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衛：謎一樣的順豐創始人

順豐，中國民營快遞公司巨頭。這家公司在今年迎來了20周年慶，但外界仍對它知之甚少。它從不打廣告，不打算上市，不打算引入戰略投資……與它150億元（2011年數據）銷售額這一數據相比，這無疑是一家另類低調的企業。

不過，這家低調企業的掌門人王衛，卻是“電商教父”馬云最佩服的人。因為快遞，遠不是收貨、發貨這么簡單。

始終堅持專業化之路

在順豐優選的前總裁劉淼看來，王衛是他見過的最有錢的工作狂，這多半源于王衛創業初期保留下來的職業習慣。20年來，他每天工作14個小時再正常不過，還定期到一線收發快遞。有高管說王衛是那種很有危機感的人，三個月沒有創新和變革，就會讓他有危機四伏的感覺。

王衛有一句名言：順豐的一線收派員“才是最可愛的人”。而他本人也是收派員出身，做過“背包客”。

1971年，王衛出生在上海，父親是一名空軍俄語翻譯，母親是江西一所大學的老師。7歲時，王衛和家人遷往香港。高中畢業后，他不再讀書，到順德做起了印染。

上世紀90年代初期，受鄧小平南巡影響，香港8萬多家制造工廠移到內地，其中珠三角就占了5萬多家，香港與珠三角之間的信件、貨運業務量開始暴增。一開始，王衛受人之托，在廣東和香港之間夾帶點兒貨。慢慢地，東西越來越多，用拉桿箱也裝不下的時候，他意識到這是一個商機。

1993年3月26日，王衛拿著跟父親借的10萬元錢，在順德注冊了順豐速運，一個只有6個人的公司。同時，他在香港太子的碎蘭街租了幾十平方米的店面，專替企業運送信件到珠三角。王衛和員工們早出晚歸用背包和拉桿箱運貨，被稱為“水貨佬”。

由于市場需求旺盛，順豐很快將觸角延伸到廣東各地。當時，順豐每建一個點，就注冊一個新公司，分公司歸當地加盟商所有，這使得順豐在幾年的時間內，便將珠三角一帶的快遞市場牢牢抓在自己的手上。但也因這樣野蠻的增長方式，順豐一度被業內稱之為“老鼠會”。

在這樣的瘋狂下，到了1997年，王衛幾乎壟斷了所有的通港快件。據了解，當時行駛在通港公路上的快件貨運車有70%屬于順豐的業務。

1998年，順豐訂立差異化管理目標，企業發展進入爆發期，但這一不可控f生的發展模式為這個成長中的企業帶來了致命性的麻煩。王衛曾說：“當時一個承包網點就是一個小王國，根治這些問題，壓力非常大。”原來加盟模式推廣后，出于利益驅使，一些順豐的加盟商擅自在貨運中夾帶私貨，有的加盟商更是自己開始延攬業務當上了“土霸王”。失去對企業控制權的王衛從1999年開始了大力的收權行為。有傳言，王衛曾經因此被香港黑社會追殺。時至今日，王衛走到哪里，總有幾位隨行的保鏢跟從。

2002年，王衛收權成功，順豐從加盟制轉為直營制，并在深圳設立總部，將自身定位于國內高端快遞。同時，順豐的經營思路也開始奠定，王衛堅持只做快遞，而且只做小件，不做重貨，與四大國際快遞重疊的高端不做，五六元錢的同城低端也不做，剩下的客戶被鎖定為唯一目標，1公斤內收不超過20元的郵費。由于堅持只做小型快遞，順豐甚至拒絕了摩托羅拉這樣的“肥”訂單。

大多數跟隨王衛的高管們都評價王衛是一個很“規矩”的人。在順豐速運集團副總裁楊峰看來，王衛是個責任感很強的人：“他想做事，他辦企業的根本目的不是掙錢。”

而在眾人眼中，順豐最難能可貴的是始終堅持專業化的發展環境，不被其他利益所誘惑，在前些年多數快遞企業都紛紛轉型力求賺快錢時，只有王衛在埋頭研究如何能夠更加專業化、標準化地提高效率，讓用戶有更好的體驗。

在順豐，每個收派員，都有一個巴槍。這玩意兒看起來有點酷，黑色的，像個PDA。用紅色按鍵打開之后，屏幕上會有17項菜單。快件一旦開始遞送，每個環節的工作人員都需要用巴槍掃描快件上的條形碼，以便系統和消費者隨時跟蹤。此外，它還有運費結算、查詢收派件范圍和拍照功能。

外資快遞公司早在2000年左右就已經實現了巴槍管理。順豐2003年左右開始引進巴槍，開始是從韓國進口，后來，順豐自己的IT研發部門不斷升級產品，如今已是第四代。

為了確保一線收派員能在1小時內到達所屬區域內任何地點，順豐規劃部會根據數學模型計算出不同客戶數量與不同商業流通頻率下的服務半徑，比如二線城市市區的服務半徑一般是7公里。也就是說，按照最優拓撲結構，結合街區的房租成本，進行合理選址。

除了點部的分布要滿足“1小時交通圈”要求，在上一級中轉站，也按照時效要求，設置2小時交通圈。這樣，只要是在同一個區部，也就是說同一個電話區號范圍內，能做到4小時到達。

這種專業化顯然是順豐在原始資本積累階段就一直保持的核心競爭力，正因為對信息化、標準化的大量投入，順豐很快便甩掉了其他快遞公司。2011年，順豐公司的銷售額已經達到150億元，擁有15萬名員工，年平均增長率50%，利潤率30%。

看不見的王衛

順豐一直是中國物流界的一個謎，核心在于創始人王衛自己也是一個謎。

順豐的企業內刊《溝通》出版9年來，從未出現過這位掌門人的面孔。倒是有那么幾次，這本月刊上刊登了王衛的照片，不過都是背影或者極其模糊的側面照。20年來，王衛也只在媒體上出現過三次。其中一次，還是出于無奈。

2010年春天，王衛花3.5億元港幣購買了香港九龍塘喇沙利道的一塊地皮，自建兩棟4層樓高的獨立屋，附帶獨立泳池。這樁打破同區地產價格紀錄的買賣引起了《壹周刊》記者的注意。敬業的狗仔隊不僅在順豐深圳總部的寫字樓前守候王衛數日，還混進順豐香港的點部，做了一整天的快遞員，收派了300多個包裹。最后，狗仔隊終于拍到了王衛的照片，文章以《水貨佬做到買屋仔，買757飛機》為題發表。現在，互聯網上還能夠搜索到這篇文章，但是王衛的照片已經找不到了。

“即使王衛絕緣媒體，也并不妨礙順豐成為中國快遞業的孤獨求敗。”一位同行調侃道。他是一個謙遜、謹慎乃至有些悲觀主義，且攙雜著一定程度的自我中心主義的人。

王衛的“謙遜”，相關主管部門的官員應深有體會。行業主管部門通知開會探討行業問題，沒有誰比他更有資格充當“布道者”，但王衛常常以自己不善言辭為由派副手出席。2011年王衛破天荒接受了《人民日報》專訪，但談及最多的仍舊是中國民營快遞企業與國際巨頭的差距，沒有絲毫的沾沾自喜。

王衛的“謹慎”，在2008年金融危機中表現最為明顯。物流業作為經濟的晴雨表，在2009年遭遇歷史性低谷，加之在華跨國公司的價格戰打壓，很多公司虧損、倒閉。“也許最后只有順豐等少數幾家公司可以活下來。”彼時，一位現在已遠離快遞業的資深人士憂心忡忡地說。

幾乎所有人都認為只要中國快遞業還有幸存者，順豐一定身在其中，只要順豐還活著，中國民營快遞業就不會全軍覆沒——唯獨王衛不這樣認為。在2008年底的一次內部名為《用生命捍衛價值觀》的講話中，王衛顯得頗為悲壯。他說：“3年后，順豐是不是能成為中國民族快遞業的驕傲，我們能不能打贏這場與國外對手的保衛戰，也許都不重要了。因為，我們要讓大家看到的是：在中國的速遞行業中，曾經有這樣一批人……曾經有一家叫順豐的民營企業，能從心底讓對手感到可怕更可敬！人可以輸，但不能輸掉尊嚴！死隨時都可以，但要死得有價值！——戰死，好過做俘虜。”

一位業內人士聽到這段話，向媒體證實說，中國民營快遞企業里，不乏嘴上喊堅持民族品牌，一看到國外巨頭的收購支票就心軟的主兒，“唯一一個堅持從來不賣身，對任何收購企圖一向嚴詞拒絕的，只有順豐。”他指出，如果順豐肯賣，過去行業內所有的并購案，甚至都不會發生，因為無論UPS還是FedEx抑或海航都明白，沒有哪個企業比順豐更有收購價值。也正因此，王衛的悲壯有其道理，別人做不下去尚可被收購，但順豐不行，要么生，要么死。

但是，如果你真的被王衛煽情的演講所感動，以為順豐大廈將傾，那就大錯特錯了：一個擔心自己明天會死掉的企業會在今天買飛機嗎？要知道，飛機剛買來時，只花錢不掙錢，且要持續相當長時間。對完全靠自有資金滾動發展至今的順豐，若沒有足夠的資金支撐，那無疑是雪上加霜。

2009年底，民航總局發布公告，宣布順豐航空正式獲準運營。順豐申請建立航空公司并一次性購買兩架屬于自己的飛機，正是在王衛發表“末日演講”之后不久——這也是中國民營快遞企業第一次擁有自己的飛機。

耐人尋味的是王衛后來的反應。2010年，順豐的一位高管透露，經濟形勢一好轉，王就連連叫“后悔”，說自己保守，早知道危機這么快過去，飛機當時那么便宜，應該一口氣多買它幾架。

而據一位順豐的供應商透露，“順豐一定會成為中國的聯邦快遞（FedEx）。這是不可避免的，你想阻止也阻止不了。它10年之內會買100架飛機，全國機場周圍的地他也占得差不多了。光這兩樣，已經沒有第二家能跟他比了。”

王衛的保守也好、低調也罷，不過是一家民營企業長期以來在夾縫中求生存的本能反應。業內一直有傳言說，早年面對郵政部門的罰款，王衛從來都是眼都不眨罰多少交多少，并一再“教育”底下人要對有關部門“感恩”。另一位曾經和王衛同桌吃飯的人說，王衛根本不是什么“不善言辭”，性格也很開朗。低調的原因，一是怕樹大招風，二是“和物流行業無關的事，從來不關心”——包括媒體，這也是王衛幾乎從不接受采訪的原因，“王衛認為和媒體交流不會對業務有什么幫助，他個人也不想靠媒體出名。”

而王衛曾說，同樣畫畫，有人一輩子為畫匠，有人卻是畫家。顯然，他希望自己是后者，在談及中國民營快遞企業與國際巨頭的差距時，王衛直言缺乏戰略眼光是中國民營企業的短板。這個只關心“物流”，“物流以外的事情都不關心”的人，對物流有著宗教徒般的忠誠和獨立人格，這正是即使強大如馬云，也難以撼動他的地方。王衛以及順豐對于電子商務大潮的冷靜與隔岸觀火，也因此可以理解——順豐終究是要做一家真正的物流企業，而不是誰的附屬品。

電商之路

幾年前，在阿里巴巴還未如此強大時，馬云曾在香港兩次秘密約見順豐快遞的掌門人王衛，但此時的順豐還在忙著和申通等快遞公司爭奪市場。“說客”馬云的巧舌如簧并沒有機會得到發揮，這位曾被PE、VC開價1000萬美元只為見一面的快遞員，婉拒了馬云的約見。

2008年，在馬云地盤杭州，已將順豐發展至全國第二的王衛，悄然來此以續前“緣”，此時的阿里巴巴已然壯大，強強聯手曾令得知這一消息的人士頗為興奮。但這次，拒絕的人變為了馬云。

2011年，馬云和王衛卻站上了競爭擂臺。“馬云做倉儲，如果他再往下做配送，王衛將一身冷汗，王衛做快遞，如果他再往下做倉儲，馬云將一身冷汗。”梳理順豐的2011年，我們發現除卻正業快遞外，從未不務正業的王衛開始做起了“副業”——電子商務。

實際上，如果電商依舊好好地干著自己的倉儲領域，那么也許順豐邁向電子商務的步伐會減慢。但就在電商和物流業牽手共同改變了你我的生活后，兩者的矛盾便開始大面積爆發。

2011年，中國電子商務協會副理事長陳震曾對外表示：“目前國內電商的發展速度是200%-300%，但物流增速只有40%。”電子商務近年來野蠻式的發展速度，著實考驗了中國的物流業。就像近年來一系列的電商促銷，令若干物流公司苦不堪言。

對此，馬云公開指責，“我們發現，現階段所有的抱怨、投訴都是來自物流”。并在2011年年初，阿里巴巴在物流戰略發布會上放言：“10年以后最成功的物流企業一定不是今天的前十名，一定會誕生新的物流行業領軍者。”

這段言論，伴隨著阿里巴巴在2011年確定集資超過1000億元發展物流系統，不禁令國內目前諸多物流公司如坐針氈，連常年專研佛經的王衛，也坐不住了。

2012年年初，華強北在線副總裁龔文祥的一條微博，令所有關注順豐的人士大吃一驚。這條微博的內容為：順豐快遞已于日前獲得了央行頻發的第三方支付牌照，順豐開始布局第三方支付項目，目前項目團隊已近200人。

隨后，一份《支付業務許可證》審批情況文件被披露，一家名為“深圳市泰海網絡科技服務有限公司”的企業獲批成功，獲批業務類型為“互聯網支付”，而這家公司99%的股權屬于順豐董事長王衛。追溯得知，在2010年，順豐已推出了用于內部支付的支付產品“順豐寶”，支付業務在內部開始運營。

2011年，很少與媒體打交道的王衛，意外地走到了前臺，公開表示：順豐未來在物流業做大之后，現金流、信息流、物流的“三流”結合將是順豐未來的方向，并明確指出電子商務和金融業務是未來開拓的重點所在。

“順豐做電子商務，這是遲早的事情。路都修好了，為什么不能夠自己開開車呢？順豐物流本來做得就很好，末端也在做零售這塊，如果三流都起來了，那么你說，它要做—個電子商務容不容易呢？”一位業內人士透漏。

據悉，目前在電子商務網站排名前十的，95%都自建物流倉儲，50%的企業都有了自己的配送隊伍。這對于物流業而言，無疑怨聲載道：在以為電商帶來了發展的廣闊空間后，電商自己干物流，無疑給這些依托性極高的企業當頭一棒。

因而，圓通速遞董事長喻渭蛟急了，韻達貨運董事長聶騰云也坐不住了，申通市場總監夏祖彬也表示，公司目前在杭州籌劃搭建電子商務平臺……但是對于這些急于表態的物流公司而言，卻不得不面對一個尷尬的現實：自己的主要業務量均來源于電商，源頭被控。而自己手中掌握的中低端市場也并沒有太多的優勢可言。

馬云曾說：自己佩服的人中，就有手控15萬員工的順豐老板王衛。當眾多物流公司紛紛表態進軍電子商務平臺后，行業內卻發出聲音：馬云的競爭對手不是騰訊也非當當網，是未來的京東與順豐的王衛。因為他們分別在各自領域都有著各自極致的資源，并不能簡單地模式復制。

“電商目前幾個平臺化的趨勢非常明顯，B2C整合的速度將會非常快，資本的力量推動了趨勢化，有可能在2-3年內就能看到中國物流行業的4巨頭或5巨頭。但一定不是現在的四通一達。”中國國際物流節組委會副秘書長伍華稱。

如若不是電商放言將進軍物流業，或許順豐反撲電商的步伐不會如此之快。曾在2008年前受制于電商合作的順豐特色，卻在物流業既罵電商卻又不得不依附電商的尷尬處境下，又意外地成為了這兩方沖突中間的“異類”。

整體業務只有8%的發貨量來源于電商，手中牢牢掌握中國高端物流資源，直營而非加盟的超強控制力，既不亦步亦趨地跟隨在電商背后苦求訂單，手中也有電子商務平臺至今未能涉獵的高端市場。這些無疑為順豐進軍電子商務平臺，提供了時間與空間上的緩和。

順豐與王衛的電商之路，依舊走得無比的低調，但低調的背后，業內的人無一不關注著這個國內第二大的快遞企業一舉一動。令狂人馬云佩服的背后，王衛仍然波瀾不驚地依照著自己眼中的標尺，來衡量前景無限的電商+物流市場。

（本刊編輯綜合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