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本文整合文學意象及其臨近概念,以意象為思維中介溝通物象、形象、記憶表象、心理圖式、意境等相關概念,把文學文本看作“由文學意象及意象組合構成”的話語系統,為深入開展文學閱讀與寫作提供了理論參照。
關鍵詞:文學意象;整合研究;物象;記憶表象;意境
中圖分類號:G427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992-7711(2013)21-029-2
文學意象是中西方文論的一個重要研究范疇,目前已形成了以“意象”為思維中介、多學科理論互為參照的多元視角。[1]然而,在中學語文教學領域,意象理論主要局限在詩歌欣賞領域,文學理論中的意象與形象、與典型的關系,與心理學中的記憶表象、心理圖式、集體記憶表象的關系等鄰近概念的關系,還缺乏系統的梳理整合和清晰的認識。文學閱讀理論視野的狹隘,導致文學欣賞只能停留在淺層次的、個別化的閱讀感悟階段,難以形成基于理論指導的深入研討交流。本文通過整合意象及其鄰近概念的關系,將文學文本概括為“以文學意象為思維中介”的話語系統,旨在為文學閱讀與接受提供多角度的理論借鑒,下面謹就此展開分析闡釋。
一、意象與物象
意象是借助物象表現出來的主觀情意,物象則是形成意象的客觀基礎。[2]一般而言,物象總是具體的,可以被感覺器官直接感知,并能借助語詞表達而引領讀者想象,產生記憶表象;讀者憑借記憶表象進行形象思維,建構閱讀情境,完成對藝術形象的再造想象。但是,單一物象并不具備表達作者情感意向的功能,只有一組物象構成的“意義場”或情境才能具備這一功能。主要原理為:主導性物象與輔助性物象兩相對應,構成內在的映襯或對比關系,營造出表意傾向的情境氛圍或暗示情感意向,類似于繪畫中的背景與主題的兩相對應關系——作為背景的輔助性物象,只能營造情境氛圍;只有主導性物象才是繪畫的表意中心。
以詩歌為例,“軟泥上的青荇油油地在水底招搖”這個詩句中,“青荇”是主導性物象,是表意中心;輔助性物象主要是營造情境氛圍,如:軟泥上——交代了青荇的生長環境,傳達出視覺和觸覺的綜合感受;油油地——寫出了青荇飽滿的生命狀態,透視出作者的喜悅;在水底招搖——寫出了青荇柔曼的動作姿態,傳達出青荇對“我”的依戀不舍:寫“物”實則折射出“我”對康河美景的留戀。從中,我們不難看出,主導性物象正是詩句的表意中心,輔助性物象的作用則是營造情境氛圍,因此,我們可以用“青荇意象”來概括這個詩句的主要內容。反之,我們也可以借助“青荇意象”還原出輔助性物象,再造出附著其間的情境氛圍。推延開來,我們就可以以意象為思維中介展開閱讀想象——借助物象把握意象,借助意象感受作品的藝術氛圍,進而理解作品的主題意蘊。
二、意象與意境
文學藝術追求的是最能體現作家審美理想的高級意象。藝術至境的意象,朱光潛先生稱為“審美意象”,并把它界定為“一種理性觀念的最完滿的感性形象顯現”,“一種借助于想象追蹤理性”、表現力已經達到“最高理想”境地的意象。[3]意象的上位概念是意境,廣義上等同于境界、藝境,是指文學作品的情感思想與表現形式兩相融合所達到的藝術高度。表現型和再現型文學在意境(或藝境)的創造和欣賞方面稍有不同——
首先,在意境創造方面,表現型文學以“意象單元”為基本的思維單位,按照情感邏輯來構造“情”“景”關系,營造整體的藝術境界;再現型文學則以“場面場景”為基本思維單位,按照因果邏輯來構造情節結構,刻畫典型環境中的典型人物形象,寄寓豐厚的主題內涵。其次,在意境欣賞方面(主要考察文本意蘊的整體表現力),表現型文學藝術境界的高低,主要取決于情景的交融度和情感的飽和度,可從語詞的表現力、意象的典型性、意象組合的融合度等方面來具體考察評價;再現型文學的藝術境界的高低,則主要取決于主題意蘊的深刻性和豐富性,可從環境的典型性、人物的典型性和情節場面的生動性等方面來具體考察評價。
例如:王國維曾以“有我之境”和“無我之境”來揭示表現型文學藝術境界的高下。他認為“淚眼問花花不語,亂紅飛過秋千去”是“有我之境”,“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寒波淡淡起,白鳥悠悠下”是“無我之境”。“有我之境”,是以我(注:指主觀情感)為主來觀察景物,所以景物都染上“我”的色彩;“無我之境”,沒有“我”的存在,是以事物來觀察事物,所以不知道何者是我,何者是物。王氏理論給我們的啟發是:表現型文學最終目標是要表現作者的情感或情趣,但情感表現直露,境界就會不高。反之,情感隱藏得越深,越值得玩味;藝術想象的空間也就越大,情境氛圍也就越是濃厚,境界也就越高。就“淚眼問花”意象來看,雖然花兒通了人性,并饒有情趣,能聽得懂自己語言,但“淚眼”早已暴露了作者情感傾向,根本不需要想象體味,所以“有我之境”有情境但情感顯露,逼窄了讀者的想象空間,在境界上自然遜色了許多;而“采菊”意象,卻因情感內隱更加耐人玩味,讀者可以在想象中分享物我契合的愉悅。“東籬”寫出隱者的居所環境;“采菊”寫出隱者的閑適生活;“南山”的本原意象是指四位德高望重、衣冠偉然的輔政老人,也可指美好的自然景物,“悠然”浮現(“見”),傳遞出采菊人不經意抬頭看到南山時的淡淡喜悅之情,作者選擇典型的文學意象寄寓情感,不直接顯露情感卻能啟發讀者想象,分享隱居者的悠閑心境,并且物我交融,情境氛圍整體統一,自然藝術境界廓大高遠。因此,表現型文學的表現力主要在于創作出典型的抒情意象,營造整體統一的情境氛圍,將抽象的情感意趣高度情境化具象化,不著痕跡地融會在意象和意象組合之中,給予讀者無限的審美想象空間。
三、意象與記憶表象和心理圖式
記憶表象和心理圖式是現代心理學的概念,用以揭示外部信息在人腦中的思維加工過程,對文學閱讀活動具有重要的借鑒作用。所謂記憶表象,是指人在知覺事物后在頭腦中所保存的形象。刺激物的強度、活動性和新異性,都有利于知覺的選擇,形成新鮮的記憶表象,保證思維活動的持久深入進行;文學意象是典型化的感性形象,因而能夠有效地吸引讀者的閱讀注意,激發讀者的藝術想象,能夠形成長久的記憶表象,有利于展開持久深入的閱讀活動,使得閱讀體驗深刻持久。所謂的心理圖式,是指圍繞某個主題組織起來的知識的表征,是知識的有序化儲存方式。心理圖式還可以表示一系列行為事件的有序聯系。比如:對于去餐館吃飯這一事件,人們在頭腦中會形成一個有序的知識表征結構,即在頭腦中建立起關于“在餐館吃飯”心理圖式:進入餐館、點菜、吃和離開餐館。因此,心理圖式可以概括為按主題組織起來的行為事件。
就文學作品而言,文本就是作者心理圖式的外在投射,暗含著作者的創作思路。閱讀文本,概括段意,理解段落之間的邏輯聯系,實際上就是要找出那個隱藏的主題,用語言概括作者的心理圖式。反之,我們可以依據心理圖式的提示,還原文本情境。比如:朱自清的《春》,全文可以概括為春花圖、春草圖、春風圖、春雨圖和迎春圖等6個心理圖式(等同于意象),反過來,我們可以根據心理圖式去還原附著其間的情境事實。
此外,心理學中的集體無意識(榮格稱為集體記憶表象),基本等同于文學理論中的“公用意象”,凝結著特定的歷史文化內涵,雖然屬于無意識范疇,情感意向較為隱秘,但因承傳的是集體的記憶表象,經過很多作者的選擇加工,成為“公用意象”,自然不難把握。至于個體無意識,只要在文本中有所顯示,聯系作者的身世經歷和文本的整體語境,也能意識把握。集體無意識和個體無意識,深入無意識層面,雖不能直接被我們的意識所把握,但確是客觀存在的,大大增加了文本主題意蘊的隱秘性以及作品的深度。
綜上所述,通過梳理整合意象及其鄰近概念,我們可以得出幾個基本結論:第一,文學意象涵蓋人物形象,功能與心理圖式大體相當,都是對外部信息的概括性反映,具有一定的主題情境內涵。第二,借助文學意象理論,我們可以把文學文本概括成典型意象或心理圖式,也可以據此還原出當時的情境。第三,借鑒記憶表象和心理圖式等心理學知識,能豐富文學閱讀理論,揭示出閱讀活動——從理解語詞到解讀意象,再到發現主題意蘊——各個思維環節的內在心理機制。第四,文學創作的過程,就是語言的典型化、情境化、意象化及意象組合的過程,主題意蘊可以借助“意象”這一中介而得到藝術地表現。
因此,我們可以把文學文本看作“是由文學意象及意象組合構成”的話語系統,在文學文本“言—象—意”三層結構系統中,意象處于中心地位:意象是語言的概括化典型化成果;意象的典型化及意象的經營組合,就是藝術構思過程;意象對于主題的表現既確定又含糊,具有較大的讀解空間。由此我們可以把文學意象視作最小的思維細胞,解讀出文學作品結構和意蘊層次,體現文學意象的應用價值。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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