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頭鳥茶樓

遠方的朋友來武漢，烈日炎炎，去哪兒？我說，咱們?nèi)ゾ蓬^鳥茶樓吧。

車開到繁華江漢路，棲身一棟百年老建筑的百貨大樓，潮牌眾多。坐電梯到頂層8樓，電梯門開，竟是另一番天地：穿過一個畫著巨大九頭鳥圖案的紅燈籠，進入一個雕梁畫棟的兩層環(huán)形大木樓，闊逾三千平米，圍繞中央一個大舞臺，頂上懸掛二十盞明晃晃的精美漢繡宮燈。

一樓散席，二樓包廂。

臺上吹拉彈唱，咿咿呀呀；伙計全是毛巾褡褳的老打扮，殷勤招呼；客人們吃吃看看，融洽輕松。

這里借鑒澳門賭場的經(jīng)驗，不分白天黑夜雨天雪天，這里永遠是恒溫清爽的夜場，誰還記得街上那如刀烈日？

每天的早茶和晚茶兩個時段，各有2個小時的湖北傳統(tǒng)曲藝表演。其余時間，臺上多為民族器樂演奏，例如古箏彈奏《高山流水》等。

“二位客官請坐，臺上演的是漢劇《二度梅》選段，這是今天的節(jié)目單；二位喝什么茶？”細細端詳茶單，品級不俗，有蜜香滿口的宜昌紅茶，有醇厚順滑的羊樓洞黑茶，有鮮爽的新洲舊街白茶，恩施的高山富硒茶，更有一款產(chǎn)自神農(nóng)架的珍貴花茶，皆是湖北之寶。

喝茶，60元點一壺，2人喝，配四小碟任選，有天心洲產(chǎn)的土甜瓜和土西瓜切片；有一劈成四的周黑鴨和精武鴨膊有新農(nóng)牛肉干切片；有油炸黃陂臭干子；有曹祥泰的純手工綠豆糕……都是武漢名產(chǎn)。

朋友愛酒，一吃辣鴨脖胃口大開，湊過來問“可有酒？”機靈的伙計聽到，插嘴說，“傳說中的白馬尿，房縣老黃酒，今天剛開的兩壇，試試？”20元一兩的小盅，喝一口，香醇宜人，“小心哦，它是有名的‘見風倒’。”

【套餐】

臺上的《二度梅》進入了高潮，唱腔與扮相俱美，這戲原是著名漢劇表演藝術(shù)家陳伯華的代表作。

這個舞臺，專為湖北傳統(tǒng)曲藝而設(shè)。像評書大師何祚歡、湖北大鼓張明智等名家的弟子們，輪番登臺，講述《五百年老漢口的故事》、《興衰漢正街》等，連斟茶的伙計們，常常聽得拍手叫好。對外地客人們，更是像看了一部老武漢的紀錄片。

周末還能遇到名角登臺；中途還穿插新洲皮影戲和湖北雜技等。

喝茶，品酒，看戲，吃鴨脖，時間溜得飛快。

朋友肚子餓了，叫拿菜單過來，瞪了足足5分鐘，花樣太多。

我?guī)退麤Q定。“小二，來一個‘早餐之都’精華版。”熱氣騰騰，小籠小碗，玲瓏精致，口味地道，一套供1到2人吃。熱干面、面窩、蒸餃、豆皮、生煎包子、重油燒梅、牛肉粉、糯米包油條，還搭配兩味武漢甜品——糊米酒和綠豆湯。為去膩，贈送一杯冰鎮(zhèn)的老萬成酸梅湯。

上萊如同法餐，吃完一道，才上下一道，讓食客專心品嘗，永遠熱乎滾燙。

朋友吃得眉開眼笑。

茶樓的菜單中，設(shè)置了多個人氣組合。除了A“早餐之都”系列，還有B“夜宵之城”系列——各色武漢燒烤輪番上演，搭配涼面、麻辣小龍蝦和涼拌毛豆。

技術(shù)含量最高的是C“湖北吃貨”系列，只在晚茶時間提供，由各個地市州縣駐漢辦事處的食堂限量烹制送來，50份而已，周末多數(shù)需要提前預(yù)定。像“泡蒸鱔魚”、“洪湖小野鴨”、“恩施酸渣肉”等，大菜小份，一席吃遍湖北。

朋友一邊扶墻出，一邊眼含淚花連呼“俺要再來武漢”！

【夢醒】

可惜呀可惜，上述這座“九頭烏茶樓”目前仍是我的夢中樓閣。

它的樸素原型是一個叫“南京大牌檔”的小吃曲藝館，開店20年。我每次去南京，必去此處。它是連鎖品牌，我常去的是開在德基廣場7樓里那家。最搶手的是靠近小舞臺的座位。地道南京風味，小吃大萊兼?zhèn)洌怯竺纭⒖绝啺喒铡幸淮涡《扑]“今天剛到的野生河鯽魚，很難得的。”欣然來一條，果然甜嫩無雙。

這種館子，才稱得上是“一座城市的客廳”，聽得到經(jīng)久不衰的傳統(tǒng)曲藝，吃得到街頭巷尾的經(jīng)典小吃，是游客們的福氣。它是一座活色生香的博物館，活生生的。

武漢的百貨大樓，樓中也多有美食天地，動輒一整層樓，常號稱環(huán)球美食，絕少有瞄準湖北風味小吃的。熱門排名前三的是“湖南木桶飯、四川麻辣香鍋、云南荷葉飯”，是對各地招牌美食的拙劣模仿。

菜品怎么沒有版權(quán)呢？如果有，一定告他們侵權(quán)，附帶告損壞萊品形象。

在武漢，我唯獨發(fā)現(xiàn)老字號的中心百貨，樓頂一家叫“江山民謠”的餐廳，在朝“民俗小吃博物館”的方向靠攏。它的裝修是新亞洲現(xiàn)代風格，我給它寫了一句繞口令：

“它是一家藏在復(fù)古外表包裹下的時髦大店樓頂層的時髦外表包裹下的復(fù)古小吃餐廳”。

這家的菜單很雜亂，你要會點。請繞開為填肚子而來的剛需人士準備的炒菜部分，將火力集中在館主費心搜羅的“小吃”上。總廚此前曾親自跑西安去找老店師傅學回的油潑面，探秘徐州名店的胡辣湯等。

若是本地待客，還是湖北系的小吃最受歡迎。

這家的鮮肉小湯包，味道是你最熟悉的那種，袖珍版，只有傳統(tǒng)湯包的一半大，我給它取名“一口爆漿”。想玩這種爽，要冒被燙嘴的風險：涼到8分熱，整只扔嘴里，一抿，湯汁洶涌噴出……于是暗暗鄙視是哪個提出啥“先開窗，后喝湯”的分離式湯包吃法。

這家的豆皮正經(jīng)是用去了皮綠豆和大米磨漿的，而不是純雞蛋皮。手藝是館主向第四代豆皮大王拜師學來的。但裝盤是用滾燙的鐵板上桌，館主說，經(jīng)他研究，熱糯米在57度左右，最能保持它的鮮度和軟糯。這家杏仁豆腐一流。師傅是一位甜品癡人，曾在日本、中國香港、臺灣等四方研習甜品，對選料和手藝超認真和自信的男子。南北杏的純正清香，用調(diào)羹壓餡一半都不裂的柔軟彈性和黏度——滿街那些脆如涼粉的偽品豆腐們都請撞墻吧！

愿意花費這種氣力和用心，才有資格來做“九頭鳥茶樓”。不然就是砸咱湖北小吃的招牌。

唉，夢醒了。“地方曲藝+地方小吃+好茶好酒”，咱武漢生生缺這么一處款待佳客的好館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