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股比例、境外戰略投資者與城市商業銀行效率研究
——基于12家城市商業銀行隨機前沿分析

張兵，王東，劉曉玲

（南京農業大學金融學院，江蘇 南京 210095）

一、引言

城市商業銀行的前身是城市信用社，主要是為城市集體經濟和個體經濟提供金融服務的金融機構，但是由于20世紀90年代初期，經濟形勢不穩定、金融秩序混亂，造成了很多城市信用社集聚了大量風險。相應地，監管機構對城市信用社進行了強有力的改革，特別是中國銀監會于2004年11月出臺的《城市商業銀行監管與發展綱要》，這為今后一個時期城市商業銀行監管工作和改革發展提供了具體的思路、重點和目標。

通過最近10年的發展，特別是根據“依靠地方、多策并舉、化解風險、乘勢治本”的思路，城商行通過自身的努力，依托地方政府運用資產置換、增資擴股、債務重組、收購兼并等多種手段和方式，其經營取得了顯著成效。城商行全行業的總資產、總負債和所有者權益已分別由2003年末的14622億元、14123億元、499億元增至2012年末的123469億元、115395億元、8075億元，分別增長了8.4倍、8.2倍和16.2倍，高于同期股份制銀行的各項增速。城市商業銀行已經成為異軍突起的一支新型金融力量，對區域產業發展和經濟增長發揮著重要作用。

但是，隨著利率市場化的不斷推進和民營銀行的設立，銀行業的競爭將日趨激烈，未來城商行如何更好地運營發展將是一個十分重要的課題。特別是在城商行公司治理方面，眾多學者認為在城商行產權結構中地方政府居于主導地位，地方政府通過人事任免、關聯貸款等多種形式干預城商行發展，進而影響了城商行的經營效率（朱南等，2004[1]；李維安、曹廷求，2004[2]）。然而，張杰（2011）[3]從國家與地方政府間對金融資源的競爭角度出發，利用制度經濟學進行分析認為，城商行這種制度安排是有效率的。因此，本文從商業銀行公司治理的角度入手，從股東控制權、境外戰略投資者等影響因素對城商行的成本效率進行分析，對張杰這一論證進行驗證，以期為城商行效率理論研究提供有價值的參考。

其余內容安排如下：第二部分為相關理論綜述，重點就城商行效率及其影響因素的相關文獻進行梳理，第三部分是模型構建與指標選擇說明，第四部分是實證結果和分析，最后是結論。

二、城商行效率的理論分析與實證結果綜述

（一）城商行效率的理論分析

中國社會呈現出二重結構特征，一方面是強大的國家，另一方面是分散的經濟下層組織，下層結構的需求服從于上層結構的需求。因此，張杰（2011）認為在二重社會結構中金融制度安排的功用也由節約交易費用與增進資源配置效率讓位于聚焦與控制金融資源，以最大限度地服務于國家所偏好的經濟增長以及國家租金最大化目標。正是由于這種特征，直接導致了我國國有金融機構的分支機構設置呈現出行政科層結構特征，從而決定了金融組織空間分布的“相對均齊性”，加之地方的空間金融競爭，金融組織擁擠程度上升，國有金融組織效率低下。

張杰（2011）通過構建國家模型分析認為，國家為實現國有金融組織的利益目標①張杰（2011）認為國有金融部門（國家直接控制）具有三重利益結構，即國家、地方和金融機構自身利益。單一化支付了巨大的控制成本的同時，金融組織邊界擴展的邊際績效卻在不斷遞減，為此，國家的最佳做法是收縮國有金融組織規模。收縮的方式之一是國家分權，在整個國家金融組織中引入其他金融產權，地方政府創設城市商業銀行就是國家分權的一項重要舉措。

但是地方政府仍然是政府，就必然具有某種暴力潛能并不同于金融產權組織的效用函數與偏好，在其推動下不僅具有通過降低交易費用實現社會總產出最大化的動機，同時也具有力圖獲取最大化的壟斷租金的期望。在此背景下，地方性金融安排是否有效率？張杰（2011）認為，金融安排的效率取決于其產權結構，在地方性金融安排進行金融創新的最直接受益者除了金融安排自身之外就是地方政府（地方政府獲得額外信貸需求，并從地方經濟的迅速發展中進一步受益），顯然，地方政府沒有理由不讓地方性金融安排擁有一個相對有效率的金融產權結構②趙尚梅等（2012）[4]認為地方政府控股城商行，通過地方政府融資平臺獲取銀行信貸資金，進而影響銀行績效（該文用的指標是不良資產率）。但是，如果假定這個結論成立，那么地方政府完全可以要求城商行再發放一筆貸款置換以前的不良貸款，從而有效降低不良資產率，這既不影響融資平臺資金使用，又美化城商行經營指標，才真正符合地方政府的意愿，顯然趙尚梅等（2012）的結論值得商榷。。同時，張杰（2011）進一步指出，地方性金融安排從促使生產能力的充分利用這一點上具有使局部有效與全局有效相互契合的機制與可能。

那么，如何驗證張杰（2011）關于城商行在地方金融安排下的效率就顯得非常重要。根據張杰（2011）關于國有金融組織的利益結構分析，可以推論出城商行也具有兩重利益，即地方政府利益和銀行自身的利益。同時，城商行是政府外部人監管現象最為嚴重的一類銀行，監管對股東控制的替代效應最強（曾康霖、高宇輝，2005[5）]。而對城商行的終極控股股東進行分析發現，大多數城商行的終極控股股東是地方政府，且所有權與控制權未分離（鄭榮年，2013[6]）。因此，我們可以認為地方政府對城商行的控制主要是通過股權介入的，如果地方政府介入后通過各種手段有效地降低了銀行的成本，那么就部分驗證了張杰（2011）的結論。

（二）相關實證結果綜述

目前，國內學術界對于商業銀行效率的研究非常豐富，在研究方法上主要有隨機前沿分析和DEA兩類方法，在研究結論上也趨于一致，即普遍認為股份制銀行效率最高，其次是工、農、中、建大型銀行（張健華，2003[7]；劉志新、劉琛，2004[8]；張超等，2005[9]；許曉雯、時鵬將，2006[10]）。隨著銀行效率的研究逐漸深入，人們開始關注效率的影響因素，特別是銀行的公司治理與銀行效率的關系，其中朱南等（2004）利用DEA超效率模型對十多家銀行的效率進行度量后指出，模糊的產權關系極度地制約了我國銀行效率的提升。

在城商行效率研究方面，學者們主要是研究城商行的股權結構與效率關系，這在一定程度上也是對張杰（2011）模型的驗證。其中李維安、曹廷求（2004）對山東、河南兩省28家城市商業銀行的調查樣本對我國地方商業銀行的股權結構、治理機制及其效果進行了研究，研究發現我國地方性銀行國有和集中的股權結構特征明顯，大股東的國有性質并沒有對銀行績效產生影響，同時集中型股權結構對銀行績效有明顯的積極影響。歐明剛（2010）[11]對36家城市商業銀行的公司治理與效率進行了實證研究，研究發現最大股東持股比例越大，將使得銀行的績效越差；銀行績效與董事會、監事會治理沒有顯著相關關系。楊增軍等（2012）[12]認為城商行的股權集中度與銀行績效呈現“U”型關系，城商行的第一大股東持股比例越高，銀行績效越差，前十大股東持股比例越高，銀行績效越好。趙尚梅等（2012）研究認為城商行前十大股東持股比例與銀行績效之間存在顯著的正相關關系，這是因為地方政府以控制一致行動人的形式處于相對控股地位，保證地方城商行的初始成長。陳一洪等（2013）[13]通過對55家城商行進行實證研究后發現，第一大股東性質及其持股比例、是否引進戰略投資者在一定程度上對城商行的經營績效產生較為顯著的影響。

但是，上述關于城商行效率與股權結構關系的研究多是基于財務的角度（即衡量銀行經營業績的財務指標，如ROE、ROA等）進行分析。這些財務指標實際上是衡量利潤的一類指標，利潤與效率無關（如壟斷廠商獲得高額利潤，但是并不代表它們就具有效率），因而這些研究的結果能否有效驗證地方政府與城商行效率關系就有待商榷。本文是基于隨機前沿函數對商業銀行的成本效率進行測度，并進行實證研究，在一定程度上克服了上述研究的不足。

三、模型設定與變量選擇

（一）SFA模型

本文采用隨機前沿方法（Stochastic Frontier Approach,SFA）對銀行的成本效率進行測度，這是測度經濟效益的參數方法。該方法首先是由Aigner et al.(1977)和 Meeusen&van den Broeck(1977)使用的，Battese&Coelli(1995)在此基礎上進一步提出面板數據模型下的SFA方法。本文所采用的方法是基于Battese&Coelli(1995)的方法，其模型設定如下：

其中yit表示總成本,xit是一組已知的投入變量和產出變量，β是一組待估參數；vit是一組獨立且服從N(0,)的隨機誤差項，它是由于受到諸如運氣、天氣、地形等有利或不利因素所產生的，該向量獨立于擾動項uit的分布；uit(uit>0)是一組獨立的無效率效應分布，它通常是由于公司的特定因素不同而形成的，如技術和經濟無效率，工廠主和雇員的工作努力程度等（Aigner etal.(1977)），uit是服從截斷的正態分布，其均值為zitδ,方差為σ2，也就是說它服從N(mit,)分布，其中zit是一組(1×m)向量且為環境變量隨時間而變化，δ是一組待估的(m×1)向量系數。uit具體設定如下：

其中wit服從在0處截斷的正態分布，且方差為σ2。

綜上各類設定，在Battese&Coelli(1995)模型中單一企業某時間點的成本無效率可定義如下：

根據（3）式，成本無效率的取值范圍為[1,+∞)，其值越接近于1，表明某企業的成本無效率越低，成本效率越高。在實際中，我們取其倒數，作為該企業的成本效率值。

（二）計量模型與數據

1.樣本與變量選擇

（1）樣本選擇。

在目前現有的研究中，銀行效率與資產規模的關系尚不明確，即一部分研究認為銀行的效率與資產規模存在一定的正向關系，一部分研究認為銀行的效率與資產規模存在負相關關系。一般來說，企業的生產效率與規模存在U型關系。同時，考慮到我國城商行的資產規模差距極大（幾百億元規模到萬億元規模不等），因此，為了避免可能由于規模因素對銀行效率測度的影響，本文選取了2012年末資產規模余額均值2000億元以上的12家城商行作為研究對象，這12家城市商業銀行分別是徽商銀行、杭州銀行、江蘇銀行、南京銀行、寧波銀行、天津銀行、包商銀行、哈爾濱銀行、大連銀行、上海銀行、北京銀行、盛京銀行。選取的樣本為12家城市商業銀行2007—2012年的數據，數據來自WIND系統和各銀行官方網站披露的年報。

（2）模型變量選擇。

在銀行活動測度中，主要是有三種方法：產品法、中間法和現代法。由于中間法是對產品法的一種補充，而現代法主要是從風險管理、信息處理以及某種形式的代理問題等角度來考察銀行（弗雷克斯、羅歇，2000），在實證過程中計量數據難以取得。

因此，本文采用產品法測度銀行的成本效率，該方法是基于古典微觀經濟學的廠商理論，它把銀行活動看做是為向存款人和貸款人提供服務產品的廠商，因而銀行的產出是存款、貸款，投入是各類資產，資產價格是單位非利息支出和單位利息支出（資金價格）。相應地，本文選取總成本為因變量，存款總額、貸款總額、流動性資產、投資類資產、投資類資產價格、資金價格作為自變量（詳見表1）。

表1 各變量基本情況說明

（3）效率影響變量選擇。

基于張杰（2011）模型和對城商行終極控股股東的分析，我們選取“前十大股東持股比例”這一變量作為一個影響因素，我們認為該指標是地方政府控制城商行強弱的一個關鍵指標，若地方性金融安排從促使生產能力的充分利用這一點上具有使局部有效與全局有效相互契合的機制與可能，那么該指標與銀行成本無效率呈現負相關。同時，我們選擇“是否引入外資銀行作為戰略投資者”這一虛擬變量，認為境外戰略投資者的引入在一定程度上能夠為城商行效率的提升有所促進。

（4）變量基本情況。

在計量模型中的相關變量情況如表1。

2.模型設定

考慮到樣本數較少，使用超越對數函數將使自由度減少，因此本文定義銀行的生產函數為C-D函數，同時認為銀行前十大股東比例、外資銀行股東的引入對銀行成本效率有一定的改善，因此，本文的計量模型設定如下：

四、計量結果與分析

（一）計量結果

根據本文設定的計量模型（4），利用極大似然估計法，通過FRONT4.1軟件得出如下計量結果：

表2 隨機成本邊界模型計量結果（極大似然估計法）

從表2中，我們發現γ=0.9425且LR=190.57>χ(1%,1)=6.63，這表明在1%的顯著性水平下拒絕γ=0的原假設，隨機前沿函數具備較強的解釋力度。

根據表2的計量結果，我們進一步計算出各家銀行各時期超出成本邊界的幅度，它實際表明了各銀行的成本無效率值。為便于說明，我們對成本無效率值取倒數，從而獲得各家銀行在樣本區間內的具體成本效率值。

表3 樣本銀行成本效率

（二）計量結果分析

（1）在最近六年內，樣本城商行的成本效率總體呈逐年下降的趨勢。

我們認為這主要是由于城商行規模擴張后各項管理沒有跟上，從而導致成本支出增加，進而導致成本效率下降。

首先，從12家樣本銀行總體的年平均資產與平均成本效率關系看，資產規模增加導致平均成本效率下降。2007年12家銀行平均資產規模為1280億元，平均成本效率為98.14%，而隨著平均資產規模增加，平均成本效率出現下降，當平均資產增至3000億元以內時，平均成本效率下降至97.00%左右；當平均資產增至3500億元以上時，平均成本效率下降至96.00%左右。

其次，對12家銀行按照最近6年平均資產規模進行分類后發現，最近6年平均資產規模在1500億元以內的包商銀行、哈爾濱銀行、大連銀行的成本效率平均最高，平均資產規模在2000億元左右的銀行（徽商銀行、杭州銀行、南京銀行、寧波銀行、天津銀行、盛京銀行）成本效率最低且分化嚴重，平均資產規模近4000億元的江蘇銀行和資產規模5300億元的上海銀行成本效率要高于2000億元的銀行，而平均資產規模近7000億元的北京銀行平均成本效率與2000億元左右的銀行平均成本效率接近。

再次，對12家銀行6年的成本效率按照資產規模進行排序，我們發現銀行的成本效率也表現出上述特點，即當年資產規模在1500億元以內的銀行平均成本效率為97.25%，資產規模在1500億—3500億元間的銀行平均成本效率為96.45%，資產規模在3500億元以上銀行的平均成本效率為97.20%。

（2）城商行的成本支出主要受存款、投資類資產的影響，而貸款影響較弱。

從實證結果可見，目前影響城商行成本支出的顯著性指標主要是存款規模、存款利率、投資類資產規模和投資類資產價格，而貸款規模、流動性資產規模對成本支出有較弱且不顯著的正向影響。同時，我們利用模型（1）直接進行估計后也發現同樣的結論成立。因此，可以說樣本銀行的成本支出主要是受存款業務和投資業務的成本支出影響。

從銀行的實際運作來看，其投資支出主要用于網點建設，其存款業務主要是通過網點營銷客戶存款，這就是典型的“增設網點、規模擴張、依靠利差獲得收入”的傳統銀行發展模式，符合當前城商行的運營特征。

（3）城商行的前十大股東持股比例越大，銀行成本效率越高，但引入外資銀行作為戰略投資者，并不能顯著提高銀行成本效率，而是降低了銀行成本效率。

根據實證結果可見，我國城商行的前十大股東持股比例越大，銀行成本效率越高。我們對樣本銀行的前十大股東分析，這些股東的終極控制人多為各級政府，這說明在當前階段，地方政府仍然著力通過降低交易費用實現其所在區域內社會總產出最大化，即為城商行的發展提供業務空間，而不是力圖通過城商行來獲取最大化的壟斷租金。

但是，城商行在引入外資銀行作為戰略投資者后，并不能提高銀行成本效率，相反卻顯著降低銀行成本效率，與陳一洪等（2013）的研究結論相反。我們認為這與當前的城商行運營模式決定了外資銀行不能提供有效的技術支持有關，因為當前城商行的發展模式或思路就是“增設網點、規模擴張、依靠利差獲得收入”的傳統銀行擴張模式。

五、結論

借助張杰（2011）的理論分析模型和SFA計量模型，本文獲得以下基本結論：

（1）我國資產規模較大的城市商業銀行取得了富有成效的發展，其成本效率總體較高，但是總體成本效率呈現出總體下降趨勢，而且這種下降趨勢與城商行的資產規模存在一定的關系，這與當前城商行普遍采用的“增設網點、規模擴張、依靠利差獲得收入”的傳統發展模式有關。

（2）城商行的前十大股東持股比例與城商行的成本效率具有顯著的正向關系，即股東比例越集中，越有利于顯著提高銀行成本效率。這在一定程度上驗證了張杰（2011）所提出的“地方性金融安排從促使生產能力的充分利用這一點上具有使局部有效與全局有效相互契合的機制與可能”。

（3）本文的實證結果并不支持外資銀行能提高城商行的成本效率，即外資銀行作為戰略投資者進入城商行并沒有改善城商行的成本效率。

由此可見，我們認為這在一定程度上與張杰（2011）模型的分析結論是一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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