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年，用生命守護悲鴻

今年是徐悲鴻逝世60周年，浙江上虞為之舉辦精品畫展，作者有幸采訪了大師夫人廖靜文—

深灰色整身套裝、棗紅色襯衫，配一串珍珠項鏈，烏黑的發(fā)絲梳得一絲不茍。90歲的廖靜文氣色紅潤、精神飽滿，見到筆者露出了微微的笑容，雖然聽力已經(jīng)大大下降，但說話有條不紊、氣定神閑，仿佛有一種力量在支撐著她。

廖靜文是藝壇巨匠徐悲鴻的妻子。60年前，徐悲鴻因腦溢血去世，那時廖靜文還只是個30歲的年輕女子。永失愛人的傷痛刻骨銘心，可是，廖靜文換了一種方式與丈夫相守：她將丈夫的1200幅遺作及其收藏的1000余幅名貴書畫全部捐贈給國家，同時出任徐悲鴻紀念館館長，守護寶貴的藝術(shù)財富，守住他們的愛。“悲鴻的畫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這是廖靜文的紀念方式和信念。如今，她依然堅持每天到紀念館上班，每天她總是先走到徐悲鴻銅像前喃喃自語：“悲鴻，我又來陪你了……”

容顏改，君難忘

已是容顏改，何曾忘卻君。

歲月無情，昔日美麗溫柔的姑娘，如今已是滿臉滄桑的老太太，星星點點的老年斑印在臉上。然而，這么多年過去，廖靜文對徐悲鴻的思念從沒有停止，回首往事，依然充滿著無限依戀。

廖靜文和徐悲鴻在一起僅僅生活了7年多時間，感情卻十分深厚。徐悲鴻曾不止一次地說：“我真正找到了我所愛的人，除了你，沒有人會對我有這樣的愛情。我要把我最珍愛的東西都送給你。”因此，他在許多作品里都寫下了“靜文愛妻保存”。

“悲鴻愛吃魚，更愛吃湖蟹。每次餐桌有魚有蟹時，他就說，魚是我的命，蟹是我的冤家，為了這個冤家，我便是不要命啦！”說起與悲鴻一起生活的點滴故事，廖靜文臉上泛起了甜蜜的笑容，那神情仿佛回到了初識愛滋味的少女時代。徐悲鴻的去世是廖靜文一輩子的傷痛。“當(dāng)我接到電話，得知悲鴻因腦溢血倒在會場時，我心急火燎地趕去。悲鴻問我，孩子為什么沒有來？我沒想到這竟是他的最后一句話。”盡管已經(jīng)過去那么多年，說起這段往事，廖靜文的眼里依然泛起了淚光。

徐悲鴻去世后，廖靜文便開始收集丈夫的資料，準備撰寫這位中國美術(shù)界大師級人物的一生。1982年，由廖靜文執(zhí)筆的《徐悲鴻傳》出版。這本書展現(xiàn)了徐悲鴻的一生，也濃縮了廖靜文對徐悲鴻至死不渝的愛。讓廖靜文沒料到的是，該書出版后社會反響熱烈，發(fā)行量達到了58萬冊。“這算是我為悲鴻獻出的最后一份禮物吧！”

歡喜又傷感的杭州

9月25日，徐悲鴻精品畫展在上虞拉開帷幕。廖靜文說，盡管徐悲鴻生前沒有到過上虞，但他與名校春暉中學(xué)的首任校長經(jīng)亨頤交情深厚，兩人曾一起合作過《竹石圖》《竹枝母雞圖》等作品。

“之所以把這次畫展放在上虞，一是因為我在十多年前來過上虞，那時就對上虞印象非常深刻，覺得發(fā)展非常了不起；二是因為我的祖先是浙江人，對浙江有著特殊的感情。”說起在上虞舉辦畫展的初衷，廖靜文娓娓道來。

這次畫展共展出徐悲鴻50幅各個時期的精品，其中包括代表作《大奔馬》，以及因被蔣介石點題贈送“美國飛虎隊”隊長陳納德而產(chǎn)生了很多離奇故事的《靈鷲圖》，還有《大白鵝》《鐘馗》《印度夫人》等力作。

為舉辦畫展，廖靜文也到了杭州。對于杭州，廖靜文有著一份特殊的情感，這里是她既歡喜又感傷的地方。杭州曾是徐悲鴻常來的地方。徐悲鴻從法國留學(xué)回國后，在南京任教職，其間多次帶學(xué)生到杭州來畫畫。上世紀60年代，廖靜文到杭州舉辦徐悲鴻畫展。“時任浙江省省長周建人夫婦來看我。畫展舉辦了一個星期，很受歡迎。”廖靜文感慨地說，“那是悲鴻紀念館第一次在外地辦畫展，我的印象非常深刻。”“今天我舊地重游，可惜是我獨自一人的重游。那時悲鴻說我在北京這么多年，要帶我去南方走走，等他開完會，就帶我到杭州，看看錢塘江大潮。沒想到，會沒開完，他便離去了。”

守護悲鴻一輩子

從1957年任館長直到現(xiàn)在，廖靜文整個生命都傾注在徐悲鴻紀念館之中。

行動不再麻利，出行甚至要坐輪椅，可是廖靜文依然每天八點出門，坐一個小時的車，趕到紀念館處理各項事務(wù)。紀念館的工作很忙碌，身為館長的她，每天要接待數(shù)以百計國內(nèi)的、國外的參觀者，參觀者往往找廖老談天。廖靜文一個個接待，講解徐悲鴻作品的主題、背景和創(chuàng)作理念、教育觀點。

除此之外，廖靜文還有一項非常重要的工作，就是鑒定作品的真?zhèn)巍纳鲜兰o90年代起，徐悲鴻作品的拍賣價格一路飆升。面對高價，贗品也隨之而來。作為徐悲鴻的妻子，甚至是許多作品誕生的見證者，廖靜文很自然地擔(dān)負起了鑒定的重責(zé)。幾乎每天都會有人拿著作品請廖靜文鑒定，而她會很認真地一件件地辨別，生怕錯過一件真跡。廖靜文說，再多的工作，對她來說，其實只做了一件事：做好徐悲鴻的夫人。徐悲鴻走得匆忙，去世時沒有留下任何遺囑。廖靜文毫不猶豫地捐出了徐悲鴻的畫作和藏品，這些珍貴財富的現(xiàn)時價值已無可估量。在廖靜文心目中，這些已經(jīng)不能用金錢來計算的財富，就是她要用生命守護的悲鴻。

為了守護這筆財富，廖靜文歷經(jīng)磨難。“文化大革命”時，廖靜文無意間聽到幾個紅衛(wèi)兵指著徐悲鴻的畫說：“這堆破紙要它們干嗎，干脆燒了算了。”她心急如焚，趕快讓家人送信到中南海找周總理。所幸周總理知道后，迅速派人把這批作品轉(zhuǎn)移到了故宮。“因為要維持紀念館的支出，廖靜文一家生活十分拮據(jù)，廖靜文曾經(jīng)給毛主席寫過一封信請求幫助。”據(jù)毛主席的機要秘書張玉鳳回憶，毛主席當(dāng)時就說，廖靜文是為了保護徐悲鴻的畫，為了保護國家的財富，才過得這么苦。毛主席自己出錢資助廖靜文一家……

往事如煙。往事并不如煙，廖靜文生命的守護還在繼續(xù)……□

（本文照片由陳肖平、盛元富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