擁有勞動報酬,剩余則全部歸資產所有者所有。
3分配的整體性與模糊性是公有制的特點
如前文所述,公有制產權制度具備整體性與模糊性,包括勞動者在內的全體國民共同擁有剩余索取權。這種產權的整體性與模糊性又帶來了分配制度上的整體性與模糊性:即剩余產品歸全體國民所有,但卻無法說出每一個國民具體分配多少。與私有制明晰的產權和分配權相比較,公有制的產權與剩余產品分配似乎很容易帶來認知與執行層面的問題。產權的整體性與模糊性使得國有企業“所有者缺位”問題在相當長時期內影響著企業的管理機制,因此而產生的企業管理者對剩余索取權的攫取又帶來了分配不公與國有資產流失問題,而這也成為公有制企業效率低于私有企業的理論依據與現實證明。事實上,公有制的產權制度與其分配制度是一個緊密配合的體系,這是公有制的特點而非缺點。
第一,分配的整體性并非分配的平均性。產權整體性所帶來的分配整體性,是指全體國民共同占有國有企業生產所帶來的剩余。在私有產權基礎上,這種剩余分配能夠清晰地顯示出來,但在公有制基礎上,這種分配并不能清晰地展示。事實上,“公有制下企業剩余歸全體所有,按人平均分配”這種觀念本身是建立于私有產權基礎上對分配的認識,公有制分配的整體性并非分配的平均性,這兩點是完全不同的。也正是這種從私有產權基礎上衍生出來的對公有制分配錯誤的認知,才造成了中國20世紀60年代后的對公有制分配的認知錯誤與混淆。
第二,分配的模糊性造成對國有企業分配制度認知上的模糊。國有企業剩余分配最終應由國家統一支配使用,用于全體國民福利的提升。這種剩余分配分為兩個方面:用于投資或者用于消費。投資是國有資產保值增值的過程,消費并非是簡單的把剩余進行分配,而是應該投入到提升國民福利水平的領域,諸如醫療、養老、教育、住房和公共用品(甚至可以用為每一個國民“派紅包”的方式)等福利支出,用大范圍的福利覆蓋來進行分配。短期看,即使在一個相對公平的制度體系下,這種分配也不是平均的,國民具體狀況的不同必然會帶來享受福利即對國有企業剩余占有的差異,但從長期來看,這種分配卻可以做到接近“平均”。
第三,公有制分配的整體性帶來了分配的絕對公平,模糊性保證了分配的相對公平。收入出現差距的根源在于剩余產品的分配方式。首先可以肯定一點,參加勞動者按照付出的勞動獲得勞動報酬,這是公平的。但在私有制的分配制度下,剩余產品的分配與勞動者無關,而在公有制下,勞動者可以繼續參與剩余產品的分配。很明顯,私有制的分配擴大了收入差距,而公有制的分配卻縮小了收入差距,保證了分配的公平。尤其是公有制分配的整體性,使得所有國民均擁有同樣的剩余索取權,保證了分配的絕對公平;而公有制分配的模糊性,又能夠保證在一個相當長的時間與空間維度上,國民能夠享受到相對的分配公平。如在醫療保障體系下,一個年老多病的國民顯然會比一個年輕健康的國民占有更多的資源,但隨著時間的推移,年輕健康的國民也將會在未來享受到同等條件的醫療福利。這種分配的相對公平性正是根植于分配的模糊性。
既然如此,為什么還會出現諸如“國有企業拉大收入分配差距”的論斷呢?事實上,這種論斷并不能簡單地說是錯誤的,它是有著部分事實依據的。但這個結果并非是公有制帶來的,而是在監管制度缺失的情況下,國有企業管理者利用信息優勢制定出對自己有利的分配制度造成的。這種分配本身就是與公有制分配體系相矛盾的。要對這個問題進行澄清,就有必要對資本與勞動力這兩個生產要素對剩余產品分配權的博弈進行分析。
二、剩余索取權博弈過程中的影響因素
分配是指對企業的剩余進行分配。這就出現一個至關重要的問題,企業的“剩余”究竟是多少?如何才能確認企業的剩余是合理的?在馬克思的論斷中,資本在剩余分配中擁有支配權,而勞動者只能被動接受。這是因為資本是稀缺的,勞動力供給是過剩的。這符合馬克思所處時代的資本與勞動力市場特征,即馬克思本身就是按照市場供求關系論述了資本與勞動力對分配權的劃分,并未否定市場供求對兩者之間的影響。
無論是公有制還是私有制,在分配制度的爭論上都涉及到勞動力報酬與資本報酬之間的分配以及兩者之間分配比例的問題。事實上,這一爭論的關鍵在于如何確定企業生產“剩余”是否合理。只不過當這一比例劃分出現的時候,就在事實上混淆了公有制與私有制的分配概念,將原本清晰的問題復雜化。如前文所言,無論何種所有制,對生產資料的占有目的就是為了獲得剩余索取權。生產資料占有形式僅僅是獲得最終目的的手段,只是在不同的歷史時期,生產資料與勞動力的相對稀缺程度是不一致的,這才導致了對剩余索取權劃分出現了一定程度的偏差。可以說,剩余索取權是資本與勞動力之間博弈的結果,這一結果是由資本與勞動力市場供求所決定的,并受到社會體制與福利制度的影響。
1資本與勞動力市場供求決定剩余索取權的變動
從私有制誕生之日起,資本一直是稀缺的,勞動力的供給則相對充沛,甚至相當長歷史時期還是一種極度過剩的狀態。資本所有者提供生產資料,雇傭勞動力進行生產,兩者之間的市場供求嚴重失衡,使得資本所有者利用自身的稀缺性獲得了剩余索取權,勞動者僅僅獲得維持勞動力再生產的勞動力補償,更極端的情況甚至是勞動力再生產也無法維持下去,馬克思對此曾做過詳細的解釋\[7\]。但隨著人類社會的進步,資本的稀缺性在逐步減少,而勞動力的稀缺性在不斷增加。尤其是在社會分工日益明確且細化的現代社會,勞動力供給甚至出現了結構性失衡,這也使得兩者的市場供求出現了變化,勞動力提供者在剩余索取權分配博弈上獲得了一定的優勢,部分掌握高級技能的勞動者甚至可以在資本與勞動力之間的市場博弈中占據優勢。
擁有高技術水平的勞動力獲得高報酬,這一點在職業經理人體系中表現得最為明顯。發達國家的職業經理人市場非常成熟,職業經理人憑借其勞動技能的稀缺性,可以在勞動雇用價格之上獲諸如股票、期權和公司干股分紅等諸多獎勵。這種分配已經脫離了傳統的分配體系,表明少部分勞動力提供者擁有了獲取企業“剩余”的能力。同樣,在某些高技術領域,產品的開發勞動者也可以獲得類似的報酬。這些擁有高級勞動技能的勞動者,其實際的雇用價格可能遠遠超過維持自身勞動力再生產的價值,在企業的剩余分配中獲得了一定的份額。在高技術水平勞動力獲得高報酬的同時,普通勞動者的報酬也在不斷提升。“非技術工人的工資日薪有200元,木匠、抹灰、石面裝飾等技術工人,日薪在350~400元之間,加上加班工資拿到14000元很正常。易經理說,近幾年技術工人比較缺乏,工作的確十分辛苦,一旦工資與其勞動付出不成正比,工人們就會另外選擇可以支付他們合理薪資的施工單位。……很多企業開始看重與勞動者利益共享,”\[8\]勞動力供給的相對稀缺,造成了普通勞動者的報酬也不斷上升的趨勢。普通勞動者生活水平的提升,表明在資本與勞動力的市場博弈中,勞動力漸漸獲得了超出維持勞動力再生產成本的一部分剩余分配,資本與勞動力之間的市場博弈由最初的資本完全獲得剩余在逐步地變化,而這一變化是由資本與勞動力相應稀缺性所決定的。
但即便如此,勞動力也永遠無法在與資本的供求博弈中占據主動。資本的稀缺是絕對的,勞動力的稀缺是相對的。“工人是以出賣勞動為其工資的唯一來源,如果他不愿餓死,就不能離開整個購買者階級即資本家階級”\[7\]。企業可以對是否雇用勞動者和到何處雇用勞動者進行選擇,而勞動者只能選擇被哪一家企業雇用。當今西方國家的產業空洞化以及跨國公司的大規模發展,實際上就是資本在剩余索取權分配過程中占據主動的一個重要表現,其可以選擇勞動力成本較低也就是供給充分甚至過剩的地區,以在勞資博弈中獲取主動。但相比而言,勞動力的轉移顯然并不現實,其受到的限制也遠遠大于資本流動的限制。因此,在對剩余索取權的分配過程中,資本永遠占據優勢地位。
2社會體制與福利機制影響剩余索取權分配
盡管剩余索取權受資本與勞動力市場供求的影響,但這并非是唯一影響要素。不同社會體制與福利機制對企業剩余分配也有著不同的影響。
第一,不同所有制條件下,對勞動者的剩余索取權分配額度明顯不同。與私營企業相比,國有企業相對的高工資與高福利是世界范圍內的普遍現象,但這種高工資、高福利是建立在良好的企業管理與盈利能力上的。在中國改革開放初期相當長的時期內,私營企業的員工工資待遇一直高于國有企業,尤其是20世紀90年代表現更為突出。這種現象的主要原因在于公有制企業盈利能力低下,長期處于虧損狀態,無法為員工有效提供工資與福利需求。但隨著國有企業改革的不斷深入,國有企業盈利能力不斷增強,員工待遇也逐漸超出了私有制企業。“中央政府控制國有企業普通職工工資顯著高于地方政府控制國有企業,進而又顯著高于非國有企業”\[8\]。可見,在公有制內部,勞動者共同占有生產資料,因而在剩余索取權的分配上,與私營企業相比勞資雙方的博弈沖突相對較輕,勞動者可以獲得更多的份額。這種國有企業內部員工為人詬病的高工資高福利制度,只是在改革進程中的制度設計缺失所引起的。完善了制度設立,就可以解決這個問題。但收入差距拉大并非由于這個原因,而是由于生產資料的私有制占有,這個問題是早已解決的理論問題,并不值得繼續討論。僅從中國的一點事實就可以看到其本質:無數進私營企業打工者依舊拿著和十幾年前自己父輩一樣的工資,“珠三角地區12年來月工資只提高了68元”\[9\],這一現象迫使中國政府在2004年3月開始執行《最低工資規定》,但最低工資保障并未改變這一分配問題。“根據對該市(東莞)厚街、高埗、長安等鎮多家服裝、電子、鞋業等企業的調查結果顯示,除了一家日本電產(東莞)有限公司給予員工的月基本工資為800元,略高于當地政府規定的最低工資水平外,其余接受調查的企業斗士按照東莞市政府規定的最低工資標準770元/月的標準支付員工底薪。”\[11\]資本對工人殘酷的剝削緊守著法律——這一道德的最低底線。正因為如此,多地政府不得不頻繁調高最低工資保障標準。可見,只有在剩余索取權博弈中占據絕對優勢的私有制企業,才是真正損害分配公平的始作俑者,并非國有企業員工獲得的勞動報酬太高,而是私營企業員工獲得的太少。
第二,法律的制度規制與工會的政治斗爭為普通勞動者爭取更多的剩余索取權。隨著社會進步與法律制度、政治體系的完善,勞動者在剩余索取權的博弈中獲得的非市場支持力量也越來越多。法律制度對弱勢群體的保護,包括對最低工資、社會保障等相關制度的實施,使得勞動者擁有了一個最低限度的工資保障。同時,工會作為政治力量體系也開始逐漸成為剩余索取權博弈中重要的影響力量。在勞資雙方對剩余索取權的分配過程中,即使勞動力市場供求的變化對勞動者不利,工會體系也可以用政治力量影響分配結果,迫使資本家接受工人獲得更大份額的剩余索取權。工資的剛性特征就是這種非市場化剩余索取權博弈因素造成的,這種對博弈過程中弱勢群體的保護是勞資雙方長期反復博弈的必然結果,從而使勞動者報酬的一部分處于市場失靈的狀態。
當勞動力市場供求切實發揮作用且與外部非市場影響因素一致的時候,勞動者按勞分配,在剩余索取權上所獲得的比例是公平的,勞動者付出勞動可以獲得符合社會認可的報酬。此時私營企業的剩余歸資本所有者所有,公有制企業的剩余則用于再分配來彌補收入差距。這一特點充分顯示出公有制的分配遠比私有制更為“公平”。
三、國有企業初次分配制度不合理扭曲了公有制的公平與效率
從之前的分析可以看出,公有制分配體系是一種公平的制度體系。但這種公平的制度體系是建立在完善的執行制度基礎上。完善的分配體系不會對企業生產效率產生絲毫的影響,只有當企業內部初次分配制度出現問題,才會使這種公平的制度失衡,進而損害到企業的生產效率。從改革開放后的勞動力供求上看,中國正處于由勞動力極度供給過剩、資本供給不足向資本供給過度、勞動力結構性供給不足的時期轉型,收入差距拉大問題正在困擾著中國。本應成為彌補收入差距中堅力量的國有企業卻屢遭質疑,關鍵的原因是初次分配過程中出現了極度的不合理。
1中國國有企業初次分配的制度失衡
如前文所述,勞動者的工資收入是由市場供求所決定的,同時又要受到社會體制與福利機制的影響。但在中國的國有企業內部,勞動者的工資收入已經逐漸脫離了市場供求的影響,在初次分配中獲得了過大的剩余索取權。
第一,勞資雙方供求博弈缺失。與私營企業中激烈的勞資雙方在薪酬上的博弈不同,由于管理體制設置的歷史原因,國有企業高層管理者的勞動報酬基本上是企業內部自行確立。這部分報酬包括了管理者的工資、獎金和福利待遇。即使管理者的工資受到監管,但由于企業在確定獎金和福利待遇上享有極大的自主權,等同于管理層獲得了更多的初次分配比例。更有甚者,一些國有企業高管為自己設計的股權激勵機制甚至成為侵吞國有資產的途徑。同時,普通職工的工資待遇亦是由管理層確定的。管理層在自身獲得高比例分配的同時,出于自身經濟利益與政治利益的考慮,必然會對普通員工的分配比例做出傾斜,從而使國有企業內部員工整體獲得了遠高于市場公認的初次分配比例,侵占了企業的剩余。這種分配制度的失衡也是廣為詬病的“國有企業擴大收入差距”的依據。
但這種勞資雙方供求博弈的缺失并非是公有制本身的問題,而是由于國有企業改革過程中“所有者缺位”所導致的制度缺失。同時,由于委托—代理關系中的管理層擁有信息優勢,必然會影響到其對自己勞動報酬的評估,使得剩余索取權博弈更有利于自己。隨著國有企業產權制度的完善,這種因歷史遺留的制度缺陷也會逐步彌補完善,尤其是對國有企業報酬設計的相關監管制度正逐步完善,這種情況必將逐步得到解決。
第二,公有制特性決定勞資博弈過程中,資方會做出大幅讓步。國有企業的出資人性質決定,資方必然在剩余索取權的博弈過程中做出大幅讓步。這個“大幅讓步”是相比較非公有制經濟主體的企業而言的。國有企業的員工具備雙重性質:既是被雇傭的勞動者又是企業的出資人。這種公有制的特殊性必然導致勞資博弈中,資方會更注重社會責任的承擔,注重對勞動者——即企業出資人的保護,也就會對勞動者額外讓渡一部分剩余索取權。如果整個社會均是國有企業的話,這種剩余索取權的讓渡并不影響分配公平,但由于社會存在著多種所有制形式,這種讓渡的對比就讓非國有企業員工顯得“不公平”了。不過從另一個角度看,正是存在著這種在初次分配中對勞動者額外讓渡的剩余索取權,增強了私有制企業員工在勞資博弈中的主動權,才使得勞動者平均報酬提升,保護了勞動者的整體利益,縮小了貧富差距。
2初次分配制度的失衡影響企業效率
國有企業的低效率是長期以來被公認的事實,但這個事實是建立在非市場經濟體制下的。當國有企業處于市場競爭中,按照市場優勝劣汰的規則運行后,其效率并不低于非公有制經濟體。國有企業經營績效的改善主要不是來源于壟斷,而是來源于國有經濟的結構調整和體制創新\[10\]。即使是壟斷行業的國有企業,在分配上也并不違背公平原則。國有企業的壟斷利潤是屬于全體人民和國家, 可以用以充實國有資本金、上繳財政或補充社會保障資金,總體上有利于縮小貧富差距和促進共同富裕。而私有制的跨國公司和私人經濟的壟斷則完全不同,其壟斷利潤屬于資本家。如果以“公平競爭”為名,任由中外私人經濟壟斷國民經濟的關鍵領域和攫取暴利, 只會導致中國貧富差距的加速擴大, 從而背離社會主義共同富裕的發展目標\[11\]。但是當國有企業內部初次分配制度失衡后,企業的效率的確會受到影響。
第一,分配制度的失衡使得按勞分配制度部分喪失了作用。一旦國有企業內部員工對企業剩余索取權的攫取過度,就會使其福利占據勞動報酬的大部分比例,從而讓企業員工失去了工作動力,按勞分配的激勵約束機制部分喪失了作用。這一點在企業的中高層管理者上表現得最為明顯。公司的管理層獎金、福利收入遠超其工資收入必然會造成企業管理效率下降和企業決策失誤頻繁發生。甚至會出現管理層利用信息優勢,為了自身的短期利益而損害企業長期利益的情況。
第二,分配制度失衡造成企業內部收入差距拉大,影響企業生產效率。國有企業內部的初次分配中,高層管理者在確定勞動報酬時必然會更多地照顧管理層的利益,從而使高級管理層、中級管理層、基層管理者與普通員工之間的收入出現了極大的差距,而這種差距是建立在對企業剩余索取權超額掠奪的基礎上的,企業內部因分配不公形成的管理矛盾難以調和,必然造成管理混亂和生產效率下降。
可見,國有企業內部初次分配制度的不合理,對于企業乃至整個社會的分配公平造成了極大的影響,也損害了國有企業的運行效率。
四、結論
綜上所述,就分配制度而言,公有制無疑比私有制更具備公平性。而這種公平性也并未使公有制損失效率。之所以出現對公平與效率的質疑,其根源不在于所有制自身,而是國有企業在改革過程中的制度缺失。換言之,即便私營企業出現了這種分配管理制度上的缺失,也必然會造成類似的問題,這是委托—代理過程中作為“經濟人”的企業管理者的必然選擇,與所有制毫無關系。總之,分配本質上是利用對生產資料的所有權對剩余索取權的爭奪。就社會責任與公平性而言,國有企業在初次分配上比私營企業做的更好,在對剩余分配的本質上,對比私有制的少數人占有,公有制分配的整體性與模糊性無疑更為公平。只是現在中國國有企業上繳利潤的比例還存在爭議,對利潤的使用也有欠透明,但這同樣與所有制無關,而是屬于制度設立的執行層面,隨著國有企業改革的深入和法制的健全,必將會逐步改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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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Equity and Efficiency of
Public Ownership and Private Ownership:The Nature of Distributi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