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霍達的長篇小說《穆斯林的葬禮》以生活在北京的一個穆斯林家族為描寫對象,通過這個家族三代人六十多年的生活,展現了時代的變遷和家族當中人物命運的沉浮,同時也向世人展現了回族人民的發展史。人物在時代變遷中的命運沉浮具有悲劇性,主要體現在:愛情、事業、命運等方面,本文主要從三個方面對小說中的悲劇形象進行具體分析。
關鍵詞:霍達,《穆斯林的葬禮》,悲劇形象
中圖分類號:I207.42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6-026X(2013)12-0000-02
獲得第三屆茅盾文學獎的小說《穆斯林的葬禮》是回族女作家霍達的重要長篇小說,是中國當代文學史上第一部表現回族人民特別是現代都市回族人民的生存狀況和內心情感的史詩性作品。小說自問世以來受到讀者和評論家的廣泛關注,冰心先生和劉白羽對小說評價很高,劉白羽將其稱為是“玉的長河,不,人生的長河,命運的長河,悲劇的長河。①”確實,霍達的《穆斯林的葬禮》在宏闊的時代背景下,以沉郁凝重而豐厚的筆調向我們展示了一個生活在北京胡同里的穆斯林家族六十年的沉浮,敘寫了以梁亦清、韓子奇、韓新月為主的三代人在人生理想追求,婚姻愛情,信仰問題上的追求和抉擇,塑造了像韓子奇,梁君璧等豐滿的人物形象,展現出來的是一部回族人民的民族發展史詩,是中華民族六十年的發展狀況。這使小說“具有民族史詩的品格和不可替代的文學地位與審美價值。②”
回族作家霍達立足本民族,以女性作家細膩的感受力和獨特的視角,敘述了生活在都市中的回族人民面對生活的無奈和困惑,透過六十年的時光向讀者展示了傳統與現代,戰爭與文明,回族文化與華夏文化的碰撞與融合過程中人生的困惑,人性的復雜。作者的筆調深入到自己的民族,書寫著滴血的歷史,試圖為自己的民族找尋一條通往解脫困惑糾結的道路。然而,小說中敘寫的故事人物在事業,理想,愛情等方面不時的進行追求,到最后只落了個“玉石俱焚”的下場,當這種執著的追求精神“冷卻”時,才發覺整個人生的追求過程中充盈著的是滿滿的悲劇色彩,來自事業的,愛情的,社會的,命運的悲劇。
悲劇來自西方,是美學范疇,在西方形成了系統的理論?!氨瘎∫辉~在西方文化中包含三種含義:一是作為一種戲劇種類;二是人類生活中的悲劇性;三是對悲劇性進行文化觀念把握的悲劇意識。③”而“悲劇性分為‘現實中的悲劇性’和‘藝術中的悲劇性’”④,“現實中的悲劇性”相對簡單,具體。而所謂“藝術中的悲劇性”指“主體為了實現對自身現實的超越,或為了抗拒外力的摧殘而陷入尖銳的沖突之中,他們往往處于無從選擇的‘兩難’或‘動機與結果完全悖反’的災難里,但是面對災難他們敢于殊死抗爭,不惜以生命作為代價去超越苦難和死亡,從而顯示出超常的生命力,把主體自身的精神風貌和超人的意志力提升到嶄新的高度,展示出人生的全部價值”⑤,相對較抽象,復雜些。它體現的是一種崇高的壯美。在人類進程中,每一個民族都是在遭遇不幸和獲得歡樂的沉浮交融中前進的,西方地域有悲劇,是西方民族發展過程中積淀下來的對人生,對生活的感悟。在中國,悲劇雖然沒有像西方那樣有系統的理論,但中華民族也是在經歷了種種磨難過來的民族,對這種磨難的感受難免具有悲劇性,這是中國特有的悲劇性。正如有學者強調:“作為根本性的悲劇觀念是任何一個民族的原始初民都具有的”⑥一樣,每個民族在骨子里都散發著自己的悲劇觀念。就像在《穆斯林的葬禮》中描寫的回族人民,他們有他們自己的對生活,對人生的體悟,但是這種體悟在遇到時代,社會的其他倫理時也難免產生悲劇。
一、 愛情與婚姻的悲劇形象
愛情,是一個亙古不變,常說常新的話題。正如小說中所寫:“人類的子子孫孫啊,世世代代重復著常讀常新的一部僅有一個字的書——情!”,“愛情是一種信仰”,“是人類最美好的感情,當兩顆心經歷了長久的跋涉而終于走到一起,像鏡子一樣互相映照,彼此如一,毫無猜疑,當它們的每一聲跳動動都是在向對方說:我永遠也不離開你!那么,愛情就已經悄悄的來臨,沒有任何力量能把它們分開了!”⑦這就是愛情,有情人并且努力終成眷屬,不分開。然而,事實上,美好的愛情在現實生活中往往演繹成一曲悲歌,從古自今,有數不盡的,唱不完的愛情悲歌。在小說《穆斯林的葬禮》中,這樣的悲劇又在上演,韓子奇和同胞姐妹梁君璧、梁冰玉的愛情,韓新月和楚雁潮的愛情,韓天星和陳淑彥的愛情,韓天星和容桂芳的愛情。發生在韓子奇身上的愛情和婚姻是相分離的。他為了報梁家的恩,為了重振師傅梁亦清的“奇珍齋”和大師妹梁君璧結合,他倆可以說是在報恩和責任的基礎上結合的,沒有產生愛情,有的只是兩個人要承擔的共同的責任和目標。但是當抗日戰火燒到北京時,韓子奇為了保護玉,攜玉拋妻棄子遠離國土到了倫敦,在特殊的時代背景下,韓子奇和梁君璧的同胞妹妹梁冰玉結合了,他倆的結合是在愛情的催促和特殊的社會下結合的,然而這是一種有愛情沒有婚姻的結合,前者無愛情有婚姻,后者有愛無婚姻,發生在韓子奇,梁君璧,梁冰玉三人身上的是分離的不完整的愛情婚姻。韓子奇與梁冰玉的亂倫結合遭到穆斯林的反對,也是倫理所不允許不能夠接受的。梁冰玉無奈又一次的遠離家鄉在外漂泊,含恨終身。而給梁君璧造成的也是終身的難以啟齒的恥辱,他們都活在難以明言但又必須走下去的隱痛當中。新月和楚雁潮相親相愛但受到穆斯林的反對,在穆斯林中為了保持本族血統的純正是不允許和外族的人結婚的,當虔誠的穆斯林教徒梁君璧得知新月在和漢人楚雁潮談戀愛,極力反對阻止。最后這個虔誠的穆斯林丟給女兒的是:寧可女兒死,也不同意她和楚雁潮的事。然而,即使梁君璧同意了他倆又怎樣呢?命運總是不停的給這兩個相愛的人關閉一切可能的窗戶,新月“無常”了,只剩下孤身痛苦的楚雁潮。韓天星的愛情也是扼殺在梁君璧的手里,給相愛的另一方容桂芳留下的是眼淚,給妻子陳淑彥留下的是永遠猜不透的丈夫之謎和那一聲茫然的慨嘆:“沒有愛情的婚姻也能夠制造生命?”⑧時代造就,宗教信仰,社會的復雜,生命的無常性讓本來相愛的人無法終老,產生困惑和茫然,命運往往帶有這種“無?!钡谋瘎⌒?。
二、 追求事業過程中的悲劇形象
愛情婚姻的支離破碎讓韓子奇抱憾終身,然而終身又為玉生,為玉留,為玉拋妻棄子,為玉死的韓子奇對待玉器事業的執著追求讓人無法理解,但又好像在情理之中。韓子奇流落到梁亦清家,見玉生愛憐,注定終身為“玉奴”。為了完成師傅梁亦清的遺愿,他屈身忍辱負重,憑借自己堅強的毅力重振了“奇珍齋”,“奇珍齋”成了名鎮京城的玉器行。為了玉,他在水凳子上消磨了不知道多少個日日夜夜,“遇見玉石眼睛就像雄鷹搏兔一般凌厲”。在韓子奇的事業生涯中有過燦爛輝煌的十年,在這十年中他的事業超過了同行中人,幾近壓垮蒲綬昌,超過師傅梁亦清。然而,人總是不能一路順風,時局的動蕩改變了剛剛坐穩的“玉王”寶座。他為了保護玉逃到倫敦,在這期間“奇珍齋”不幸落入他人之手。他的事業就這樣在起起落落中最終歸于平靜,歸國得知實情后給了他不小的打擊。然而,真正給了他致命打擊的是:歸國的珍貴玉器在“文化大革命”中四處流落。這就是韓子奇追求事業上的悲劇形象,他一生為玉生死,執著于玉,最后卻落到了“玉石俱焚”的悲劇下場。同樣命運的漢族小伙楚雁潮,惜時如金進行他的翻譯事業,但到最后時局動蕩無法出版。在追求事業的道路上由于家庭階級成分的原因,一直被拒之于千里之外。
三、 命運主宰下的悲劇形象
“無論人有怎樣的智慧,總逃不掉神安排的安定。⑨”命運這個看不見摸不著的抽象東西無時不在地發揮著它的“神力”。無論你信或不信它,冥冥之中似乎它總在你周圍游蕩。小說中,作者似乎不能忘記命運的作用,一直在提醒著人物形象:命運的主宰一直都在。也許是源于穆斯林民眾的宗教信仰,“真主”主宰著每個穆斯林的命運:“當穆民們被錯綜復雜的人情世事所纏繞,陷入了不能自拔的羅網和泥淖,就只能把命運交給萬能的主,請主來給以裁決了”,“啊,安拉!在我們當中,你讓誰生存,就讓他活在伊斯蘭之中;你讓誰死去,就讓他死于信仰之中”⑩。小說中代表虔誠穆斯林的梁君璧,就代表了“真主”的意愿,將不受“真主”承認的婚姻愛情拆散,于是,命運主宰下的韓子奇,梁冰玉,韓新月,韓天星,陳淑彥籠罩了一層悲劇色彩。“悲劇的人物就是這類倫理力量的化身?!边@類倫理力量可以是親人的愛,做兒女的孝敬,忠誠,對宗教的虔誠的情緒。每個悲劇人物都把自己與這些倫理力量中的某些方面等同起來,并且矢志不渝,始終如一。即使不是“真主”庇佑下的楚雁潮也在這一倫理命運中掙扎,“他比誰都明白,自己在出生之前就命中注定要走一條坎坷的路,何必去連累他人”,當學校評職稱時,他被推之門外,“等他知道了這個結果,命運已經被決定了……”。韓新月的命運更“苦”,母親被迫離開,好不容易進入理想的大學卻又被病魔纏繞,獲得了愛情,卻不得不陰陽相隔。這就是發生在小說人物身上的命運悲劇,它幾乎壓的每一個鮮活的生命來不及喘氣就已經窒息。
綜上所述,回族女作家以她獨特的視角,對現實生活的真誠體悟,對自己民族的深入觀照創作的長篇小說《穆斯林的葬禮》真情流露,感人肺腑。小說透過一個回族家庭三代人的命運沉浮,六十年的時代風云,向讀者展現了回族這個少數民族的發展史詩,同時,小說塑造了一系列鮮活飽滿的人物,他們在社會,時代,倫理,宗教信仰,人生追求中掙扎著,困惑著,迷茫著。他們無時無刻不在和命運作斗爭,但是時時刻刻又自覺不自覺地虔誠“真主”的安排,相信命運。在理想與現實,宗教文化與社會大流,戰爭與文明之間的碰撞下,悲劇的色彩已經附著在他們的身上,愛情,事業,命運有了濃重沉郁的悲劇性。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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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張穎.論《白鹿原》的悲劇意識[J].延邊大學,2006.
[7]楊文筆.悲劇的美麗——試論霍達小說《穆斯林的葬禮》中的“悲劇精神”[J].昌吉學院學報,2009,(3).
注解
①劉白羽.穆斯林詩魂(序二)[J].光明日報,1990年7月29日.
②楊文筆.悲劇的美麗——試論霍達小說《穆斯林的葬禮》中的“悲劇精神”[J].昌吉學院學報,2009,(3).
③張法.中國文化與悲劇意識[M].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1989,2.
④張法.中國文化與悲劇意識[M].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1989,2.
⑤張法.中國文化與悲劇意識[M].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1989,2.
⑥張穎.論《白鹿原》的悲劇意識[J].延邊大學,2006.
⑦霍達.穆斯林的葬禮[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05:405.
⑧霍達.穆斯林的葬禮[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05:429.
⑨埃斯庫羅斯.被縛的普羅米修斯[M].轉引于:朱光潛.悲劇心理學[M].
⑩霍達.穆斯林的葬禮[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05:49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