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落后”里的詩意棲居:
《瓦爾登湖》到《空谷幽蘭》
1854年8月,梭羅出版了一本“寂寞”的書:《瓦爾登湖》。書中記載他兩年零兩個月又兩天的“寂寞”生活,湖邊山林砍材建屋,木屋周圍種豆、蘿卜、玉米和馬鈴薯。
梭羅不認為他在隱居,而是找到了工業革命初期人類最理想的生活模式。
近年來,轟轟烈烈的“小城鎮改造”、“農民上樓”運動在中國三十幾個省市進行,大量的農戶住進樓房,改變了耕種勞作的傳統生活方式。千年的居住環境得到改變,城鄉一體的生活方式是否更合理?——“多余的財富只能買到多余的東西”,梭羅這么解釋工業文明。
梭羅的“尋找落后”其實早不是首例。中國人自古把田園歸隱當做最好的生活方式,從謝靈運的好山樂水到陶淵明的采菊東籬,“落后”是一種詩意、是一種精神價值追求,也是更符合生命本源的樸素、自然。
《空谷幽蘭》是美國漢學家比爾·波特寫的一部關于中國的“尋隱之旅”。他通過20世紀八九十年代親身探訪隱居在終南山等地的中國現代隱士。書中置身農事的樂趣、最簡單化的飲食方式、對自身生命深度的測量引人深思。
正如美國被稱為“山之王國中的約翰”的約翰·繆爾所說“進入宇宙的暢途需經過曠野”。環境保護基金會主席帕特里克·F·努南先生說得好:“人類重建心靈需要自然”,“我們時不時需要一服謙卑劑”。
后城市現代化的生存邏輯:民國鄉村運動與當代居住文明
梭羅的體驗型田園生活是“從自然中尋求精神之價值”,而發現土地道德的利奧波德則是“尋求人類與土地的正當關系”。
人終究該選擇什么樣的生活方式?民國之前,最合理的歸宿是村莊,中國文化天人合一思想的終極即是人惡生命本質在自然中。沈從文、魯迅、梁實秋等文人大量的故鄉文字總能穿越時代。
近些年,城市環境質量變差,“原生態旅游”、“鄉村度假”成為最熱門關鍵詞。從烏鎮、周莊、西塘到張賢亮的“出賣荒涼”到去“長壽之鄉”巴馬“餓死疾病”……富裕的都市人越來越神往甚至“迷信”落后的力量。巴馬的街道上到處是效仿當地農戶素食吃窩頭、勞動爬行的癌癥患者——“落后”反而帶來旅游,帶來收益。
當代生活,農人的居住環境必然需要改善,但生活原貌是否該徹底顛覆?農民需要更現代化的抽水馬桶,更高的經濟收益,是否就代表付出環境和徹底打亂傳統生活秩序的代價?農村、農人究竟如何在現代化進程中選擇最合理的生活方式成為最大的命題。
1931到1937年間,學者梁漱溟主持的“鄉村建設運動”鄒平實驗最具影響。梁漱溟認為,中國較一般的社會,農村其特殊性體現在兩個方面:倫理本位,職業分立。
我們時代,我們尋找“落后”并非尋找“貧窮”,我們尋找的只是一種價值歸宿、居住文明,更合理的居住、生存方式,人和自然的義利。尋找“落后”最直白的解釋不過是城市從現代化到后現代的必然進程,是人類經濟發展的必然趨勢。
《醒來吧,森林》作者約翰·巴勒斯曾總結,田園也只是一個人自造的自然,是覺悟者的精神領地。
我們城市現代化進程中,農人也幾乎徹底脫離了靠地維生的窘境,住進樓房、生活現代化,然而越來越多的環境、食品、心靈等問題卻映照出,脫離自然、畫地為牢的所謂文明,已經分崩離析。尋找“落后”其實不過尋找一種告老還鄉的精神理想,這“鄉”關何處?梭羅給過最好的答案:宇宙法則的簡樸、人生終極意義的感悟、一場精神新生的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