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英杰,魏溦,于雅瀟
(1.哈爾濱工程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哈爾濱150001;2.承德石油高等專科學校化工系,河北承德067000)
當今時代,國際社會主義運動處于低潮,馬克思主義影響力在弱化,而且意識形態轉型表現出的世俗化、多樣化特征,使得堅持馬克思主義主導地位變得更加復雜、困難,這是一個不爭的事實。為了能夠使馬克思主義在這種背景下由主導意識形態(執政黨的意識形態)順利轉化為主流意識形態(大眾的意識形態),中國共產黨十七大報告提出了馬克思主義大眾化的任務。馬克思主義大眾化是指馬克思主義由理論形態、政治形態轉化為文化形態,為大眾所接受、認同,成為大眾的價值觀和精神家園。當前馬克思主義大眾化應該契合意識形態世俗化轉型的特點。
在全球化背景下,中國社會轉型既體現出西方從工業社會向后工業社會轉型的特征,又具有自身特色:由傳統農業社會向現代工業社會轉變,由計劃經濟社會向市場經濟社會轉變。隨著社會結構由原來的“兩個階級一個階層”變為十大階層,社會階層結構、利益集團分化,表現為經濟成分、利益主體、社會組織形式、生活方式的多樣化,反映在文化和意識形態領域也呈現出世俗化、多樣化轉型。轉型前,馬克思主義意識形態一元主導、單極封閉;轉型后,價值觀念多樣化,國家主導政治意識形態與民間社會意識形態相對分離,馬克思主義主導地位及其話語被弱化,理想與世俗、一元與多樣、官方與民間意識形態并存。具體表現為“非意識形態化”、馬克思主義過時論、共產主義理想信念缺失、道德允許境界成主流、由西方意識形態滲透而導致的話語權爭奪激烈、與世界各國意識形態同質化、各種社會思潮的影響使馬克思主義出現信任危機,等等。可以概括為三個方面:
第一,從官方意識形態到民間意識形態,由神圣化向世俗化轉變。改革開放前,馬克思主義在中國作為執政黨的意識形態存在,具有神圣的地位,是大眾共同信仰的世界觀和理論體系;改革開放后,利益分化帶來的價值觀念的多樣化,使馬克思主義的一元主導地位受到沖擊,其神圣性被弱化,官方意識形態不得不降低身段,增加普適性、包容性的內容,向世俗化轉變。“世俗化是指人們不再囹于彼岸的遠大前景和超驗的價值理念,而是致力于對現實生活的關注和當前利益的滿足,對物質實在的訴求和自主生活方式的定位逐步代替對遠大理想價值目標的追求……意識形態的世俗化本質是意識形態信仰的去魅化、放低姿態、‘卷入平凡的日常生活’。”[1]法國日常生活批判理論的開拓者列菲弗爾即認為,日常生活是意識形態的居所。
第二,從觀念意識形態到物化意識形態,由意識形態信仰的模式向行為的模式轉變。杰姆遜指出:“在過去的時代,人們的思想、哲學觀點也許很重要,但在今天的商品消費時代里,只要你需要消費,那么你有什么樣的意識形態都無關宏旨了。我們現在已經沒有舊式的意識形態,只有商品消費,而商品消費同時就是其自身的意識形態。現在出現的是一系列行為、實踐,而不是一套信仰,也許舊式的意識形態正是信仰。”[2]傳統意識形態概念是為一定社會和階級定向的思想觀念、價值信仰體系或意義系統,是一種觀念上層建筑,表現為信仰的模式;在技術霸權時代,科技的霸權地位影響到意識形態的出場方式,它一改以往政治意識形態的單一模式,形成這一階段特有的一種意識形態新類型——科技意識形態。法蘭克福學派的學者們具體分析了科技意識形態的產生、實質,指出這種意識形態“把思想意識吸收到現實中”,使“今天的意識形態就包含在生產過程本身之中”。如果說傳統意識形態的核心是政治、道德,則科技意識形態的主要內容是技術理性、技術機制、技術產品,意識形態被物化了,從人群共同信仰的世界觀、思想體系,轉變成日常生活的“無意識”,表現為大眾的生活方式和行為方式,支離破碎的日常意識成為意識形態。哈貝馬斯就認為,后現代主義是一種支離破碎的日常意識,它“阻礙階級性質的意識形態的構成”(信仰與信念體系),而它自身則成為“意識形態的統治形式”(生活行為)[3]。后現代主義的重要代表人物波德里亞對意識形態進行了符號分析,指出在發達工業社會,大眾媒介、廣告、大眾文化、甚至商品本身都成了意識形態。
第三,從政治意識形態到非政治意識形態,由以意識形態劃界向技術化、經濟化、實用主義、實事求是地處理問題轉變。從政治意識形態到非政治意識形態,就是政治的非政治化,也就是政治的技術和經濟解決。一般說來,政治合法性主要有三個依據:制度、意識形態、績效。傳統社會看重前二者,而現代社會更看重績效的作用。面對意識形態轉型,各國政黨都在進行意識形態和政策的調整。那些最成功地管理自己內部事務的國家,在解決政治問題時,已不再主要考慮意識形態因素,考慮社會主義與資本主義的區別,而是采取實事求是的態度,根據每種需要解決的事情的自身性質,實用主義地來處理它們,代表不同價值的社會集團,在思想上的激烈沖突之中,已經走向衰落,意識形態上的“左”“右”界線已經模糊。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初期,極端政治意識形態模式遏制了我們吸收世界先進的文明成果,使執政黨的發展活力受到影響,使意識形態指導實踐的功能受到了限制。改革開放后,我們在處理國際事務時,主要以國家安全和經濟利益為重,在處理國內事務時,不再囿于“姓社”“姓資”的爭論,意識形態概念呈現出一定的張力。
中國社會轉型必然導致意識形態轉型。社會轉型表面看來是社會形態的轉型,深層看卻是價值觀念和理性基礎的轉型。在社會轉型背景下,中國社會意識形態建構的原則是:總結歷史經驗教訓,積極應對意識形態轉型出現的新特點、新變化。根基是:立足全球化背景下中國的社會實踐,回歸現實生活世界。路徑是:適時進行理論創新,擴大意識形態包容性,弱化意識形態的強政治色彩。意識形態轉型要求對傳統意識形態概念與話語體系進行重新調整,構建生存論意義上的意識形態,即基于人的健康生存和全面發展的價值需要的新意識形態,以人為本,體現意識形態的科學性、包容性、普適性、開放性,增強創新力、凝聚力、親和力、感召力。一句話,實現馬克思主義意識形態大眾化。
我們提倡馬克思主義大眾化,目的是通過對馬克思主義的學習、宣傳和教育,使更多的人了解和信仰馬克思主義,筑牢馬克思主義指導思想的群眾基礎,把馬克思主義的基本原理轉化為科學的思想方法、工作方法和領導方法,指導大眾的工作、學習和日常生活。馬克思主義大眾化是當代意識形態建設的重要課題,要實現這一任務任重而道遠。具體說來要做到:
把科教興國、現代化上升為國家意識形態,夯實馬克思主義大眾化的經濟績效基礎。在當代中國,社會生活的中心已經由政治斗爭轉向經濟建設,可以把科教興國、現代化納入到馬克思主義思想體系中,并且上升為國家意識形態。科學技術、現代化具有價值中立性,能夠創造巨大的物質財富,滿足所有社會成員物質文化生活的需要,因而最易被廣大社會成員認同和接受。這樣一來,對內可以更廣泛地動員全部社會力量投身于現代化建設,對外可以加強與世界上一切以現代化為意識形態的國家和地區的聯系,同時也可避免陷入無謂的意識形態沖突之中。在中國,國家意識形態與政治意識形態是合二為一的。新中國成立以來,我們一直以馬克思主義作為國家意識形態。“主義性”的意識形態,具有排他性,容易自我封閉,容易導致意識形態沖突和社會沖突。現代國家應該以中立性立場出現,應該盡可能地代表整個社會的利益,如果國家意識形態過分強調階級性、政治性,就容易失掉一部分現代化建設的力量。
以和諧社會構建、科學發展為指導思想,立足民生現實,關切與改善民生問題,推進社會的公平與正義,把意識形態的價值追求轉化為可操作性的制度政策。馬克思主義所追求的崇高理想,是實現了物質財富極大豐富、人民精神境界極大提高、每個人自由而全面地發展的共產主義,這一價值追求在當代中國體現為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理論體系、中國模式、中國道路,在現階段則體現為以科學發展觀為指導思想的和諧社會構建政策。和諧社會理念立足民生現實,提出讓改革開放的成果惠及每一個人,倡導社會公平與正義,力促社會和諧。這種理念的提出,使意識形態由過去關注集體的高遠目標轉向關注現實、關注民生,以人為本,從而把意識形態的觀念轉化為民眾能夠接受的政策,這也是馬克思主義大眾化在制度層面的具體體現。
把政黨意識形態轉變為國家意識形態,把國家意識形態轉變為社會主流意識形態,對民間意識形態進行包容整合。經濟學家道格拉斯·諾斯指出:大凡成功的意識形態必須是靈活的,以便得到新的團體的忠誠擁護,或者作為外在條件變化的結果而得到舊的團體的忠誠擁護[4]。作為執政黨的意識形態,隨著中國共產黨從革命黨向建設黨、從工人階級的先鋒隊向全民黨的轉變,馬克思主義已經上升為國家意識形態。國家意識形態作為社會的主導意識形態,在改革開放前,是社會的主流意識形態。然而,隨著改革開放利益的分化所產生的意識形態的多樣化、世俗化,人們不再盲目地追隨官方意識形態,官方意識形態和民間社會意識形態發生了分離,主導意識形態向主流意識形態的轉變遇到了阻力和困難。馬克思主義只有實現大眾化,為大眾所接受和認同,才能成為社會的主流意識形態,進而引導民間社會意識形態,對民間社會意識形態進行包容和整合。
重視核心價值體系建設,發揮意識形態的制度維護功能,破解西方國家的分化和西化,維護國家意識形態安全。改革和社會轉型期是執政黨喪失其執政地位的危險時期,從根本上說,蘇共亡黨、蘇聯解體就是從戈爾巴喬夫改革放棄官方意識形態開始的。意識形態是政治合法性的三個有效支柱之一,發揮著政治制度維護的功能,因而,意識形態安全是國家安全的重要保障。要保障國家意識形態安全,破解西方國家的意識形態滲透和話語權爭奪,必須重視核心價值體系建設,增強馬克思主義意識形態的吸引力和凝聚力。在核心價值體系中,馬克思主義是靈魂,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是主題,民族精神和時代精神是精髓,社會主義榮辱觀是基礎,這些內容構成馬克思主義意識形態的有機整體,建構起意識形態的銅墻鐵壁,維護著國家意識形態安全。
意識形態宣傳要改變過去大一統的宣傳、灌輸模式,由抽象教條回歸到具體實際、由政治說教回歸到日常生活,實現馬克思主義意識形態與大眾現實的契合,因為只有“在一種意識形態成功地決定我們在日常生活中以何種方式體驗現實時,這種意識形態才會真正地‘掌握我們’”[5]。
改革開放前,黨在意識形態宣傳方面取得了巨大成就,積累了豐富的宣傳教育經驗,然而一定程度上也存在著意識形態宣傳教條化、形式化、主觀化傾向,在某一階段,馬克思主義甚至“被肢解為進行政治斗爭的武器碎片”,以制度化方式來進行傳播。毛澤東曾經提出,讓哲學從哲學家的課堂上和書本里解放出來,變為群眾手里的銳利武器,并倡導億萬群眾“學哲學用哲學”。毛澤東是馬克思主義大眾化的光輝典范,然而,“政治性的理論只有在社會高度政治化的時代才能進入老百姓的日常生活。大眾的生活世界并不全是政治化的,更多的是經濟的、文化的、精神情感的生活。”[6]日常生活世界遵循自己的價值標準,遠離崇高和理想,體現出重復性、平庸性、表象性、瑣碎性、功利性等特征,是一種形而下的追求,這是日常生活的真實存在狀態。然而,經歷過“文革”劫難的人們肯定不會忘記那個政治掛帥的年代,人們整天“紅寶書”不離手、語錄不離口,馬列主義被泛濫地應用于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每時每刻。結果又如何呢?事實是,泛化的結果并未提升馬克思主義的地位,反而使馬克思主義庸俗化、污名化,使馬克思主義失去了對現實的理論解釋能力和實踐指導能力,由于脫離實際和大眾的真實日常生活,很難被大眾真正接受。一般說來,作為一般世界觀方法論的馬克思主義與大眾的日常生活之間有很長距離,需要通過很多中介理論、中介環節才能聯系起來,與大眾的日常生活聯系最密切的往往是那些具體可操作性的理論與決策。所以,完全沒必要牽強附會地把什么都說成是馬克思主義的,把什么都貼上馬克思主義的標簽,這樣就能有效減少說假話、空話、套話現象,這樣做不但不能降低馬克思主義的地位,反而對改善馬克思主義在大眾心目中的形象大有益處。只要我們在意識形態宣傳上回歸現實生活世界,“卷入平凡的日常生活”[7],真正關注民生,關注現實,注重宣傳的包容性、層次性、科學性,馬克思主義就能真正地被大眾所認同。具體說來:
宣傳形式要做到有層次性,要根據不同的年齡、知識結構、工作性質、黨派,用適當的方式進行宣傳。對大中學生、機關事業單位、軍人、國企員工可以進行系統化、理論化的宣傳教育,而對于中小學生、社區人員、農民、農民工可以進行形象化、直觀化、案例化的宣傳教育,把馬克思主義理論轉化成通俗易懂的故事、語言進行傳播,進而有效地推進馬克思主義大眾化的實現。
要實現宣傳內容從理論形態向大眾形態的轉變,這種轉變不是把理論體系抽象概括為幾個干巴巴的教條加以簡化,而是采取大眾喜聞樂見的形式,用大眾看得懂、聽得懂的語言和方式表達出來。列寧曾經指出:“最高限度的馬克思主義=最高限度的通俗化和簡單明了。”[8]鄧小平說:“學馬列要精,要管用的。長篇的東西是少數搞專業的人讀的,群眾怎么讀?要求都讀大本子,那是形式主義的,辦不到……其實馬克思主義并不玄奧。馬克思主義是很樸實的東西,很樸實的道理。”[9]在這方面毛澤東堪稱典范,他用大眾化的語言和大量的神話故事、成語典故、歷史掌故、民諺俗語闡釋馬克思主義理論,寓莊于諧、生動幽默。艾思奇的《大眾哲學》也使用通俗化的語言,把馬克思主義的基本原理轉化為大眾的心理認同和行為指南,僅從1936年出版到1949年,就再版達32次之多,以至于有種說法稱蔣介石檢討失敗原因時,自認為非輸于中共之軍隊,而是敗于艾思奇的《大眾哲學》[10]。
發揮大眾傳媒的作用,是一個有效的方式。大眾傳媒包括報紙、電影、電視、網絡,具有普及率高、傳播速度快、傳播信息量大的特點,已經成為現代人獲得信息、娛樂消遣的重要方式,而且它實現了兩種功能的合二為一,可以使人們在娛樂消遣中獲得信息。馬克思主義大眾化可以發揮大眾傳媒的作用,實現由文本向聲像、影像的轉換,由書面傳播向電子傳播的拓展,由政府宣傳動員向文化產業化的轉向,寓教于樂,使大眾通過耳濡目染潛移默化接受教育,使馬克思主義滲透到人們的生活方式、行為方式中去,實現意識形態由信仰向實踐的轉換,使馬克思主義真正成為廣大人民群眾的“大眾話語”。
[1] 楊海波.意識形態世俗化與馬克思主義大眾化論析[J].東岳論叢.2011,(7).
[2] [美]杰姆遜.后現代主義與文化理論[M].唐小兵,譯.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5:26.
[3] 曾現鋒.從意識形態轉型看當前中國的大眾文化[J].求實.2006,(1).
[4] 路愛林.社會轉型時期主流意識形態建構的路徑選擇[J].求實.2009,(7).
[5] 齊澤克.意識形態的崇高客體[M].季廣茂,譯.北京:中央編譯出版社,2002:69.
[6] 周全華,吳煒.兩次“馬克思主義中國化”各為什么[J].思想戰線.2009,(4).
[7] 侯惠勤.意識形態批判與當代中國[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10:102.
[8] 列寧全集:第36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5:467.
[9] 鄧小平文選:第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3:382.
[10] 王丹一.緬懷與探索——紀念艾思奇文選[M].北京:中共中央黨校出版社,2010: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