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孩子成長史

［文／江岸］

網上每過一段時間都會掀起一股對熊孩子的控訴熱潮，而《紅樓夢》里的熊孩子也不少。賈環是最典型的一個。他無賴頑皮，常常惹事。他跟小丫鬟們擲骰子，輸了錢就耍賴哭鬧；去寶玉處看到女孩們的新鮮化妝品，就立時想要……

在賈府一群“眉清目秀、身材俊俏、舉止風流”的子弟里，賈環猥瑣的樣子特別刺眼，何況，他還是庶出，母親趙姨娘又粗鄙庸俗，被賈府上下的人輕賤。在種種不良土壤里，他在心里一點點積累著戾氣、毒氣，終于發展到想以蠟油燙瞎寶玉，在父親面前惡意誣告——熊孩子向著罪惡一路而去。

在眾頑童大鬧學堂的第九回里，熊孩子們集體登場了。就連平日里乖巧善良的賈寶玉都露出熊孩子的一面來。金榮因為瞧不起家境貧寒來私塾借讀的秦鐘，欺負了他。賈薔看不過，便挑唆茗煙，茗煙率眾小廝把他打了。寶玉助陣，賈蘭冷眼旁觀，后來更是惹惱了賈菌……

這一派混戰中，金榮算是始作俑者。他是賈府里的遠親、璜大奶奶的侄兒，璜大奶奶千方百計才讓他得以在賈府的學堂念書。但這個熊孩子在學堂里一點兒也不安生，他奉承薛蟠，對奪寵的香憐、玉愛懷恨在心，看見秦鐘和香憐在后院說話，就以下流話大肆污蔑，挑撥眾頑童大鬧。后來賈瑞怕事情鬧大，便勒令金榮給秦鐘磕了頭。但還是惹來一系列事端，如可卿病情加重，璜大奶奶去寧國府理論等。在混戰中，還有兩個熊孩子是寡母帶大的。一個是賈菌，一個是賈蘭。賈菌是榮國府近派的重孫，其母少寡，獨守著賈菌。賈菌與賈蘭最好，所以二人同桌而坐。賈菌年紀雖小，卻“極是淘氣不怕人的”。他先是冷眼旁觀金榮的朋友暗助金榮，飛硯來打寶玉的小廝茗煙，結果沒打著茗煙，硯臺落在他桌上，將一個磁硯水壺打了個粉碎，還濺了一書黑水。賈菌不肯罷休，一邊罵一邊抓起硯來要打回去。

生在孤兒寡母家庭里的賈蘭、賈菌，有著同齡孩子沒有的敏感和孤獨，因為其性格的不同，賈菌敏感易怒，而賈蘭則被眾人視為“天生的牛心拐孤”，周汝昌曾做解釋：“拐孤，俗語，謂性情怪僻。”賈蘭勸阻賈菌時說:“好兄弟，不與咱們相干。”偏冷漠疏離的口氣似乎奠定了他人生的一種基調。

熊孩子的背后，都有一片合適的土壤。賈環、金榮這樣的熊孩子，是在不良環境里學到了最骯臟糟粕的東西，加上對身世的不平不忿，漸成下流人物。賈蘭、賈菌這樣的孩子，則在被忽略、有缺失的環境里，敏感而冷漠，不快樂地成長著。

日本動畫大師宮崎駿曾說，當一個男人步入中年，他就已經成了一只豬。他更相信孩子，他覺得每個孩子的出現，都是上天給這個世界一個新的開始。顯然，賈環、金榮們的人生，不算是一個好的開端，他們給親人帶來的，也不見得是好的開始。也許開始他們不過是年幼頑皮，對世界充滿了好奇心，才有熊孩子的作為，但在惡劣環境和教育的作用下，他們從陰云密布的方向而來，又向著沒有陽光的路上而去。

幾乎每一個熊孩子的人生悲劇后面，都有一個缺失或混亂無序的家庭。熊孩子身上散發的戾氣和怨毒，幾乎都是從家庭和周圍小環境里開始萌芽的。熊孩子并不一定都有悲劇人生，但《紅樓夢》里的這幾個，遇上了。

摘自《小康》2013年第1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