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游戲規則不完善的問題不是靠幾個代表呼吁一下就可以解決的,既然有這么多人已經走上了民營美術館建設這條道路,那么我們又能做些什么。目前當投資方與美術館之間失衡,通常都會由館長出面,從文化的角度出發游說投資人,此時是無公平可言的,談得攏就繼續,談不攏就鬧掰。董事會是許多民營美術館缺失的,也就意味著在管理層和出資方之間少了一個裁判。
民營美術館的話題隨著上海一批已建成或正在建的美術館的出現再度成為熱議的話題,大量資本的投入使得私人美術館成為一支不可忽視的力量,上海政府的扶持讓上海的新一波民營美術館成扎堆之勢。再加之一批有資歷的民營老館都經歷了人員結構上的大換血,臺灣來的謝素貞在接替了張子康的今日美術館館長一職不久之后便草草辭職,原副館長高鵬走馬上任;曾協助尤倫斯以極低的價格拿下目前尤倫斯當代藝術中心所在空間的方蕾接替栗憲庭成為宋莊美術館新任館長;再早些時間黃冰逸接過沈其斌的大旗擔任上海喜馬拉雅美術館館長;70后策展人盧迎華接任黃專深圳OCT當代藝術中心藝術總監一職;新晉的昊美術館聘請了原阿拉里奧畫廊藝術總監尹在甲,上海德美術館和北京民生美術館的館長人選尚未公布。這一批新勢力的登場似乎預示著民營美術館的發展將迎來一個新階段。
特殊時期的特殊做法
早一批由地產商投資興建的民營美術館中,今日美術館可以算是一個典范,且不說它是否切實從美術館自身肩負的責任出發去打造美術館,最起碼它沒有倒下,而且在藝術這個小圈子里許多藝術家把今日美術館作為一個進入藝術圈話語中心的跳板。
今日美術館首任館長張子康在回顧其當年的工作時表示,當年他掌管的美術館正處于美術館行業的初步發展時期,他說,“特殊時期就需要有特殊的方式把它做起來,這些方式可能很不規范,就好比中國的企業家也經歷過這個過程,最早一批企業家通過各種各樣的手段發展起來”,不正規是張子康反復提到的一個詞,顯然謝素貞不如張子康更懂得在今典集團的支持下,在大陸的藝術圈如何打造一個因地制宜的美術館。
謝素貞是一個理想化的美術館人,她上任美術館后進行了大刀闊斧的改革,在人員上削減了一半,并且她要求在她任職期間所有展覽組的工作人員必須會兩門以上的外語,必須是留學國外藝術相關專業的人員,她希望今日美術館是一個可以國際化的美術館。此外她還將22院街的改造計劃提上了日程,在她的規劃中這條街將建成文化創意產業一條街,相關的從業者都可以入駐。她曾設想在夏天,大家都坐在臨街的院子里喝咖啡,這里除了藝術,更能體現出一種藝術的生活態度。“圍繞著這一主旨,22院街將做大量的調整,包括成立水墨館、設計館、中國藝術圖書館。如果效果好的話,我想大概還有攝影館跟兒童藝術館產生”,謝素貞在上任后接受媒體采訪時說。規劃中的水墨館就設立在22院街的中間位置,打算于9月份開館,只可惜那時她已經離開了今日美術館。謝素貞坦言,在今日美術館她沒能與董事們取得良好的溝通,這一點與她在臺北當代藝術館時截然不同。
謝素貞的理想是長線的,她是按照一個優秀美術館的標準來要求和改造今日美術館,她希望可以解決張子康時期輝煌背后的隱憂,從不正規變得有社會責任感。她要求自己的團隊充滿活力,高效運轉,她希望董事們不要僅憑簡單的數字來判定美術館的好壞,希望董事會不要形同虛設,她接近所能為美術館拉贊助卻被高昂稅收難住。曾經在臺灣一年做5個展覽的她來到了一年要做65~75個展覽的今日美術館,在質與量平衡的問題上她竟然妥協,她被罵過做的展覽沒水準,也被罵過迎合市場,反而覺得高頻率的展覽得到了更多人的關注,她開始思考所謂的東方模式,“我期待以后交流當中大家可以告訴我舉辦如此高頻率的展覽沒有辦法顧及品質,我們現在所有的品質交給外來的策展人或者藝術家自身,這是目前民營美術館悲哀也是喜訊”。顯然,跨越特殊時期這一步她走的太急了。
不匹配的游戲規則
之所以民營美術館的發展會遇到諸多問題,我們可以將其歸結為實踐走在了前頭,無論是政策、社會意識,還是大的社會環境都還沒有形成適合民營美術館生長的氛圍。就像民生現代美術館執行館長李峰說的那樣,在中國很多情況需要把事情先做起來,“以前民生銀行請過花旗銀行的美國總裁過來擔任一段時間行長,這位總裁對員工說他有很多經驗可以分享給大家,其實民生的人不會聽他的,原因就在于當一只大雁飛過的時候,我們在討論蒸著吃還是煮著吃,最后的結果就是大雁飛走了”。
中國許多美術館是由地產商投資建造的,成都當代美術館館長呂澎曾經接觸到許多這樣的美術館,這種美術館暴露出最突出的問題即資金的持續性問題。地產商可以拿出一筆錢修建非常漂亮的美術館,打造高質量的開館展,但有兩個問題一直未能解決。“第一個問題是地產商總是希望將美術館的開館和美術館的存在與他的投資項目甚至整個經濟體發生緊密的關聯,所以開館的時間往往正好是賣房子的時間;第二個問題,從經濟學的角度出發,任何一個投資人都會考慮投資周期、投資范圍、投資收益的問題,這是一個典型的中國式思維,一個投資者的基本出發點”。當然這與我們現有的游戲規則有關,現有的政策法規和相關的扶持制度不具備,以至于企業支持的持續力降低,一個個民營美術館成立,開館,然后展覽質量下降,消失,這種現象將會極大挫傷文化藝術事業資助這的積極性。曾經在網上鬧得沸沸揚揚的銀川美術館將于2014年9月份開館,開館展由呂澎策劃,據介紹在開館展上將有許多非常罕見的藝術精品,不過這之后的情況還一切未知,是否又是一個挫傷積極性的案例還有待時間的考證。
呂澎所在的成都當代美術館成立已有兩年時間,由成都高新投資集團投資,每年的管理費用約1000萬,至于辦展覽的經費都靠呂澎親自去跑,因為申請再多的資金已經不太可能,這樣一來,美術館能否持續下去就要看呂澎的個人能力,他也非常擔心如果下一任館長不能勝任這個工作,美術館該如何繼續。此外由于美術館自身身份的不明確,也為呂澎許多工作的開展帶來了麻煩,出資方成都高新投資集團是一家全資國營公司,并非文化事業單位,每次涉外展覽就要向上級打報告,報告交到文化局,文化局就說這不歸我們管,這是高新集團的事兒,開幕請各個主管部門領導擔任嘉賓,結果誰也請不來,因為展覽沒有上報文化局。在給美術館申請非營利機構牌照的時候,呂澎也遇到了張子康當年的問題,根本摸不著門,按流程首先應到文化局報批,然后到民政局注冊,但是成都的民政局以這事兒我們也沒干過為由拒絕了呂澎的申請。
現有制度下的可行性
游戲規則不完善的問題不是靠幾個代表呼吁一下就可以解決的,既然有這么多人已經走上了民營美術館建設這條道路,那么我們又能做些什么。目前當投資方與美術館之間失衡,通常都會由館長出面,從文化的角度出發游說投資人,此時是無公平可言的,談得攏就繼續,談不攏就鬧掰。就像謝素貞用觀眾排長隊進美術館的照片打動了臺灣當代藝術館的董事會后,要錢屢試不爽;而與今日美術館董事會的不良溝通之下,只能自己提前下課。
董事會是許多民營美術館缺失的,香港M+美術館高級策劃人皮力介紹說,“董事會在管理層和出資方之間形成一個裁判的制度,當學術目標確立之后,雙方產生爭議的時候,根據流程,根據美術館要達到的目標,來確立我們的任務”。在歐美,基本上美術館和博物館都會建立董事會,董事會成員則來自不同的領域,并非都是藝術專業出身,如美國國家歷史博物館的董事會成員,包括歷史學家、作家、電影導演和制片人、銀行家、企業家、國會議員;蓬皮杜藝術中心、奧賽美術館和盧浮宮,董事會成員中還聘請有專業影響和文化聲譽的外國人。董事會不僅有義務為美術館募集資金,公布募集計劃及金額,并且不領取任何報酬。董事會的存在可使美術館的權利結構更加合理,管理權、監督權和所有權三權分立。
在人才的聘用方面,中國的美術館更傾向于藝術專業人才的聘任,但我們應該更多考慮的是將合適的人放在合適的位置。或許沒有人想過要聘請一位卡地亞北方區的經理擔任美術館的首席執行官,但是就是這樣一個人帶領著尤倫斯當代藝術中心(UCCA)逐步奔向自負盈虧。5年前薛梅加入UCCA,2010年升職為CEO,自UCCA成立至今,尤倫斯基金會已經持續投入6億元,但每年的投入以30%遞減,薛梅估計明年能夠從基金會得到的資金支持大約是1300萬,其余都要靠空間自己維持。
薛梅把她曾經在卡地亞積累的商業經驗運用到了藝術空間,她親自為商店采購,洽談版權交易,開發產品,扶持當地的設計師。從UCCA自主收入情況來看,藝術商店的銷售占到了55%,難以想象的是僅畫冊一項每月的銷售額就高達18萬,除去17%的稅金,利潤率在48%~49%。她從不放過每一個為空間帶來資金的機會,她曾多次向政府提交報告申請支持,目前為止,UCCA共獲得過兩筆政府獎勵,共計60萬。此外品牌贊助也是UCCA重要的資金來源,不過大多數都是國外品牌,“比較可惜,目前國內的企業,當我們尋求贊助的時候,有回應的屈指可數”,令薛梅非常欣慰的是,她們今年拿到了第一筆中國品牌的贊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