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因里的遺傳病密碼

每年的9月12日是中國預防出生缺陷日。中國是世界上出生缺陷的高發國家之一，每年的出生缺陷兒數量約占全世界的20%。

近日，記者就出生缺陷的預防和治療情況采訪了山東大學附屬生殖醫院的相關專家。

“嫣然基金”背后的出生缺陷現實

向榮與丈夫36歲才有了女兒，自然視她為心頭寶。所以，當醫生宣布女兒患有先天性心臟病——室間隔缺損的時候，向榮怎么也不能接受：自己和丈夫兩個家族的人都沒有先天性心臟病的病史，孕前檢查也沒有發現問題，懷孕期間自己也沒有服藥和接觸過有害物質，女兒怎么會患有先天性心臟病呢？女兒該怎么辦？自己該怎么辦？

“先天性心臟病是指胎兒時期心臟血管發育異常所致的心血管畸形，是目前我國最常見的出生缺陷。其發病率約占出生嬰兒的0.4%。發病可能與遺傳尤其是染色體易位與畸變、宮內感染、大劑量放射性接觸和藥物等因素有關。”據山東大學副主任醫師顏軍昊介紹，門診上如向榮夫婦一樣的病人特別多，大多都是在孩子出生后發現問題，然后咨詢治療辦法和二胎事宜。“向榮的女兒接受了室間隔缺損修補術，得到了有效治療，與其他孩子一樣開始了校園生活。但是并非所有出生缺陷的孩子都能如此幸運。”

一般來講，出生缺陷是指嬰兒出生前發生的身體結構、功能或代謝異常。出生缺陷可由染色體畸變、基因突變等遺傳因素或環境因素引起，也可由這兩種因素交互作用或其他不明原因所致，通常包括先天畸形、染色體異常、遺傳代謝性疾病、功能異常如盲、聾和智力障礙等。

數據顯示，目前我國出生缺陷發生率據估計在5.6%左右，每年新增出生缺陷數約90萬例，其中出生時臨床明顯可見的出生缺陷約有25萬例。中國圍產期出生缺陷總發生率呈上升趨勢，由2000年的109.79/萬上升到2011年的153.23/萬。數據背后，潛藏著父母的痛苦和悲傷。明星李亞鵬和王菲所主持的“嫣然天使”基金，就是因其唇裂的女兒所創立，至今社會反映良好，救治了很多唇裂患兒。

據顏醫生介紹，為防治缺陷，我國制定了三級預防措施：一級預防是指防止出生缺陷兒的發生， 具體措施包括健康教育、婚前醫學檢查、孕前保健、遺傳咨詢、計劃生育、最佳生育年齡選擇、增補葉酸、孕早期保健（包括合理營養、預防感染、謹慎用藥、戒煙戒酒、避免接觸放射線和有毒有害物質、避免接觸高溫環境）等。二級預防是指減少嚴重出生缺陷兒的出生，主要是在孕期通過早發現、早診斷和早采取措施， 以減少嚴重出生缺陷兒的出生。常規孕產期保健服務的廣泛開展，有效提高了出生缺陷防治服務的可及性。三級預防是指出生缺陷患兒出生后采取及時、有效的診斷、治療和康復，以提高患兒的生活質量，防止病殘，促進健康。

出生缺陷不僅是兒童殘疾和死亡的重要原因，同時也是造成棄嬰問題的幕后推手，亦成為困擾家庭、醫院和社會的嚴重問題。但在我國，作為三級預防核心環節的孕前檢查，仍是政府投入的空白點。其費用未納入醫保、政府無專項資金投入，診斷由醫療機構自行開展，所需費用均由家庭承擔。因此很多來自農村的孕婦舍不得拿出產前診斷的千余元錢，從而錯失早期干預的機會，導致很多畸形胎兒出生。

如何預約一個健康寶寶

山東大學附屬生殖醫院優生綜合技術研究室主任高媛一直對一個病例記憶猶新：一位身體康健的母親一連生下三個聾兒，而整個地區也多有聾啞兒。鄰里間一直有“詛咒”等蜚語流言，母親沒有放棄，她來咨詢時說希望為自己也為當地其他孕育聾兒的母親尋找一個科學的解釋。

“這位母親與丈夫同是耳聾基因攜帶者。當父母的基因存在缺陷時，按照一定的方式垂直傳遞給子代就會生出患有遺傳病的孩子。”高媛介紹，人群中有這樣一些人攜帶有致病基因，從表面上看與正常人沒有區別，但他們可把致病基因傳遞給下一代，造成致病基因的擴散，導致后代發病，且有些疾病的致病基因攜帶者在人群中所占比例很高，如脊肌萎縮癥可達1/40-1/60，因此，脊肌萎縮癥也是人群中高發的遺傳病之一。

一般來講，遺傳病有終生性、家族性甚至地區性的特點。通常，遺傳病在孩子出生時就會表現出來，如先天愚型、多指等，但也有一些是在生后生長發育到某一階段才表現出來，比如肌營養不良癥到兒童期才發病，舞蹈癥中年以后才發病。高媛曾經接觸過一個案例，一名兒童在八歲之前都健康無虞，所以沒有人質疑他患有腦白質營養不良癥。“當孩子出現聽力、視力下降的癥狀到不治離世，大約只有一年的時間。這對于一個家庭來講是災難性打擊。”

有些遺傳病與環境因素有一定的關系，比如人的身高是由遺傳基因所決定，但如果在出生后加強營養和鍛煉，孩子就有可能比父母高；又如血友病，如果注意防護，避免外傷，就不會出現出血的癥狀；再如半乳糖血癥，必須是在進食含有乳糖的乳類才會發病。雖然越來越多的遺傳病被發現，也找到一些治療方法，但還有更多的遺傳病仍讓人們束手無策。

因此，預防就顯得尤為重要。

“遺傳病基因攜帶者可通過特定的檢測手段及早篩檢出來，這就從源頭上阻止了致病基因的擴散。因此，在某種意義上來說及時檢出攜帶者比發現遺傳病更有意義，更有利于遺傳病的預防。”據高媛介紹，目前檢查攜帶者的方法有染色體檢測、酶和蛋白質檢測及基因檢測，其中染色體和基因檢測可為臨床診斷提供最直接的診斷依據。

高媛建議所有談婚論嫁的年輕人主動進行婚前檢查。“婚前檢查可避免不宜結婚的人群將來盲目生育，還可初步篩選出可能患有遺傳病的人或致病基因攜帶者。”同樣，產前診斷可在胎兒出生前就可了解到是否存在遺傳缺陷或先天畸形，如無腦兒、腦積水、脊柱裂等出生缺陷，還能較早發現一些遺傳代謝性病，如酶缺乏等。

關于試管嬰兒的雙重誤會

不同于普通健康體檢，孕前檢查不同于普通健康體檢，它除了了解孕前自身健康狀況外，更側重檢測與孕育相關的高危因素，進行孕前干預和優生優育指導，對降低出生缺陷率和孕產婦死亡率，提高人口素質意義重大。在顏主任的門診里，許多孕前體檢合格的夫妻心懷感激，同樣也有一部分失意者。顏醫生不怕給他們做工作，但是最怕他們在失望的時候說一句：“唉，看來我只能做試管嬰兒了。”

“世界上首例試管嬰兒誕生二十多年，已結婚生子，但是人們對于試管嬰兒仍然存在很大的誤區，不是妖魔化，就是萬能化。”顏主任介紹，遺傳病無法完全治愈，只能終生服用控制病情。因此，山大附屬生殖醫院正在進行的第三代試管嬰兒技術顯得尤為重要。

“第三代試管嬰兒技術也稱胚胎植入前遺傳學診斷（PGD），指在IVF-ET的胚胎移植前，取胚胎的遺傳物質進行分析，診斷是否有異常，篩選健康胚胎移植，防止遺傳病傳遞的方法。”據顏主任介紹，如果夫婦雙方都攜帶遺傳病基因，如地中海貧血，那么試管里孕育的可能就是個帶病的孩子。按照之前的技術手段，只能讓女方先懷孕，在懷孕7～8周和4～6個月這兩個階段，分別抽取絨毛和羊水來檢測胎兒是否健康，如果不健康則選擇引產。這樣會對女性造成很大的傷害，有的夫婦甚至經受過數次“忍痛割愛”，仍然懷不上健康的胎兒。

第三代試管嬰兒技術則可以解決這些問題：以地中海貧血為例，夫妻雙方如果都是地貧基因攜帶者，那么有1/4的幾率生出重癥地貧的孩子，同時也有1/4的幾率生出健康的孩子。此時要做的就是通過技術手段挑出這“健康的1/4”。

正常懷孕的婦女體內只有一個胚胎，可是通過試管嬰兒技術，能一次產生多個胚胎。在胚胎發育的第三天，醫務人員會從每個胚胎中都挑出一個細胞來進行檢測，選出健康的那個胚胎，再移植到女性的體內。

“這是一種不斷成熟的技術，我必須強調的是，試管嬰兒不是萬能的，我們只能盡可能挑出去除家族遺傳病的表型正常的胚胎，但不能保證由此孕育的孩子都百分百健康且不帶其他任何疾病。”顏主任強調，試管嬰兒的主要功能在于給不能孕育的夫妻帶來生命的希望，卻不是天賦神權，人們應該客觀的看待這一技術，不要妖魔化，也不能神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