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 麗
(哈爾濱理工大學 馬克思主義學院,哈爾濱150076)
15 世紀意大利著名的政治思想家馬基雅弗里說過:“現代政治的核心就是政黨政治,而政黨政治的核心就是政權。放眼當今世界224 個國家和地區,只有極少數國家是君主任命或者指定部分議員,國家權力不掌握在議會手中,而由君主及其親近的少數人控制。除此之外,大多數國家和地區的政治仍屬于政黨政治。然而,由于歷史和社會等原因,各個國家的執政黨在執政方式上均有所不同,其中,尤以中國共產黨與西方政黨的執政方式區別較甚。
政黨不是從來就有的,既不隨著人類社會的出現而出現,也不隨階級、國家的產生而產生,是階級和階級斗爭發展到一定歷史階段的產物。事實上,政黨是近代資本主義經濟、政治發展的產物,是資本主義在反對封建專制的革命過程中逐漸產生和發展起來的。最早出現的資產階級政黨是17 世紀70 年代英國的輝格黨——代表當時的革新派,在1839 年改為自由黨;而托利黨——代表當時的保守派,在1833 年改為保守黨。世界上最早的無產階級政黨是1847 年在英國倫敦建立的共產主義者同盟。而世界上第一個一國范圍內的無產階級政黨是1869 年德國無產階級建立的德國社會民主工黨。
20 世紀50 年代,法國著名的政治學家莫里斯·迪韋爾熱歸納了現代政黨的產生方式:內生黨與外生黨。內生黨是從體制內產生的政黨,是議會的議員在政治活動中,逐漸聯合起來形成的政黨;而外生黨則是從體制外產生的政黨,是在代議機關之外的政治力量對統治集團發起挑戰,并要求在代議機關中取得自己席位的政黨。按照這一標準,中國共產黨作為無產階級政黨,產生于體制外,應該屬于外生黨,但不同的是,中國共產黨雖然產生于當時的國民黨統治體制之外,卻又不是通過議會道路掌握政權。因此,根據政黨與政權產生的先后順序,又可以將政黨產生方式分為寄生性關系和共生性關系。寄生性關系是先建立國家政權,在國家政權建立的基礎上,由于利益分化和差異而形成不同的政黨,政黨寄生在國家政權之中,政黨與國家政權是一種寄生關系,現在西方資本主義國家的兩黨制、多黨制大多數屬于這種類型。共生性關系是指先有政黨,由政黨領導人民推翻舊政權和殖民統治后建立新的國家政權,這時政黨與國家政權之間是一種共生的關系,如果政黨不存在,新的國家政權就不能鞏固和發展。中國共產黨誕生于1921 年,領導全國各族人民經過幾十年的浴血奮戰,最終推翻了壓在中國人民身上的三座大山,建立了人民當家做主的新政權。由此可以得出,中國共產黨的產生方式與西方國家政黨的產生方式是截然不同的。
執政黨產生方式的不同,決定了執政黨與政權之間的關系也不相同。縱觀當今的西方發達資本主義國家,其政黨基本上是內生黨,政黨的產生普遍晚于政權的產生,幾乎都是先建立政權,然后產生政黨,且西方國家政黨均是在資產階級政權建立后,通過議會選舉和總統競選成為執政黨的。
中國共產黨的情況與西方國家執政黨的情況截然不同。中國共產黨是通過武裝革命暴力奪取政權的。1921 年誕生的中國共產黨,從建立之初就始終堅持馬克思主義信念,領導全國各族人民經過國民革命戰爭、土地革命戰爭、抗日戰爭、解放戰爭,最終建立了人民當家做主的新中國,從而在中國人民心中樹立起“沒有共產黨,就沒有新中國”的政權和政黨之間的共生關系,也奠定了中國共產黨執政合法性的基礎。
中國共產黨與新生政權之間的這種邏輯關系,在中國共產黨執政后得以延續。1975 年,中國共產黨在整個國家生活中的領導地位寫入《中華人民共和國憲法》,這種邏輯關系被賦予憲法規定的合法化;中國共產黨是中國社會主義事業的領導核心也寫入《中國共產黨章程》,使中國共產黨與新生政權的邏輯關系制度化。正是這種明確的邏輯關系使得人民當家做主的新政權始終掌握在中國共產黨的手中,這也是后來,鄧小平同志在總結“文化大革命”的教訓時,一再強調要“堅持黨的領導”,并將此作為“四項基本原則”寫入黨章。
中國共產黨和西方執政黨雖然在取得政權的方式上不同,但也存在某種相通或者類似之處,即都需要經過一定的民主法律程序的確認。
由于西方國家的政黨是內生黨,與政權的關系屬于寄生關系,因而決定了西方國家執政黨大都屬于競爭型執政黨,即一國的政黨通過競爭、選票或議席的方式執政的政黨。在西方,多個政黨在法律規定的框架內周期性地進行平等競爭,然后產生執政黨掌握國家政權,是政黨體制運作的基本模式,體現了西方國家政黨之間的競爭關系。但也正是由于這種政黨體制,使得西方國家即使出現腐敗現象,即便執政黨垮臺,亦不足以導致整個政治制度崩潰。正如美國政治學家馬丁·利普塞特所說:“一種競爭性政黨制度不受公民不滿引起的破壞:抱怨和攻擊針對的是那批仍在其位、仍謀其政的官員,而不是整個制度。”[1]隨著政治文明的進一步發展,現代世界政黨在其發展過程中出現了一種政黨理念趨同化的傾向,政黨之間在基本政見方面開始彼此接近,黨際合作與政策協調日漸成為政黨關系中的主題。由于這種廣泛的政黨理念認同,各個政黨之間往往具有基本相同的政治觀念、一致的政治目標,以及重大原則、方針上的共識。在西方,這種政黨理念認同表現得十分明顯,如美國的共和、民主兩黨,雖然為執掌國家政權爭吵不休,但兩黨在所提出的政治綱領方面卻大同小異。
當代中國政黨關系格局中,中國共產黨是居于領導地位的政黨,是執政黨;各民主黨派是各自所聯系的一部分社會主義愛國者的政治聯盟,是自覺接受中國共產黨領導的參政黨。中國共產黨與各民主黨派的關系集中體現在中國共產黨領導的多黨合作和政治協商關系上,具有“多重化黨際關系”[2]的特點。
一是在政治關系中,中國共產黨與各民主黨派之間表現為領導與被領導的關系。
二是在政權關系中,中國共產黨與民主黨派之間表現為執政黨與參政黨的關系。這種政權關系中的執政黨與參政黨是一種新型的政黨關系。1989 年頒布的《中共中央關于堅持和完善中國共產黨領導的多黨合作和政治協商制度的意見》中明確規定:“中國共產黨是社會主義事業的領導核心,是執政黨。各民主黨派是接受中國共產黨領導,同中國共產黨通力合作、共同致力于社會主義事業的親密友黨,是參政黨。”在強調中國共產黨在多黨合作中的執政地位的同時,明確了民主黨派的參政黨地位。1999 年3 月15 日,第九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第二次會議通過的《中華人民共和國憲法修正案》和2004 年3 月14 日第十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第二次會議通過的《中華人民共和國憲法修正案》都明確規定了:“中國共產黨領導的多黨合作和政治協商制度將長期存在和發展”,這為堅持和完善中國共產黨領導的多黨合作和政治協商制度提供了法律保障。而這個制度既是中國共產黨執政的制度,又是中國各民主黨派參政的制度。在這一制度下,中國共產黨是執政黨,各民主黨派是各自所聯系的一部分社會主義勞動者和一部分擁護社會主義的愛國者的政治聯盟,是接受中國共產黨領導并同中國共產黨通力合作、共同致力于社會主義事業的參政黨。
三是在政黨關系中,中國共產黨與各民主黨派之間表現為親密友黨的關系。這種政黨關系中的親密友黨關系主要表現為,既密切合作,又相互獨立的兩個方面。一方面中國共產黨與各民主黨派是在民主革命時期為爭取民族獨立和人民民主的共同奮斗中形成的、工人階級與民族資產階級、上層小資產階級的密切合作的政治聯盟。新中國成立后,隨著社會主義革命和建設事業的發展,中國社會階級關系發生了根本變化,民主黨派所代表的階級基礎也隨之發生根本性變化。由此,民主黨派的政黨性質也轉變為為各自所聯系的一部分社會主義勞動者和擁護社會主義愛國者的政治聯盟。在社會主義建設時期,中國共產黨是中國工人階級的先鋒隊、是中國人民和中華民族的先鋒隊,同一部分社會主義勞動者和擁護社會主義愛國者的政黨之間是友黨關系。在探索中國社會主義道路的艱難曲折中,民主黨派始終堅持中國共產黨的領導,堅持社會主義道路不動搖。因此,這種友黨關系又進一步發展成為“肝膽相照、榮辱與共”的親密友黨關系。另一方面,中國共產黨與各民主黨派之間的親密友黨關系是以相互獨立,特別是民主黨派的相對獨立為前提的。具體來說,就是在憲政的條件下,無論是中國共產黨,還是各民主黨派,都必須以憲法為根本活動準則,負有維護憲法尊嚴、保證憲法實施的職責。在憲法規定的權利和義務范圍內,民主黨派享有政治自由、組織獨立和平等的法律地位。從中國政黨關系的內在機理看,民主黨派的這種獨立性和自由性,是其有效參政的重要前提。因為中國共產黨是群眾性政黨,而民主黨派雖然是政黨,但不可能發展成為群眾性政黨,只能成為“干部性集團”[3]。所以,在這樣的條件下,民主黨派對中國共產黨進行監督的重要政治基礎是“在共產黨領導下,在憲法賦予的權利義務范圍內,有政治自由和組織獨立性。”正如周恩來同志曾經指出的那樣:“民主黨派的政治自由、組織獨立,在社會主義的范圍內,按社會發展規律辦事,天地很大,可做的事很多,個人活動范圍也很大。合乎社會發展歷史規律,在統一戰線范圍內,就有很大自由。”[4]從這種意義上講,民主黨派的參政是獨立的、自由的參政,是有法律保障的參政,且只有在獨立的、自由的和有法律保障的條件下參政,民主黨派才能有效地發揮其政治協商、民主監督和參政議政的作用。
中國共產黨領導的多黨合作和政治協商制度是歷史的選擇,也是現實的需要。實行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后,我們實行以公有制為主體,多種所有制經濟共同發展的經濟制度,經濟成分出現多樣化。中國是一個超大型社會,地區間的發展程度極不平衡,社會整合的要求與難度相當高。在這種情況下,中國共產黨作為執政黨,也是中國最大最強的政黨,責無旁貸地承擔起領導者的角色,承擔起保障社會穩定,推進現代化順利發展的重任。中國共產黨明確提出要代表最廣大人民群眾的根本利益,就是在保證工人、農民和知識分子階層主體利益的同時,還要兼顧社會其他階層的利益。各民主黨派代表了中國社會不同階層的利益,堅持其參政議政的政治地位,有利于那些伴隨新經濟成分而起的新階層表達自己的利益訴求。同時,由于所有制結構與社會結構的新變化,民主黨派在制度化與政治參與中,可以發揮參政黨應有的功能和作用,激活更多的政治資源,有利于社會資源的整合,避免政治動蕩。中國共產黨領導的多黨合作和政治協商制度是適應中國現代化發展需要的。
西方國家政黨執政的政治文化背景。西方資產階級在奪取政權之前,其社會內部就已經逐步形成了一個在經濟行為、政治觀念、價值傾向、思想信仰等方面都有別于封建社會的“市民社會”。“市民社會”不斷發展壯大,占領“陣地”。資產階級革命主要涉及國家政權的更迭,在資產階級背后是強大的“市民社會”,其政治代表一旦掌握國家政權,革命變告成功,“市民社會”則順利地成為新政權的基礎。資產階級無需像后來掌握政權的無產階級那樣,對社會進行大規模的包括生產資料所有制在內的改造。從一定意義上說,資產階級革命不過是為資本主義私有制和建立在私有制基礎上的“市民社會”的進一步發展掃除障礙、創造更有利的條件而已。
中國共產黨執政的政治文化背景。中國封建社會歷經兩千多年之久,封建專制政治制度相當完備,封建主義的政治思想也相當系統、精密,在參與中國社會歷史發展和中華民族主體形象塑造的過程中,經過長期的演變、沉淀,形成了富有特色的中國政治文化。
中國傳統政治文化以封建主義的專制政治制度為物質依托,在本質上是以維護封建帝制和君權為核心的專制主義和人本主義作為主要內容和線索的,它們相互交織、相互補充,在外在形態上表現為以經世致用為基本價值傾向,著重探討和尋求治國平天下的學問、方法。在基礎理論的研究上,比較注重政治理論與具體政治實踐的結合,以維護封建專制為直接功利目標;以道德和政治的互滲為基礎,把道德倫常推崇為人的政治行為的最高準則。政治對全社會的廣泛侵入,形成了富有中國特色的泛政治主義傳統。在個人與社會關系中,推崇社會,片面單一強調個人必須適應社會。在認識和理解個人與國家關系問題時,推崇國家,以國家吞滅個人。在具體處理個人與國家關系時,突出人的政治行為的價值目標,強調個體自覺的道德。
首先,中國傳統政治文化中沒有現代意義上的“民主”,只有重民和民本思想。現代民主觀念中要求人人平等、人人自由,但是,傳統文化中的“民”是處于社會最低等級的人,是“草民”、“賤民”,這些人在儒家學者設計的講究倫理道德的宗法血緣網絡中是沒有獨立人格的“人”。中國傳統政治文化的基本特點之一就是將倫理道德與政治法則聯為一體,恪守道德規范就是遵守政治法則,“民貴君輕”、“家長本位”。
其次,中國傳統政治文化沒有形成真正現代意義上的“法治”,更多的是“人治”。中國傳統政治文化的理論淵源是儒家。法只是封建君主的一種統治術,大共同體本位的“偽個人主義”和“儒表法里”的傳統構成了一系列的“偽現代化”,仍沒有跳出專制、人治的巢臼。現代中國要求依法治國,而中國傳統政治文化中倫理治國變革的彈性很小,因而給我們留下了人治傳統、家長作風、長官意志、清官思想等歷史包袱,成為中國實現依法治國的最大難題,導致現實生活中以政代法、權大于法、權錢交易,“走人情”現象大量存在。當然,傳統政治文化中也有為政以德、民貴君輕等合理因素,這是中國共產黨依法治國可以善用的寶貴傳統政治文化資源,今天,我們黨治國理政的當務之急是克服傳統政治文化中的人治陋習,樹立權利意識、平等意識、法律意識等法治觀念,為建設社會主義法治國家提供穩固的、持久的政治文化基礎。
最后,中國傳統政治文化中沒有現代意義上“權力制約”的思想,更多的是“官本位”專制。由于政治泛化而形成的國家與社會、政治與經濟的一體化,國家的政治功能無限膨脹,致使在政治是一切、一切是政治的社會中,權力成為了最活躍、最有價值的生存工具和生活杠桿,認為政治權力是萬能的。“官本位”思想是中國傳統政治文化的鮮明特征:以官職來衡量一個人的社會地位和身份高低,而為官則是通向權勢、財富的必由之路,因此,在中國傳統文化中政治權力和官位控制著一切社會資源。進入現代社會以后,“官本位”思想雖有所減弱,但我們依舊可以看到用權力取得聲望和財富的案例。有鑒于此,建立起對權力的有效制約和監督機制應是當前和未來中國進行政治體制改革的一項重要內容。
當然,除了上述區別外,中國共產黨與西方政黨在很多方面還有不同,正是這些不同決定了中國不能照搬照抄西方的執政方式。如鑒于中國共產黨與政權之間的共生關系,要求中國共產黨必須牢牢控制國家政權,不能實行兩黨制、多黨制等競爭性政黨體制;中國共產黨與各民主黨派的“長期共存、互相監督、肝膽相照、榮辱與共”關系,既要求中國共產黨注重民主黨派的意見和建議、不能以黨代政,又要求民主黨派積極維護執政黨的權威,不能否定中國共產黨的領導;在政治文化方面,中國傳統政治文化與西方政治文化不同,因此,執政環境也不同。作為執政黨,中國共產黨應該積極吸收和借鑒傳統文化中的優秀成果,努力糾正和克服“人治”與“官本位”思想對黨的自身建設的荼毒和影響。
[1] [美]馬丁·利普塞特. 一致與沖突[M]. 張華青,譯.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5:138.
[2] 王邦佐,等.中國政黨制度的社會生態分析[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0:335.
[3] 李維漢選集[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7:223.
[4] 周恩來統一戰線文選[M]. 北京:人民出版社,1984:389 -39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