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不清是誰說過:“如果不是為了沈先生,你根本不必去鳳凰”。
這話有一點極端,但是若沒有沈從文,若沒有那篇滿是質樸和凄美愛情的《邊城》,若沒有那怯生生安靜柔弱的“翠翠”,我們能從地圖上找得到鳳凰嗎?
那里的吊腳樓猶如水墨畫,那里的船夫豪爽而浪漫,那里的士兵近乎飄?自流浪,那里的白面細眉女子無不既善良溫順又忠于愛情?!耙磺泄饩办o美而略帶憂郁。隨意割切一段勾勒紙上,就可成一絕好宋人畫本。滿眼是詩,一種純粹的詩”。帶著這個幾乎裝載了20年的美麗的夢,我踏上了尋找邊城的旅程。
從湖南吉首乘中巴車不到一個小時,就匆匆進入鳳凰,可是時光卻悄悄倒流一百年。這就是湘西,這就是鳳凰,這就是沱江。生活的內核沒有改變:吊腳樓還在;濕漉漉的青石板街;沱江邊的搗衣少婦;忙活了一宿的撈蝦人;充滿大街小巷的姜糖叫賣聲;隨處可見的“米豆腐”擔子;江水里裸泳的小男孩兒,坐在家門口納著那永遠納不完的鞋底的苗族婦女。鳳凰的生活依然如故、依舊溫暖。時間在鳳凰,仿佛永遠都是停滯的,那些游泳的孩子似是永遠不會長大。
鳳凰,是在等待人們的到來么?等著人們來赴一個心靈之約?
隨便找了一家臨江的客棧住下,站在窗前看風景。在這里,你根本用不著導游,一切就是先生的記錄,一切就是你的心境。沒有參加城里的沱江泛舟,而是選擇了寂靜的沱江下游,一艘艘私家船停泊在那里,一只竹篙撐船,隨便你駛向哪里。沱江的水是輕柔的,如同清晰可見的水草,岸邊的水牛也跳入水中,側面的稻田正綠,兩只蜻蜓追逐、落腳在船頭,一只白鵝撲騰著翅膀打破了江水的寧靜,一切一切,讓人恍惚進入世外桃源。船剛靠岸,抬起頭,看到山腳下,黃永玉書寫的一塊紀念碑“一個士兵不是戰死沙場就要回到故鄉”。原來,上不了幾個臺階,竟是沈先生的墓。墓志銘上只有四句話:“照我思索,能理解‘我’;照我思索,可認識‘人’。”這是沈先生在一篇文章的開頭,也正是他做人的最好注解。墓前有很多游人送上的鮮花和燃盡的香煙。
鳳凰的夜色被商店和人流,被吊腳樓的紅燈籠,被美麗的的虹橋裝點得令人陶醉,在虹橋看“溪橋夜色”時,卻見一輪上弦月爬上東嶺,月影墜入江心,水面泛起金色的光暈,連同吊腳樓的光影映人如玻璃樣的江水里,令人不知身在何處。沱江上游的跳跳沿是放荷燈的絕好去處,伴隨著人們許下的心愿,盞盞荷燈順流緩緩而下,星星點點漂著漂著漸漸的遠了,已經分不清哪盞是自己的了,異鄉客的思念也被拉的長長的,耳邊傳來對歌臺陣陣悅耳的民歌……
天蒙蒙亮,從床上爬起,昨日熙熙攘攘的老街一片寧靜,只有自己踏在青石板上的腳步聲,小城還沒有蘇醒。在古城的街上,向左或者向右,總會有小巷、長巷不期而遇,左側這條迂回婉轉的長巷很容易讓人想到那首詩——《雨巷》,在這樣的長巷里,是不是該有一個背影呢,是不是該有一個苗族姑娘背著竹簍頭戴斗笠的背影呢?
吃過早飯,急急忙忙要去山江苗寨趕場。趕到山江,那里已經是人聲鼎沸,來趕場的農用車擠得“爆棚”,好幾個小伙兒身子“掛”在車外,還有人悠閑地端坐在駕駛室上面,車廂既有乘客當然也少不了家禽蔬菜。挑著小豬崽的農夫,趕著牛群的賣家在街上穿行。賣土布衣服、蜂蛹、刺繡的攤位不停地吸引著我。堆積成山的紅辣椒,賣李子的、看VCD的苗族老人,在鳳凰、在苗寨、在農家,你可以隨意拍照,那些善良的人們最多會不好意思地轉過臉去,決不會有人朝你要“肖像權”。遺憾的是年輕人已不大愿意穿苗服了,這或許就是他們想要的生活吧,你沒有理由不接受他們的新房、他們的中式服裝,“一切皆用一種迅速的姿勢在改變,在進步”。
接下來的幾天,又坐中巴去了幾個深山里的寨子,有土家寨也有苗寨,那里的老屋、土墻、烤火盆、織布機就是他們原汁原味的生活,用糧食交學費的孩子、獨守家園的八旬阿婆讓人心酸,尤其是那位“老洞”寨的導游——麻和庭,他的質樸與真誠能把人一點點融化……
短短的幾天,慵懶地住在鳳凰,泡在懷舊的時光,也沒忘記欣賞“熊氏”蠟染,嘗嘗“血耙鴨”,會會“潘長江飯店”的老板。在吊腳樓枕著沱江入眠,守候她的日出與黃昏,想象她的過去與未來。可是,總要有夢醒的一刻,要走了,有一點點感傷,但是不經意間卻想起沈先生的一句話:“美,總是難免讓人傷心吧”,還有《邊城》結尾那句韻味深長的話:“這個人也許永遠不會來了,也許明天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