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紅樓夢》中曹雪芹采用在人物身上多設信息點的方法,充分利用某些信息點的能量、動量,使它們在不同的場合不斷傳遞這一信息點產生的新信息。北靜王贈給寶玉的鶺鴒香念珠和贈給蔣玉函的茜香羅汗巾,就是兩個有助于我們理解作者在北靜王這個人物形象塑造上的良苦用心的信息點。
關鍵詞:鶺鴒香念珠;茜香羅汗巾;北靜王;信息點
中圖分類號:G427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992-7711(2013)19-093-1
為了能在有限的篇幅里使人物具有盡可能多的人性、人際和社會信息,曹雪芹采用在人物身上多設信息點方法,充分利用某些信息點的能量、動量,使它們在不同的場合不斷傳遞這一信息點產生的新信息。《紅樓夢》中,人物的取名、詩詞歌曲、對聯、物品等等都被曹雪芹當作傳達任務信息的信息點。北靜王身上就有這樣兩個信息點,即他贈給寶玉的鶺鴒香念珠和贈給蔣玉函的茜香羅汗巾。通過對這兩個信息點的探究,我們會發現曹雪芹在北靜王這個人物形象塑造上的良苦用心。
一、“鶺鴒香念珠”的名字根由
對于“鶺鴒香念珠”,正如曹雪芹所說:“說起根由雖近荒唐,細按則深有趣味。”《紅樓夢大辭典》中這樣解釋道:“‘鶺鴒’也作‘脊令’,典出《詩經·小雅·棠棣》:‘脊令在原,兄弟急難。’是用一種鳴禽來比喻兄弟和睦互助的意思。但‘鶺鴒香’無從查考。念珠是佛教徒念佛時計誦經次數的串珠,又稱佛珠或數珠。《紅樓夢》編造這個‘鶺鴒香念珠’的名稱,似有諷喻兄弟不能在急難中救助之意,故脂批曰:‘蓋作者實因鶺鴒之悲、棠棣之威(疑為‘戚’字之誤——引者),故撰此閨閣庭幃之傳。’”對于“香”的解釋有人從《棠棣》這首詩是敦睦勸和的詩推測,“香”表示兄弟關系處得和美。但是同一《棠棣》篇,同在脊令間,也有兄弟間兇險關系,如“死喪之威(畏)”(被殺的災禍),“原 矣”(積裒聚于原野),“兄弟鬩于墻”(兄弟在“蕭墻之內”互相格斗廝殺)等。過去曾說“此詩蓋周公既誅管蔡而作。故此章以下,專以死喪、急難、斗鬩之事為言。”“脊令”二字雖是微言,但里面確實包含著大義。
二、“鶺鴒香念珠”的微言大義
在書的第十五回,北靜王又將此珠轉贈寶玉,后寶玉又欲轉贈黛玉。黛玉說:“什么臭男人拿過的!我不要。”擲而不取。有許多人認為是作者借黛玉之口嘲罵包括皇帝在內的最高統治集團。因為在當時文網嚴密的政治形勢下,作者既不能在書中大發議論“譏謗君相”,也不能塑造一個鮮明的不敬皇帝的典型人物,但他有要表達對皇帝的不敬,只有用巧妙地“借端托寓法”或“借賓定主法”,黛玉不知他人知,作者知,作者蓄意用史筆微妙地口誅了圣上及其兄弟是臭男人,尤其他們的關系很臭,表現了他對皇帝的不敬。也有人進一步認為此處乃暗示了《紅樓夢》有貶斥雍正殘酷迫害屠戮兄弟之語。但是也有人從現存庚辰本和甲戌本的批語中來推斷曹雪芹創作此書的動機,認為并不是純粹如此,而是反映了曹氏家族內部兄弟的矛盾糾紛。庚辰本第二十一回前的總批中有一句詩“自執金矛又執戈,自相戕戮自張羅”,分明畫出一幅宗法家庭內部烏眼雞們自殺自滅,“恨不得你吃了我,我吃了你”的親骨肉們,手執戈矛自相殘殺,偷張羅網陷人于罪的令人觸目驚心的場面。而這就是脂硯齋所認為的曹雪芹之“擬書底里”!我們既承認曹雪芹創作《紅樓夢》的素材來源于他自己的家庭和生活,曹氏家庭內部矛盾的尖銳復雜又既經證實,則此詩所寫骨肉相殘的悲慘場面就極有可能是曹氏家族解體前夕發生過的。那么曹氏家族解體就并非是雍正一手造成,則“鶺鴒之悲、棠棣之威”與其說是譏諷雍正帝屠戮兄弟,不如說是揭露曹氏家族內部骨肉兄弟自相殘殺的事實,至少是一擊兩鳴,一手兩牘,一聲兩歌!
在《八家評批紅樓夢》中,涂瀛在“北靜王論贊”中說:“北靜王表表高標,有天際真人之概,嫦娥思嫁之矣,何論乎談文章說經濟者也,而林黛玉直以臭男人蓄之。嗟乎,王也而乃臭乎哉!是天下更無不臭者也,舍寶玉其誰哉?死矣。”而清姚燮在第十六回評道:“此心為情種而死。不肯一念通靈,反復叮嚀無益也。一‘轉送’,一‘不取’,鑄下鐵案。”一個連視男人為濁物的賈寶玉都景仰不已的男子——北靜王居然也被黛玉罵作“臭男人”,這一方面體現了黛玉清高又帶有乖僻的特點,也體現了黛玉心中只有寶玉。
三、“茜香羅汗巾”中見人事
關于茜香羅汗巾,還可以看出北靜王性情中的另一面,汗巾在《紅樓夢大辭典》里解釋為:一種系腰的長巾,類似于手帕,可用來抹拭,也可以用作禮品贈送親愛的人。可見汗巾并非尋常的贈品,它的贈送范圍局限于親近之人。而蔣玉函是一名優伶,在當時的社會地位是十分低下的。《紅樓夢》中,王夫人斥責她家的小演員是“狐貍精”,庶出的探春藐視她家的演員是“玩意兒”,“如同貓兒狗兒”,根本不當人看待,黛玉把別人將她比作戲子看作莫大的羞辱。很顯然,在官僚地主家庭的賈府里上上下下大都對戲子極為歧視,除寶玉等少數人外。那么堂堂一個王爺,北靜王竟能如此厚待一個優伶,以汗巾相贈,其性情可見一斑。后寶玉與蔣玉函互贈汗巾,洪秋藩評:“贈物以系袴香羅帶,不必云云而已知其云云矣。”實際上是說二人關系微妙,暗含調侃之意。此評語對北靜王同樣適用。
此汗巾還是賈府遭禍的一個隱患。與賈府素無接觸的忠順王府來尋被寶玉私藏的蔣玉函,氣勢咄咄逼人,賈府驚呼“禍及于我”,其實乃一大伏筆。第三十三回中,寶玉對前來索要琪官的忠順王府長府官百般抵賴,說不知“琪官之事”,“只見那長府官冷笑兩聲道:‘現有證據,必定當著老大人的面說出來,公子豈不吃了虧?既說不知,此人那紅汗巾怎到了公子腰里?’”可見忠順王府對那汗巾的來歷轉贈過程了解得清清楚楚,那一定對汗巾的主人北靜王的一舉一動了如指掌。當時政治勢力斗爭十分激烈,忠順王府此舉真正的針對對象其實是北靜王,這是他們爭斗的一個側面反映。賈政一定對他們之間的政治斗爭十分了解,所以才對被卷入此場政治斗爭而惴惴不安,這才是寶玉挨打的真正原因。后來賈府遭難,其中的上層發難者可能就是這個忠順親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