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北師范大學 馬克思主義學部,吉林 長春130024)
美國著名的關懷倫理學家內爾·諾丁斯(Nel Noddings)的關懷倫理學從教育的角度探討了關懷倫理,提出“教育的主要問題是如何為把關懷惠及所有相關事物的、敏感的環保主義而教育,與此同時又能保持和增進人類的幸福。”[1]聯合國教科文組織也提出了“學會關心”的理念,與“學會生存”、“學會學習”一起構成了對教育的核心要求。教育,包括思想政治教育不僅僅要幫助學生學會生存的本領,學會繼續學習的能力,更要幫助學生培養關懷的情感、態度和價值觀。
思想政治教育能夠促進人從動物性存在不斷提升到人性存在,其本質就是不斷幫助人超越其自然本性,促使人完成政治社會化,并不斷提升人性發展的德性修養水平。而這與思想政治教育中貫徹道德關懷理念是密切相關的。筆者在《論思想政治教育的道德關懷》一文中把思想政治教育的道德關懷理念界定為“在實施思想政治教育過程中,教育者從關懷出發,對當下受教育者的思想觀念、政治觀點、道德品質予以關注,同時引導受教育者樹立關懷意識,培養良好的思想政治素質,并內化為自身的道德行為和行為習慣”[2]的一種教育理念。實際上,道德關懷是貫穿于整個思想政治教育過程始終的。思想政治教育的功能從根本上說“是一種文化性的功能,是一種思想性的把握人的功能”[3]。對受教育者施以道德關懷有利于培養學生學會關懷,實現思想政治教育的功能。道德關懷“把思想政治教育轉化成了人的生存和發展的內在需求,使思想政治教育的主要目標成為人在整個社會文化中生存與發展質量的一個衡量的尺度。”[4]131-136因此,整個思想政治教育活動不能沒有道德關懷,道德關懷是思想政治教育的原點要素。
作為一種培養人自由全面發展的社會實踐活動,思想政治教育從自由、人道、平等的道德精神出發,把個體在當下社會政治生活中最真實、最深刻的思想境遇體現出來,并特別關注人的政治信念、道德人格的培養,尊重人的精神需要,關注人的精神成長。思想政治教育與道德關懷密切關聯。
第一,道德關懷與思想政治教育的目的指向是一致的。思想政治教育是培養人的活動,是促進人的精神建構的活動,是完善人的主觀精神世界的教育實踐活動。思想政治教育的主體,即教育者和受教育者也都是人。借用雅斯貝爾斯的話,思想政治教育活動可以說是“人與人精神相契合,文化得以傳遞的活動”,是“人對人的主體間靈肉交流活動”[5]。通過思想政治教育這種文化傳遞形式把政治思想、道德文化等社會精神遺產傳授給下一代,促進他們的精神建構,幫助他們感悟人生的意義和價值,明確社會行為的規范,使他們能夠自由全面地成長。從這個視角看,思想政治教育活動表現出對人的深切關懷,與道德關懷的目的指向是一致的,都體現著深刻的道德精神內涵。
第二,道德關懷與思想政治教育都關注人的精神世界之未來發展。思想政治教育作為一種教育實踐活動,是以提高人的思想政治素質,塑造人的德性人格、關懷人的精神世界為目的,它始終追求著一種“應然”理想,創造著一種可能的生活。它不僅關注人們現有的政治思想道德水平,而且關注人們政治思想道德水平的未來發展趨勢。“思想政治教育境界從人的內在的角度出發,不只是在‘當下’的平面上描述人的既定特征,而更關注‘應當怎樣’的超越性問題,其理論指向不只是現象層面上的操作行為,更是對人的生活本身的自覺反思。”[4]131-136思想政治教育過程中體現出來的對人的精神世界之未來發展的關注與道德關懷體現出來的面向學生的生活世界,關注學生的可能生活是互相契合的。
第三,道德關懷與思想政治教育的終極使命是一致的。提高人的德性修養,塑造人的靈魂,建設人本身與思想政治教育的本質是密不可分的。思想政治教育肩負著關注人自身思想道德的發展和人的精神建構,解讀人的終極意義,促進人的自由全面發展,從而推動社會全面發展的終極任務。道德關懷也同樣體現著完善人的精神世界、追尋人類未來的發展這一終極使命。盡管對人施以道德關懷的不只是思想政治教育,但是思想政治教育在促進人的精神世界建構,導引人的終極價值追求等方面的作用是其他任何活動都無法取代的,這就必然要求思想政治教育過程中的各個環節和因素都需具有道德關懷的特性。
第一,思想政治教育的道德關懷能夠滿足受教育者的主體需要。思想政治教育的目的,不僅僅是為了滿足統治階級維護統治,培養需要的人才,實現社會穩定的需要,更是一種人的教育,即在教育過程中為了滿足人的需要,促進人的自由全面發展和完善。因此,思想政治教育是人類生存與發展的必然,是人類生活的一部分。思想政治教育具有屬人性,它是人的存在方式,是人的一種生活方式,是為了幫助人們更好地實現人生的意義和價值。從思想政治教育的目的指向性來看,它能滿足人的政治社會化需要,為促進人的社會化服務。“道德的產生是有助于個人的好的生活,而不是對個人進行不必要的干預。道德是為了人而產生,但不能說人是為了體現道德而生存。”[6]同樣,整個思想政治教育活動既非單單依賴外在的社會規范等他律手段,又絕不是個體不加思考和鑒別地盲目接納或服從,它是思想政治教育者從道德關懷角度出發,引導受教育者根據自身需要自覺選擇的結果。
第二,思想政治教育的道德關懷能夠激發受教育者的道德情感、意志和信念,把受教育者的一般需要導引為高尚的道德需要。
道德情感作為一種情感體驗,主要是指客觀道德現象是否能滿足主體——受教育者的需要;道德意志是受教育者把自身的道德需要和道德期盼形成為自己想努力達成的道德目標的一種心理態度;道德信念則是一種綜合心理品質,是受教育者對于某種事實和觀念抱有高度信任的一種心理狀態,它融道德認知、道德情感和道德意志為一體。思想政治教育的道德關懷,就是從關懷受教育者的需要出發,進而激發受教育者的道德情感、道德意志和道德信念。
思想政治教育引導著人的精神追求的方向。人的精神追求具有從低級逐漸過渡到高級的層次性。思想政治教育過程中的各種因素對人的不斷影響和熏陶,使人逐漸擺脫低級的精神需要,開始追求享受更高尚的精神生活。馬斯洛曾指出:“高級需要的滿足能引起更合意的主觀效果,即更深刻的幸福感、寧靜感,以及內心生活的豐富感。”[7]思想政治教育通過滿足人的精神追求,不斷激發受教育者的道德需要和動機,將一般需要導引為高尚的道德需要,促成受教育者的道德認識轉化為道德情感、道德意志,上升為道德信念,并最終付諸于實踐。
第三,思想政治教育的道德關懷重在關注、關心受教育者的精神成長。一方面,從受教育者個體發展的微觀視域來看,思想政治教育的道德關懷關注對受教育者的思想、政治、道德等綜合素質的培養,引導受教育者的精神建構,目的在于提升受教育者的人性、德性,增強受教育者的理性思維能力。思想政治教育不僅能夠推動人的政治社會化,還能引導人的價值取向,促進人的精神世界成長,使受教育者個體自由、全面發展目標的實現成為可能。
另一方面,從人類和社會發展的宏觀視域來看,教育作為人的存在形式,是人類的一種生活方式。“教育不僅是社會文化傳承的活動,而且是一種喚醒人的生命意識、啟迪人的精神世界,建構人的生存方式,以實現人的價值生命(人生價值)的特殊活動。人的‘生存方式’就是人之生活和實踐所表現出來的一切樣態,是促進教育本身不斷生長的元點。”[8]思想政治教育作為一種政治文化傳播與交流的教育模式,已經融入人們的生活之中,直接參與了人的精神建構,是人類生存與發展的必然與必須。思想政治教育的道德關懷關注對人的精神導引,引導著受教育者認識生活的意義與價值,朝著人類與社會健康發展的方向前進。
思想政治教育具有目的性本質和工具性本質,是二者的統一。一方面,它通過對受教育者的政治思想引導,道德人格培育,幫助受教育者實現自身的政治化和社會化,它在思想上把握人,精神上塑造人,推動人的自由全面發展這一終極目標的實現。另一方面,思想政治教育還具有為國家政權服務、為穩定社會服務的工具性本質。然而,在以往的某些思想政治教育活動中卻存在著只重視思想政治教育在維護階級政治統治方面的作用、只重視思想政治教育對所培養人才政治方向的保證,而忽視、輕視了思想政治教育在受教育者的人性發展與精神建構中的導向作用。這種實用化傾向強化了思想政治教育的工具性本質,卻使其偏離了思想政治教育的目的性本質。主要表現在把思想政治教育僅僅視為維護階級統治、實現社會管理、培養階級和社會所需要人才的工具和手段,卻偏離了思想政治教育能夠滿足人的精神需要、實現對人自身的精神引導與建構、促進人的自由全面發展等目的性本質。目前,還有一些學校仍沿用“應試教育”的模式,重視“教書”,忽視“育人”,僅僅通過理論灌輸把思想政治教育的相關內容傳授給學生,導致了學校思想政治教育在一定程度上受到學生們的漠視甚至排斥,教學效果差強人意。“用專業知識教育人是不夠的。通過專業教育,他可以成為一種有用的機器,但是不能成為一個和諧發展的人。要使學生對價值有所理解并且產生熱烈的感情,那是最基本的。否則,他——連同他的專業知識——就像一只受過很好訓練的狗,而不像一個和諧發展的人。”[9]可見,推動人的自由、全面發展,實現對人的終極關懷是思想政治教育的最高目的,而道德關懷恰恰就是實現思想政治教育終極目標的有利平臺。
關懷倫理學的創立者、美國心理學家、哈佛大學教授卡羅爾·吉利根(Carol Gilligan)指出:“所有的人際關系,無論是公共的還是私人的,都可以根據平等和依戀來體現。不平等和分離構成了道德關切的基礎。既然每個人都可能受到壓迫和被拋棄的傷害,兩種道德視角,一種是公正,一種是關懷就會再現于人類的體驗中”[10]。個體都期望獲得他人的關懷,同時,個體也都不愿意被他人忽略和打擊。思想政治教育所要達成的目標恰恰就是在教育者和受教育者之間形成這樣平等和關懷的關系。其中,公正、平等的問題需要公正倫理的參與,而“分離”的問題則要靠關懷倫理來解決。公正倫理在強調公正、獨立自主和平等時把人與人之間的距離拉大;關懷倫理卻通過彼此的關心、關注和信任來拉近人與人之間的距離。二者本應相輔相成,相得益彰。但是,在思想政治教育實踐過程中,有的教育者往往忽視了關懷倫理,側重于公正倫理,導致部分受教育者只是出于外在客觀壓力或功利的驅使去遵循相關政治要求、道德規范和準則,而并不是發自內心的自覺、自愿的情感體驗和道德行為。
關懷倫理學家內爾·諾丁斯認為,關懷存在于關懷方和被關懷方的關系之中,是一種關系行為。關懷方對關懷關系的維系、被關懷方對關懷關系所持的態度及感悟能力都決定著關懷關系能否持續下來。她指出,關懷有兩種情形:一種是自然關懷(natural caring);另一種是倫理關懷(ethical caring)。自然關懷是一種原初的、本能的感覺,是一種關愛、呵護的情感,是不借助任何外部力量的驅動,自然而然地去關懷。生活中,父母關懷自己的子女就是一種出于本能的自然關懷,表達的是“我想去”關懷(I want to)。通過這種自然關懷可以把關懷與被關懷的記憶累積起來,增強倫理關懷的力量,使倫理關懷得以強化。因此,倫理關懷是建立在自然關懷基礎之上的,植根于對自然關懷感情的記憶所產生的“我應當去”關懷(I ought to)。正如諾丁斯所說,“它的建立實際上是為了維護和保存自然關懷”[11]。可見,自然關懷與倫理關懷的根本區別在于倫理關懷是需要做出努力的關懷。
筆者認為,在思想政治教育活動中,兼顧公正倫理和關懷倫理的教育者應該努力成為一個有愛心的關懷者,并逐步從倫理關懷者發展成為自然關懷者,從“應當去”關懷發展到“想去”關懷。“教師應全身心地融入對學生的關懷中,教師對學生應該像母親對子女那樣,面對對方的需要,暫時地忘了自己,似乎對方就是自己。”[12]在教育過程中,要使受教育者感受到來自教育者的關注和關心,從而使受教育者形成關懷意識,進而學會對他人的關懷。“受教育者感受到來自教育者的自然關懷——受教育者學會關懷,形成倫理關懷——受教育者作為教育者將倫理關懷再轉化為自然關懷施與新的受教育者”,如果能構建一個“從倫理關懷提升到自然關懷,從被關懷者成長為關懷者”這樣的良性循環,勢必也會大大提高思想政治教育的有效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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