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的故事（散文）

“那時候愿意跟他的女人加起來可以坐兩張大圓桌了，滿滿的便成了大團圓。”這是大伯說的話，對象是爸爸。

看著爸爸年輕時候的照片，翻開他厚厚的帶有書香氣味的舊式筆記本，再看看上面一首首幽默的小情詩，還有無數他年輕時的故事，我相信爸爸年輕時候是很有魅力的。但這么多的女人他一個也沒挑上，唯獨選擇了我媽媽——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女人。

“我也沒明白他當時是怎樣想的，家里本來已經給他安排了一樁親事，就是你三姥爺家里的女兒，人家條件可比我們家里好，人家姑娘也愿意跟著你爸，可是你爸就是不同意，為此你奶奶可生了好久的氣，至于最后和你媽媽結識的那一段，恐怕只有他們自己才曉得。”這也是大伯說的，還是說的我爸。

爸爸媽媽戲劇般的婚姻，這可是爸爸給我們講的萬千故事中沒有過的插曲，對此我好奇了好久，終于一次尋得機會問了老爸，老爸一開始也只是糊弄我說什么“千里姻緣一線牽”之類的。我自然是不信，爸爸最后只得屈服。

那是一個炎熱的午后，我們吃完午飯在家里看電視，媽媽正忙著收拾家具，爸爸看了一眼忙碌的媽媽，長長的吸了一口煙，說：“那時我不過十八歲，你奶奶見我沒答應她安排的親事，見我也煩，便每天叫我去放牛，我和同伴也只是圖好玩兒，便走得遠些，覺得口渴，便找了戶人家求碗水喝，也就是你外婆的家。那時你媽媽正坐在大門口納鞋底兒，也沒抬頭看我，你大姨倒是很熱情的過來招呼我，我記得你小姨、你媽媽、你大姨三人都好像，只是我對你媽媽映像最好。她長長的頭發扎成兩個馬尾辮束在身后，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鞋墊兒，就連我坐在她旁邊她也沒理我，所以我深深地記住了她。后來經打聽，才知道你媽媽原來是我四姨婆的外侄孫女，再托我四姨婆幫忙，這門親事也就定下來了。”聽了我很替媽媽抱不平，咋就糊里糊涂的就嫁了呢？雖然爸爸是個好男人，但婚姻之事怎可草率。爸爸說這話的時候媽媽也在場，媽媽沒有多說話，我也只當爸爸所言全實了。我想也許正是媽媽的不理睬，才讓爸爸如此難以忘懷。

傍晚，夜幕降臨，落日的余暉還在山的那頭不肯離去，留一點殘陽給人們緬懷。夏天的夜總是那般的吵鬧，弄得人心里慌亂，屋子里實在太熱，我們一家人便在壩子里乘涼。天上無數的繁星閃爍著，一閃一閃的，對著看它的人擠眉弄眼，把人也弄乏了。爸爸還是長長地吸著煙，再把煙霧吐出，煙霧順著微風上升，化作一團一團的云朵縹緲，縈繞在我們身旁，訴說一段一段動人的故事。

我還記得白天爸爸說的一席話，全是事實卻讓人意猶未盡。我開口問爸爸這些年過得幸福嗎？爸爸自然干脆地回答幸福。

他繼續吸煙，乍一看，他身旁已有幾根煙頭，看得出來，他心里有事兒，我也不知從何問起，只是拍了拍他的肩頭，接著說：“老爸少吸煙，對身體不好。”

爸爸用蒲扇使勁的閃了周圍，煩人的蚊子總是揮之不去。爸爸熄滅了手中的煙頭，抬頭望著天空，滿天的繁星好像都在等著他的心里話，我也一樣。這時爸爸靜了下來，身邊好像也沒有蟲兒的叫聲，世界上只剩下他和我，一對想要互訴衷腸的父女。爸爸說：“你媽媽是個好女人啊，二十八年來我真對不起她，一開始是想讓她過上好日子的，可到如今她依舊那般的辛苦。因為你們，她好像沒有過一天的清閑日子，她生你哥哥時就是難產，差點兒喪了命，生你的時候也還是難產，真是去了閻王殿里走了兩遭的，你可知道你媽媽的苦，我這心里真是愧對當初對你外婆的誓言。”

“我知道，我都知道，我們都已經長大成人了，日子會一天天好起來，老爸請相信，我們會讓媽媽幸福的。其實媽媽是幸福的，因為有我們，更因為有您的愛，只是她從來不說。”我很干脆地回了爸爸的話。

爸爸還想說點什么，但是又欲言又止，我也沒有繼續問下去，那些苦累的歲月不堪回首。爸爸徑直走進屋里，在昏暗的燈光下影子總是那般的冗長，但也難以掩飾住他早已佝僂的背，本來爸爸就是小個子，想著朱自清的《背影》，我竟也悲傷起來，僅以一顆做女兒的心。

爸媽的辛苦我都記得，那些都是腦海中不能抹滅的回憶，一段警示我們成熟的生活。

在我的記憶里，奶奶是不太講理的，因為爸爸的叛逆，這段婚姻奶奶自然是不看好的，媽媽也就無緣故的成了冤大頭。小時候家里好窮，很多次都到了無米下鍋的地步，可是奶奶賣酒的錢從來沒有拿出來補貼過家用，還把買來的米用袋子裝著叫我給二姑姑背去，二姑姑嫁在街上，每次去總有好處，想著馬上就能得到二姑姑的糖果，我自然是比誰都積極，到了二姑姑家里，給了米拿了糖便覺得是件很快樂的事情了。媽媽其實也知道，只是從來不講，不愿再生事端，只是她起得越發的早、睡得越發的晚了。上有老下有小的日子容不得他們懈怠，更何況他們只是靠勞力生活的農民呢？

我時常在想，如果沒有我家里是不是能過得寬裕一些，作為家里的老四我常聽村里人說我是多余的，即使是幾句玩笑話也撥動我久違的情弦。二姐、三姐出生時，家里值錢的東西都拿來抵擋交罰款去了，而我出生后，兩年的東躲西藏也終于躲掉了罰款。媽媽告訴我，有一次在外婆家舅娘因疼我背著我去放牛被大風吹了好幾天險些喪了命，可醫治了不少日子才見好轉。但也一直沒上戶口，正因為此，讀書時候可費了好大的勁兒，直至05年的人口普查我才稱得上一個真正的國民，好像一切都來之不易，便彌足珍貴。

轉眼二十載，悠悠歲月不留情，爸媽都老了。

小時候發現爸爸頭發白了，媽媽的依舊清秀；長大了發現爸爸的依舊是白的，媽媽的也跟著白了。爸爸說他是遺傳，少年白頭；媽媽說她的也是遺傳，青絲俊秀。可是歲月的年輪總是要在他們身上刻下印記，誰也阻止不了。

五一節回家媽媽腳痛病又犯了，那是生我們時落下的病根兒。可是她依然堅持著去地里干農活兒，我也跟著去了。到了地里我叫她歇著我鋤地，一鋤下去沒見有多大個坑，所以每個地方我都得來兩下才算合格。回頭時媽媽正揉著她的痛腳，我轉過身竟忍不住，嘗著咸咸的淚水，生活不該如此殘忍，為何人到中年不能安享，日子本不該這樣的。我擦干眼淚隨媽媽坐下，想聽她講我們四兄妹小時候的故事，媽媽說還有好多地沒有鋤草，我說明天再弄吧。

媽媽回憶著我們兒時的故事，邊講邊笑，這時爸爸從工地上下班回來，見家里沒人便知道我們在地里，也順便給我們端點兒茶水來解渴，我一口氣喝了兩盅，那農家自制的苦丁茶還是那個味兒，先是苦澀，喝著喝著便感覺甘甜，我想這便是生活。

就在我喝茶的瞬間，爸媽一人持一把鋤頭在地里忙碌起來，在夕陽的映照下他們的身影好長好長，沒有多余的話語，只是偶爾相視一笑。將抱怨掩藏于心，勤勤懇懇地勞動著。幸福如此簡單。

【綿陽師范學院文學與對外漢語學院

12級6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