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康人壽的收藏顧問

唐昕

策展人，泰康空間總監，

泰康人壽收藏部負責人

采訪時間：9月17日下午

采訪地點：泰康空間

空間2003年就成立了，在當時環境下，為什么會想到做一個非營利的空間呢？

當時叫泰康頂層空間，就我一個人，在那之前泰康人壽贊助過幾次當代藝術展，主要是由我策劃的。10年之前，關心藝術的人寥寥無幾，除了圈子里的人，外面很少有人支持這事，或者聽說過這事，所以那會兒對我們獨立策展人來說，找贊助是除了展覽該做的所有事情之外最大的挑戰。而且在那個時候我們也把找贊助當成一種讓藝術從這個圈子走向社會的一個目的，不管是聯絡了地產商還是企業，只要他給了你支持和贊助，不管拿多少錢，至少這些人開始看到當代藝術了。

因為當時當代藝術太小眾了，能找到贊助很難。我挺幸運的，一開始找贊助就找的泰康人壽陳東升董事長，我們認識時間比較久了，每次他都支持我，因為這個原因在2003年之前泰康人壽就辦過好幾次當代藝術展，到了2003年我們就決定成立這個機構。從我個人來說，當時連看展覽的人都沒有，更不要說買作品，所以那個時候成立這個空間跟我之前當獨立策展人的想法是一樣的，還是扶持，讓當代藝術在本土能夠存在下去，其實就是這樣的一種想法。

從泰康人壽這個企業的角度來說，其實主要是因為董事長，陳東升個人事業的起步是因為藝術品拍賣，所以他一直想回饋藝術，這樣等于我們兩個人在這方面達成了共識，那我們想的就是支持，所以非營利性質的確定在那個時候是一個自然而然的事情。

客觀的環境造成的？

對。

當時國內基本上沒有非營利空間，當時在做這個事情的時候有沒有考慮過會遇到哪些困難？

當時想法特別簡單，就完全沒有考慮這些。我們是一個機構，這個藝術機構到底是干什么的，應該如何做，它真正的核心在哪，搞明白這個事情其實花了好幾年，后來才開始思考這個事，也是邊做邊想?？臻g剛成立的時候，我還是獨立策展人的工作和思維習慣的延續，那會兒就是想著支持實驗性藝術，我覺得誰好，我就做誰的展覽，讓他們有一個展示的機會，出發點都特別簡單。

市場好起來是從2004年開始的，2005年上漲趨勢很明顯，到2006年、2007年就已經非常熱鬧了。我大概是在2005年的時候開始對那種特別自由的策展產生疑問，做這么多展覽干什么？有那么多人在做展覽，有那么多的畫廊、機構在做展覽，我開始重新思考展覽這個事情，從策展的角度，是從那個時候開始轉型。之后第二個問題是考慮“空間”，“空間”是干什么的？作為一個藝術機構存在的意義是什么？泰康人壽成立這樣一個機構，對它來說意義在哪里？那個時候才真正開始認真地想這個事，所以你提的這個問題，在一開始實際上是沒有的。

最開始這個空間運營的所有資金都是泰康人壽贊助的？

從一開始到現在全部是公司出的錢，我們只是公司的一個部門。

有沒有拉來其他的贊助？

沒有，但是也想過。在國內，這樣的非營利機構目前只能靠別人的支持存在，能找到更多的支持就能做更多的事，所以想過。沒去找的原因很簡單，我們隸屬于公司的公益事業室，公司的支持是長期的。另外，我們知道國內企業還處在積累為主的商業發展階段，還沒有到文化發展階段。對企業而言做形象宣傳也用不上藝術，他們最直接的宣傳就是賣什么說什么，這對企業的成長是實實在在的宣傳，所以說中國的企業還沒有到國外企業要做文化形象宣傳，或者是對社會做更多的公益事業來塑造企業的社會文化形象的階段，完全沒有進入這個狀態。我知道能找到泰康已經很不容易了，根本沒有想再去找其他企業，如果找我想可能也是找國外的企業，他們有這個傳統了。

在國內包括像政府這塊，有沒有對咱們有一些支持？

我覺得這個跟企業是一樣的，都需要有一個過程。國內早就有非營利組織，但是都不是針對當代藝術的。當代藝術很久都不能進入中國美術館，是有意識形態的問題，所以從政府的角度來支持當代藝術在早年是不可能的。

現在咱們有沒有向政府申請一些資金，或者一些其他政策上的扶持？

沒有。我覺得一個巴掌拍不響，如果政府有做非營利的機構支持當代藝術發展的需要，然后企業又剛好能在這方面幫政府分憂，這時候我覺得也許有這種可能?，F在在國際上，中國的國力是強了，但城市軟實力并不強。一個城市是不是一個國際化、有文化、高水準的現代化城市，是不是一個在國際上有競爭力的城市，文化設施和美術館建設是一個非常重要的指標。博物館是展示一個城市的文化實力最好的名片之一，去紐約大家一定會去MoMA，去大都會博物館，就是奔那去的，再比如意大利的很多城市，資源就是每年做各種各樣的藝術節、電影節吸引全世界的人去感受文化。目前中國的城市真的還沒有發展到這個階段，但是可能慢慢地各個城市都會考慮這些問題。中國的城市考慮的首先是怎樣變富，然后做旅游，做旅游也是為了變富，但是這時還沒想到要靠文化來吸引游客，也是沒有發展到那個階段。不過上海做到了，上海有金融、有商業，也開始做博物館。我覺得北京跟上海的情況還不太一樣，它至少有798藝術區了，是一個更大的名片。博物館涉及到意識形態的問題，如果跟民間合作，應當如何去管理，會不會有風險？我覺得政府會綜合考慮吧。

這個空間每年大概開支是多少？

很多錢，我們10年花了幾千萬。比方說我們做展覽項目會邀請藝術家，藝術家所有制作費都是我們來承擔，還有做宣傳、印刷、開幕式、運輸、包裝等等，還包括房租，團隊的運營，每年需要的錢還是很多的。

開銷也是每年都在上升。

對啊，現在的價錢肯定是不一樣了。各方面都貴了，藝術家做作品的費用也越來越高，設備費用也高了，像十年前我們做展覽，租一個電視一天兩塊錢，現在都是自己買，不租了。

會購買合作的藝術家的作品嗎？

收藏是我們的主要工作之一，渠道和方式很多，有在拍賣上買的，有在畫廊里買的，有跟藝術家直接買的，也有一些是參加我們展覽的作品，各種方式都有。

這種購買的支出算不算空間運營的費用？

不算，所有的收藏都是單獨的，是計入資產的。泰康買了這些作品沒有再賣過，也就是說我們不會讓它馬上重新進入流通，炒來炒去，我們未來是要做美術館，美術館沒有藏品那不叫美術館，所以這10年一直在做這種準備工作。

那這種收藏其實是企業行為？

對。

泰康人壽這邊的收藏都是由空間這邊來做的嗎？

對。

這個空間對于泰康人壽來說意味著什么？

空間成立之初我還是以前策展人的工作方式，雖然已經是自己的部門了，但泰康人壽還好像贊助的角色。后來我們搬到798我開始想這事，就像你問的，泰康人壽成立這樣一個機構它要什么，我們這個機構作為一個公司的小部門自己要什么，我們有什么，我們能給它什么？這樣考慮下來找到了我們的定位，當然扶持藝術家，支持當代藝術在本土的發展還是前提，然后一個企業花那么多錢，我們能給它留下什么？收藏就成了第一位的，我們日常的展覽、研究其實也是輔助收藏，不研究就不知道買什么，買錯了就等于企業花錯了錢。

有點像收藏顧問的樣子？

我們是給泰康人壽買東西的，我們是一個專業的團隊，有專業的判斷。

從多年的經驗來看，做一個非營利空間最重要的是什么？

目的要明確，就是剛才說的定位，出資人付出了，你要給他什么，我覺得這是最關鍵的。在中國不像國外，非營利機構可以得到社會上來源非常豐富的支持，各種基金會，或者來自個人的捐贈。目前國內沒有這個環境，我們這10年每一分錢都是泰康人壽出的，在這種情況下，如果它不給我們錢了，這個機構自然就完蛋了，不可能再繼續。然后在中國又沒有一個讓非營利機構可以自負盈虧的環境，想靠自己賺的錢運營起來基本上沒有可能，所以在這種情況下，出資人是致關重要的，如果定位不能滿足出資方的需求，基本上走不遠。

我們這10年不算收藏的費用，也不算人力成本，已經投入了幾千萬，我們回饋給泰康人壽的除了藏品的累積沒有其他的?，F在我們空間的形象對泰康人壽來說其實也是一個品牌。另外整個公司的20多萬員工，從去年開始我們回過頭來面向公司內部有《泰康藝術報》，有泰康縱墻美術館，有藝術連廊，我們把藝術帶回到公司里面，讓員工因為我們有更多機會接觸藝術，這也是我們反過來服務公司的一種形式。

也就是說在國內如果沒有來自像泰康這樣的企業資助，非營利空間是很難走下去的。

我覺得很難，藝術是可有可無的，企業高興的時候可以做這個事，哪天不高興了，或者遇到危機的時候，藝術一定是第一個被砍掉的。因為做文化、做藝術是一個既奢侈又燒錢的事情，是一個社會發展到對物質需求過去之后的需要，那時大家才會關心藝術，中國真的還沒有到這個階段。

泰康空間現在也10年了，那您將來對它的規劃是什么樣的？

將來的規劃我說了不算。

朝著美術館這個方向來做？

對，這是董事長的一個夢想，就是要做中國的MoMA，我們這個團隊是去幫助他實現他這個夢想，10年下來，我們基本上對“什么是美術館”，有了個人的理解和認識，我們希望這10年的經驗能夠積累下來，有效的為下一步美術館的建設發揮作用?，F在國內民營美術館越來越多，但是我覺得現在還是一個初級階段，也還是有一些遺憾，比方說很多人花很多錢買了很多東西做了美術館，真的是有藏品，也花了很多錢建造美術館，可惜的是做完以后，別人看了都覺得不專業，現在能稱得上是專業的民營美術館的寥寥無幾。

現在我們其實已經完成“什么叫美術館”，“什么是一個美術館的標準”，“美術館的核心競爭力是什么，拼的是什么”，這樣一個概念的學習和認識，再做美術館的時候，我們在找美術館的定位的話要清晰很多，我覺得這可能是這10年積累下來比較重要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