設計比較與反思

撰文：史小冬

設計比較與反思

Design Comparison and Reflection

撰文：史小冬

日本設計大師原研哉說：“每個人都可以做一個設計師，因為你可以設計的不僅僅是一般意義上的設計，還有你的生活。”這是他對設計師的概括，“設計生活”，也正是設計師這一職業最打動人的地方。原研哉所說的“設計生活”即指設計以文化做鋪墊，用細節說話，反思生活，表現設計在生活中的生命力，讓設計在生活中發揮應有的作用，渲染生活，最后反之感動生活，讓人們生活在一個由設計提高了品質的環境里。設計不但是一個向前走的過程，重要的是我們懂得何時回頭觀望，反思設計帶來的生活優化，以此展望更合理的設計。

一

赴日考察之旅，細讀日本設計界和工藝界的大師著作，清晰地覺察到日本民族的反思精神，反思生活，反思設計。正如原研哉提出過的“Redesign”觀點，強調把固化的物體形態放置一邊，從最初物體的本質出發，找尋新的突破口。設計不是“創造新事物”，而是在現有的基礎上做改良設計，而這往往更難實現。當我們生活在有一定物質基礎的環境中，思維定式會控制我們不愿去改變生活中固有的設計，以為設計過了的作品已經沒有設計的必要了，甚至難以突破前人改良設計。

當許多設計師在面對牙刷“不就是這樣”而放棄創意時，有的設計師就會回歸本質，找到新的切入點，于是看到了事物新的一面。最初的牙刷并非今天的形態，設計師借助生活的啟發，一點點將其改良至現在的模樣。在日本，一些讓人反思的牙刷設計開始考慮牙刷的本質是清潔牙齒，以及承載用來清潔牙齒的牙膏。人們一直以來對牙刷的印象就是一根桿，桿的一端有一簇刷毛。但“桿要多長，刷毛要多少”這樣的問題卻很少有人過問。說到設計生活，那么如何更高效地清潔牙齒呢？那么360度的牙刷如何？在國內，電視廣告耳濡目染，總教育孩子牙膏擠1厘米就夠刷一口亮漬漬的牙了。但國內市場大部分牙刷的刷毛橫截面設計約有2厘米長。無意識中，人們總會在擠牙膏時擠滿整個刷毛橫截面。無端的牙膏浪費讓日本人想到了把刷毛的橫截面變短，不僅節約了制作牙刷的材料，也節約了牙膏。

二

日本人做事嚴謹細致負責，敬業精神可嘉。無論從事什么職業，他們的態度就是“永遠要做到那一行的最好”才罷休吧。

大阪心齋橋邊商鋪是一家貨品齊全的百貨超市，但上下兩層一共只有兩名收銀員；只靠兩個人承載一個如此大超市的收銀工作，可想而知他們的工作壓力有多大。由于排隊結賬的顧客多，收銀員的工作模式是這樣的：一邊掃描貨品，一邊將其放入購物袋中，然后面帶微笑告訴顧客價格。此時，收銀員并并非站等顧客掏錢卡付帳，而是馬上開始為下一位顧客計算物品的價格，并微笑著告知下一位顧客價格。這樣，當她再回過頭來接過長方形小盤子（日本的收銀臺都會為顧客準備一個長方形盤子以便讓顧客把錢或卡放在里面）時，前一位顧客剛好可以準備找回零錢，而下一位顧客就利用這個時間掏錢。如此工作模式幾令收銀員沒有休息的時間，只能不經意間，捋一捋袖子，擦一擦臉頰上的汗。收銀，是日本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工作，卻照樣體現了日本人最“地道”的工作態度。

三

日本的設計總是十分注重細節。這個開放包容進取的國家，不但注重人性化設計，又善于把本民族的獨特思想融入設計之中。在造物過程中韻律節奏的把控，物件使用時相互信賴關系的體現，以及那些能夠喚起人們“愛”的設計改良，都帶有些許的人文色彩，讓人們喜歡用“禪”去形容他們優雅、簡潔、有意境的設計精神。

《知曰》提到，日本人眼中使用的物件都是有生命的，是值得人們尊重和敬仰的。在日本陶藝大師、竹藝大師工作室，物件擺放整齊，房間收拾得井然有序，小小的工作室環境中透露出勃勃生機。工藝大師們把造物當成自己的使命，與工具相互信賴相互合作，才使得他們可以與之相伴大半個世紀后，使用起來仍如撫愛子。人們創造工具，是為了輔助人們生活；與之相惜相依，工具的使用自然得心應手；若不惜閔，權當沒有生命的物體，那自然無法感受到工具的真正用途，設計師或是造物者無法與工具契合，創造或是改良就無法達至境界。

在兼六園中漫步，園中開闊的視野，造型講究的盆景，湛藍的天空讓人心曠神怡。日本對盆景的修剪講究疏密，講究留白。《Objectified》中說，因為日本人覺得如果盆景太密不予修剪，鳥兒就沒法從中間飛過。所以，無論酒店入口的花壇，還是寺廟，哪怕一方沙石，總能傳達出經有心人營造的枯山水意境。這并非一時心血來潮，而是日復一日修行的體現。體現了設計師心中對自然對人文的喜愛，有限的事物也能創造出無限的愛并感染所有的人。因此，設計的人文色彩也延續到了對自然的熱愛。

圖1 設計并非只是創造新事物，也是對我們習以為常的物品改良過程。這是我們在機場免稅店以及日本入住酒店里看到的日本牙刷和我們國內牙刷的對比。可見，即使是一個再平常的事物，日本設計師也不忘對其更人性化的改良。

圖2 態度決定一切，正是日本人民在各行各業各廝其職各守職業準則，才體現其工作態度的認真負責。一個人能在自己的工作崗位發揮最大的工作效益，那么就算是一個成功的工作者，一個負責的工作者。這是我在日本一家普通超市觀察到的收銀速度，并對比國內超市的收銀速度。

在MIHO美術館遇雨，美術館管理人員早已準備好數把雨傘在車門口等候，傘以草綠色為傘面，黑色手柄。MIHO美術館以“世外桃源”為主題，沿路滿植櫻花。每年三四月份，櫻花結滿樹枝，天空下起細雨，花瓣隨風飄落，撐一把綠色的傘行走在路上，人與景在那一刻融為完美圖畫。這與江南水鄉的油紙傘隨行人游走小巷有異曲同工之妙。

圖3 設計源于生活，源于生活的細節。日本的設計細節也體現在對自然的關懷。日本的盆景修剪得能讓鳥兒輕松飛過，體現了景與物的融合。通過對細節的改良可以喚起更多人關注自然，關注社會。

圖4 國內設計的地位的形成是一個社會綜合因素。設計師地位在國內并不被人們看好。這是一個循環過程，關鍵在于設計師無論如何還是應該對自己負責，為自己的設計負責，以此使整個循環過程走向重生。

四

設計的作用不僅可以令生活藝術化，其本身還兼具了更重要的使命：可以解決日常生活問題，有助于解決整個國家的社會問題。設計不只是表面說辭，設計要解決實際問題。

中國的設計在國際上拿過不少大獎，但路牌設計還是一樣的差強人意。是生活中的文字設計毫無設計感可言？還是人們并沒有將自己置于生活環境里，融合進生活的美麗。人是視覺動物，單憑視覺去感受物體形態和色彩，屬于審美的本能水平。如果甲方對乙方設計的要求只停留在本能水平，就會損失想象力，使設計師的創意陷入困境。大眾的審美水平很大程度上影響了設計水平，如果大眾只要求設計滿足視覺需求，或者只能接受簡單的視覺需求滿足，就無法關注到設計作品對功能性或是某種情感更深入的挖掘，也就無法奢談認同。沒有更高要求，大部分的設計就無法走向更高水平。這如同一個死循環，一個環節緊扣一個環節；一個環節失去動力，整個循環的重生就成了問題。

如果設計水平高低的產生是綜合因素的結果，那么就還要提到設計師本身。首先，設計師應該有責任心，要發自內心真正熱愛藝術。既然選擇了這個職業，就要具有使命感，給自己一個堅持的理由，用心做更好的設計。只有付出才有收獲，從小事做起，一步一步腳踏實地“走”做設計而不是“跳”著做設計。因為“跳著跳著”就“跑起來了”，錯過了風景不說，也會失去思考的時間。你也有可能不小心“跑”錯路，不在設計圈中了。

飛速發展的經濟讓許多人躁動起來，金錢利益蒙蔽了初衷。設計師重在“設計”，并不是軟件操作工。軟件的操作人人都可以學會，只是時間問題；而設計靈感的來源，并不能一蹴而就。一味追求“量”而忽略“質”，會造成設計領域資源配置的失衡，好的設計會越來越少，共同帶動設計向前的動力也會削落。

社會的發展也極大影響了設計師的發展。不管是物質的轉變或是精神領域的不斷更新，都讓生活在這個社會的我們感到措手不及。于是，有時我們會顯得慌亂，想要盡快完成手中的事情好去應付下一個事情。人人心里變得靜不下來，活得沒那么踏實。因為1個人這樣做了，就會影響到周圍的10個人，10個人影響更多的人。沒有人會再為一個小小的設計是否完美而操心，只想快快做完快快了事。這樣下去，喪失精神信仰是很快的事情了。

設計師設計生活也應該關心生活，只有關心我們生活的大環境，才有可能創造美好的未來。

圖5 做一個設計的思考者，而不是設計的設計者。社會當前的利益驅使了人們價值觀的不同，而設計師此時更應當理性思考，思考一個事物在當前環境下如何改良成最有益于目前發展的狀態，這才是現在我們設計師應當做的事情。

五

雖然有很多情況讓人擔憂，然而我們也在進步。資訊的發達讓許多有為設計師能夠接觸到更多國內外優秀設計并與國內外優秀設計大師面對面地交流、溝通。同時，設計師的憂患意識也在顯現。早年留學在外的設計師紛紛轉向國內的設計行業，走出去的設計師在學成之后走了回來，開始關注國內設計發展狀況。設計是一個積累的過程，我們應當用心做一個設計的思考者，冷靜下來，盡我們所能地去完成每一個設計，理性地思考如何完善我們的設計環境。冷靜和理性當是我們目前最重要的事情。如原研哉在《設計中的設計》說過的：“設計師的工作，并不只是設計實踐。在當前環境中，為設計找到一個合適的場所，并對設計領域重新配置，對于設計師來說，也許是更為重要的工作。”正是如此，越來越多的具有獨立思想的設計師涌現出來，為完善我國的設計領域資源再配置而努力。

好馬需要伯樂。社會各界近幾年來對文化創意產業的支持有目共睹，中國的創意產業還很年輕，市場前景廣闊，一些真正支持我國文化創意產業的有心人為我國的設計師們創造了優秀的有質量的平臺，接下來，就要看設計師們能否把握機遇，在這個舞臺上實現華麗的逆襲。

蘇藍藍

1991出生，江南大學設計學院視覺傳達設計專業本科畢業。2014年，書籍設計《藍藍的伊索寓言》獲第16屆“大師獎”銀獎；參加第17屆大師班的“日本考察之行”。目前正在德國柏林繼續深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