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在文化產業日益發達的時代,對文化的根性尋求日益彰顯其價值。在新儒家發展的歷史進程中,徐復觀是傳奇式的突出代表。無論是其文學思想或美學思想,他都以獨到和深刻的見解詮釋著中國文化的根源性命脈。尤其以對“莊子的再發現”引起了學界對“莊學”的深入探微。對于心和民族性的文化,徐復觀在對莊子之道的論述中全面且整體地呈現了出來。對徐復觀思想中莊子之道的探尋不僅能夠把握中國文化中道家思想的精髓,也能對人的真實心性有透徹的體認。
關鍵詞:徐復觀;徐復觀思想;莊子之道
中圖分類號:B26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2-2589(2014)17-0019-02
隨著消費時代的發展,文化的民族性傾向愈益明顯。無論是大眾或是學者、思想家等,都在時代的推動下竭力探尋著文化的根源。對文化的根源之思在新儒家的發展過程里呈現了涵容貫通的學術脈絡。作為新儒學大師的徐復觀,其思想熔鑄了儒道,貫通了古今,也囊括了中外。在一系列思想見解中,其對莊子之道的闡釋尤為精辟和通透。在心境與天命的探索里,莊子之道支撐著整個中華文化的性與命。作為道家思想代表的莊子之道,它不僅對中國文學的發展也對人心的引導起到了源流性把持的作用。
一、自然之思
中國的文學藝術精神,主要是由道家思想所啟發的。《老子》對道家之道的闡發,為道家思想奠定了深厚的理論基礎。從戰國初年的楊朱到戰國中期的莊子至戰國中后期的黃老學派,道家的思想在歷史的延續中不斷發展和深化。尤以魏晉之后,黃老學派逐漸退居后臺而莊子學派不斷盛行為標志,道家思想漸居顯學的地位。隨著社會的經濟、政治和文化等關系不斷發生變化,人們對精神的追求不斷提高,各派學者對“道”關心的程度隨之不斷加深。然而并不是只有道家才論道,儒家、墨家等各家亦對道有孜孜不倦的追求。孔子云“道也者,不可須臾離也。可離,非道也”,“朝聞道,夕死可矣”。墨子曰:“有道者勸以教人”,都表現出了對“道”的無限關切。作為道家的創始者老子更是一直在苦苦思索“道”的真正奧義。《老子》便是他思考的結晶。而后,莊子繼承和發展了老子對道的探索,完成了語言精妙、思想深刻的《莊子》,成就了令人驚嘆的作品,“莊學”的影響便不斷延伸和擴大。徐復觀對“莊學”根源性的反思對此起到了奠基的作用。處于傳統文化和現代文化夾隔中的20世紀60年代我國臺灣地區,其憂患意識深重,人們對文化價值根源的尋求愈益濃烈。“徐復觀在鄉土大世界中,一方面感受到的是農村生活的困頓,另一方面則是優游于‘人的世界’中,充分感受著根源性的啟示。”[1]對生命的歸根之地,對人性本真的蘊含探求,對心性的文化溯源,都彰顯了厚重的地位。對自然之思探源的品質與精神使人們對莊子之道有更深和更高的要求。徐復觀對莊子藝術的深刻闡釋正適應了時代的內在精神需求。其對自然之思即主要體現在對莊子的性情、風骨、文氣的見解上。
《莊子》一書體現了莊子其縹緲、動蕩、熱烈、浪漫、奔放、詭辯的性情,讓人置身于飄忽的仙境但又不失其布道之實學。在一系列玄虛、抽象的意境中,使讀者感受到“道”的真實特征:高居精神之上,遠離世俗之中,超乎人間之外的虛與實。“道”坐落于人間,但非實存人間,它存在于具體事物之中,但真諦在實物之外。“道”要求人們有從容的氣質,有“坐忘”的真我境界,有轉化的品性。正如《莊子》所展現出的“齊生死,同物我,無情欲”,“不知周之夢為胡蝶與,胡蝶之夢為周與?周與胡蝶,則必有分矣。此之謂‘物化’。”“在莊子看來,‘化’是萬物自身所具有的本性,是由‘道’生‘物’、由‘物’向‘道’的化生和復歸過程。由于‘物化’是萬物在‘道’的支配下所發生的變化、相互的轉化,因此,萬物都處于‘無我’(即無自性、無自我規定性)的狀態,‘物’與‘物’、‘物’與‘人’、‘生’與‘死’間也就沒有確切的界限。只有進入‘道’的境界,萬物有了自己的歸宿,‘物化’過程才會完成[2]。后世的禪宗亦受此影響。《列子》、《管子》、《文子》等先秦時期的作品,其中物化的思想深入文章的骨髓。徐復觀對莊子之道的闡釋即體現了“物化”就是對自然的真正歸屬。化之物與物本身的特性即自然的雙重屬性。二者之間的轉化就是莊子之道的真正內涵,自然就是其中的支柱。而文化鄉愁的表達和皈依也正需要自然所提供的根源之地。這也正是中國的文化生命和生存景觀。“20世紀后半期,浪跡臺島寄居香江的一批學人,他們經歷了民族文化的失根和身心顛簸的苦楚,又深感到了現代生存的飄搖。徐復觀因為自身有這種真實的感受,因而也非常痛惜年輕人的這種處境。”[3]242故依附自然的背負承續了徐復觀的情愫,而道家莊子思想的主流即是歸隱自然之路。從上古歌謠開始,詩人等對自然和諧的性質就有深沉的向往。尤以漢代為盛,當時漢賦盛行道家思想廣泛滲透,賈誼的《■鳥賦》,司馬相如的《子虛賦》、《上林賦》,揚雄的《太玄賦》,張衡的《思玄賦》等都有道家回歸自然的思想。他們的文學從御用的功用漸漸轉向對老莊的依附,走上了忘卻塵囂,轉向自然的道路。至魏晉,曹植的《洛神賦》、嵇康的《琴賦》等都在尋求也都表現出了道家皈依自然的思想。徐復觀把政治和文化的雙重鄉愁寄托在了莊子的自然之道上。他出生于偏僻落后的鄉村,自然對他的撫育與影響使他的性格中也帶有莊子的沉穩和坦蕩。他穩穩當當的在自然的起落與天命中安頓。鄉土世界的情懷使他對莊子之道有真切的共鳴。
從徐復觀的求學之路到他的軍政生涯及至移居港臺的學術研究,他心中有自己的一套莊子的自然之道。在各條路上的進進出出、起起落落讓他明白了家園、山河的永久性及人事的巨變性。在他對自然之思中,莊子的“至游”、“神游”心態對他精神狀態的影響使他深居學術中而不愿于黑白不清的政治中沉淪。“游”的精神解放、“心齋”、“坐忘”的精神境界使他到達“虛、靜、明”的無己本真之途。各種仕途的誘惑與欲望被孤立化甚至被剖解與遺棄。與政治保持距離的學術或許就是莊子之道給他的反思與力量。中國歷史一直貫穿著圣人之道的歷史精神,徐復觀對“莊子的再發現”正是其對歷史精神的延續。對自然的皈依,對家國深切的眷念使之增強了內在的精神生命力,其轉化成的民主和科學的力量也不斷強大。
二、美善之思
“美的意識,是由將所觀照之對象,成為美的對象而見。觀照所以能使對象成為美的對象,是來自觀照時的主客體合一。”[4]徐復觀在對莊子之道的探尋中,對莊子的宇宙觀、人生觀、生死觀、政治觀的觀照都融入了美善之思。對莊子的美的觀照,其呈現了“洞見之明”。《莊子》一書中,其語言、文風都灑脫有致,在中國古代文學的發展過程中,他影響了各類文體的表現,無論是詩歌、散文、辭賦、筆記體小說、戲劇或者是中國古代文論,都顯示了《莊子》影響下的形式和內容之美。莊子的灑脫、忘懷、恣意山水的氣質生成了恬淡、雅致的境界,尤其對田園和山水詩的品質起到了提升的作用。他們不僅停留在對田園和山水生活的描寫,而是在景物之上生成道的境界,亦升成了美的高度。徐復觀對此的觀照使他對中國的藝術有濃烈的向往和熱愛,特別表現為對山水畫的氣韻有深刻的體認和道悟。對莊子之道美善之思的觀照使其精神的陶冶與人格的提升到達更加豐滿的程度。徐復觀對中國文化的一種根本信念就是:“認為凡是人的本性都是善的,也大體都是相同的”[3]124。從人性之善的根源處立基,即把人的個體性和社會性融合在一起,以人格的解放和對人性污濁的忽視為前提。人的個性之美的展現即呈現了如莊子般的肆意、灑脫和闊大。這里顯示了徐復觀美善合一的人生指向,他曾言“孔子的詩教就是孔子的樂教”。“個性與社會性的這種融通涵攝,把人生的道德化藝術化再次溝通,道德與藝術在其最根源之地,常融合而不可分,這是徐復觀對自己此種思想的概括和總結”[3]125。這正如道家的至道,適己之適和適人自適的全其心性讓世俗化的傾向放之形外,也展現了一種對真正生活狀態的向往和皈依及對真正人格的好尚。對時空、對人生深切和深沉的體驗,強烈的言說著道家的至道。無論是“至游、不游”的境界或者“全其形生”而隱的修養抑或“虛靜養心、絕思絕慮”的精神狀態,道家思想都在幫助著世人緩解命運的憂慮和確定著獨立人格的價值。這是對人生悲苦的深層體驗后而到達的放逸之至極也是最高的人格之美善。
徐復觀認為莊子之道的核心“是要從人生深重的嘆息中求得解放,使精神得一安息之地,由此而下開‘興趣’為主的山水詩、田園詩。但‘興趣’與‘感發’之間,是不斷地互動滑動的,并沒有不可逾越的界域。正是這種滑動圓轉使徐復觀能發掘出中國文學整體生命的精神實質,并體驗、感受文學中的人生意蘊。”[3]127徐復觀思想中理性、感性的圓融,儒道貫通的主客交融,析理與體道的相容,尤其是以自然和美善之思對莊子之道做換位的美、理、全、純之闡釋,都是以之求中國的文化根源,以其實質性的力量推動心和性的文化及民主和科學的發展和進步。
三、自由之思
徐復觀和牟宗三、殷海光都是臺灣現代的新儒學大師。牟宗三在《一個真正的自由人》中認為,只有以道德心支撐的“心性主體”才可能把握并堅守真正的自由。牟宗三批判了現代思想中基于感性經驗的膚淺的唯智主義與基于情緒的濫情的浪漫思潮。前者以胡適的“大膽假設與小心求證”的瑣細考證主義與金岳霖視邏輯為紳士的智力游戲之技術主義為代表,后者以左派文人的浪漫主義烏托邦敘事與右派才子們的情調生活為代表。此二者,不但不能保證自由之實現,反而在放棄道德責任中逃避了自由[5]。后來徐復觀也卷入了這場關于自由主義的思考。徐復觀以站在中國傳統文化中莊子的自由思想為理論起點,以弘揚中國傳統文化特別是道家文化為主要內容。他把政治自由放在德性自由與知性自由的基礎上。他努力挖掘了現代西方政治自由主義和中國傳統文化相通的思想。他在1949年6月在香港創立《民主評論》半月刊,同時在臺灣設立分社,過了三個月后,《自由中國》就在臺灣問世了。可見徐復觀的《民主評論》成了對“自由”論爭的戰場,他的文化自由主義對臺灣的民主運動產生了重要的影響。徐復觀對莊子道家自由之思運用到了對臺灣社會的思考上。
徐復觀的自然之思、美善之思以及自由之思都體現了他對莊子思想的深刻體認以及對中國傳統文化的認同。雖然他的理論有其自身的盲點,但是他對中華傳統文化的追求與熱愛,正是他民族性的最好體現。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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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徐復觀.中國藝術精神[M].上海: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2001:63.
[5]蔣小波.牟宗三與殷海光的自由思想辨異[J].臺灣研究集刊,2006(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