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重建鋼鐵華菱

沒有比華菱深陷持續虧損，沒有比華菱深陷文化困境，更令我吃驚的了。

因為這曾是一家通過《中外管理》率先提出“享受危機”、“制造危機”理論，進而曾成功擺脫經營危機的鋼鐵企業；又是一家率先實行集團管控體系創新，力爭全部資產實現運營自給和盈利，從而文化獨樹一幟的鋼鐵企業。

但當我們再度走進華菱時，企業境況和氣氛已今非昔比。

“（提出‘享受危機’）那時候，鋼企真是做什么都掙錢；而現在，整個行業卻做什么都不掙錢……”負責華菱企業文化工作已十余年的彭敏忍不住對我感慨。2010年在大家還掙錢時，華菱就率先虧錢了；現如今大家也都不掙錢了，華菱拿什么減虧甚至扭虧？正如華菱新任董事長曹慧泉所指出，華菱所遭遇的四周期疊加效應，說白了就是“福無雙至，禍不單行”，怎么辦？

確實，這是一個幾乎什么都不靠譜的時期。那就必須在不靠譜中找出依然靠譜的東西！所謂靠譜的，就是我們能主動塑造、把握，并能驅動其他不靠譜因素的正能量。

越是危機，越需要文化

那么對于華菱來說，什么是靠譜的？我同意曹慧泉的判斷，那就是人的精神！就是組織的文化！再輔之以切實的經營管理變革。

這不是沒有先例，而且就在身邊，就在最近。2010年，日本的稻盛和夫以一個純粹門外漢的身份，居然只用一年就扭虧已深陷破產泥潭的日本航空，并在三年后就打造出一個世界上最賺錢的航空公司，憑什么？當然稻盛獨創的阿米巴運營功勞很大，當然全球適用的裁員減債不可或缺，但最根本的，也是首當其沖的，就是通過稻盛哲學，改變整個日航，特別是干部層的精神！就是重塑整個日航的文化！

稻盛一到日航，很快就意識到了根本，他曾對我說：“日航的一線員工都是很優秀的，問題出在干部層面。”因此，改造干部的精神，是稻盛在日航妙手回春的核心，也是重建日航文化的起點。

企業遇到困難時，必然是產品、技術、資金、市場、形象、股價均不佳，特別是團隊上下方向不明、士氣不高、隊伍不穩。而無形的后者，則是決定企業能不能從前面有形的困境中找到突破口的關鍵。正所謂，人是最核心的生產力。而盤活人，一是靠機制；二就是既能駕馭機制也更能駕馭人的，就是企業文化。

因此，IBM公司在經歷了100年的風云變幻后，特別是在全公司上下一起總結自己近30年從高峰跌入低谷又重新復興時，提煉出了一句簡短但非常有分量的話：“除了文化，一切都要變！”這縱然表達了企業文化作為一個企業的靈魂和基因的無比重要性，但另一個隱含的內容是：堅持文化不變的前提，是企業首先已經形成了自己扎實、獨到而優秀的文化。

文化形不成基因之囧

曹慧泉和華菱——包括大批中國企業，都面臨這個挑戰。

因為華菱太順利了。初創時代的華菱，曾提出過很精彩的文化主張（孫子哲學、湘勇精神、主動危機），并且也確實成就了華菱在創業期的輝煌。但在接下來中國經濟快步飛奔、傲視全球的大背景下，華菱包括整個鋼鐵業面臨的誘惑太多，機會太多，浮躁太多，謙卑、創新、謹慎的文化是很難堅持，甚至難以落地的，自然也就難以扎根為組織的基因，無法成為真正堅實的華菱文化，而僅僅是企業崛起階段一件華麗的外衣。

因為華菱太特殊了。上世紀末華菱集團的成立，是先有三個互無血緣的老兒子（漣鋼、衡鋼、湘鋼等有幾十年歷史的二級公司），后經外力撮合，再空降一個年輕老子（為了三鋼上市自救，在它們上面捏出一個集團）。這就使得華菱子公司之間的文化、人事、生產等都各成體系，并不統一，而總部對二級公司的影響力也很有限，甚至總部對二級公司一把手并沒有絕對的人事任免權。二元治理結構，使華菱經營管理的規?；⒓s化無從談起，更導致各行其是的二級公司火情不斷，曹慧泉疲于四處救火。

但越如此，文化重建就越重要。

美國聯邦文化的啟發

華菱的特殊性，讓我又想到一個例子，這就是美國。美國的建國，與華菱有相似之處，那就是先有13個貧弱的地方政府，然后在趕走英國人后，一起坐下來商量出一個全新的國家，以及全新的治理結構，也就是聯邦制。在相對松散的管理架構內，美國卻沒有出現彼此不認同、互相不抱團的現象，甚至美國恰恰是最具有凝聚力、戰斗力和創新力的國家之一。為什么？因為美國在全球率先實現了憲法治國！因為美國200多年來始終全力做的，不是擴張領土和制造原子彈，而是打造和捍衛“美國精神”、“美國夢”！而憲法至上、美國夢至上，就是文化至上！

當一個組織先天缺乏強有力的權力權威機制，也缺乏外在如沐春風般的寬松環境時，我們就要靠內在文化的感染力、凝聚力和領導力，來形成戰斗力和競爭力。

那么，華菱的新文化從而何來？美國人是基于各個州自身的切實需要，彼此尊重，求同存異商量出來，并共同遵守出來的。這一源頭，甚至是在到達美洲之前的大西洋上一艘船上就出現了。同樣，華菱要想重建文化，必須要尊重過去半個多世紀形成的客觀歷史，承認二級公司之間的個體差異，但同時更要形成一個必須整體提升組織領導力的共識。而這些共識，曹慧泉的思路是：通過走群眾路線，求得最大公約數。這在本質上，和美國建國一樣，是以求同存異為起點；也和我黨建國乃至當前新政一樣，是自下而上形成變革與創新的力量。而共識一旦形成，大家就必須堅決遵守，毫無例外。只有這樣，文化才能從紙上、墻上進入全員的頭腦，再流進心里，進而沉淀在骨髓中，真正成為組織的基因，不斷傳承下去。

華菱曾因為主動享受危機而崛起，如今被動面臨空前危機，也正是主動依靠文化重建，來走出危機、創造新華菱精神的大好時機。只有困難時打造出的文化，才是真正有生命的文化：沒有自我陶醉，只有刻骨銘心；沒有自欺欺人，只有務實創新。

美國能，我黨能，華菱也能。

責任編輯：焦 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