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是一朵燭火（組詩）

白族三道茶

來不及坐下，來不及賞大理國的風花雪月

月亮滴下淚，稼穡滾著汗。喉嚨里

一遍遍咽著雨水和生活的碎片

這些，都在沸騰的胸膛，慢慢煮啊

煮成的第一道茶

曰：苦

夕陽替憂愁鍍金，浮動在蒼山盡頭。洱海里

漁舟唱晚。人世間，有一樣味道落進心里

苦難紅透，花朵盡開

短而美。如同閃電

那是人生之中場

曰：甜

白天重復的一切。在夜里全都停止

用一盞燈慢慢照亮海水

愛也來過，恨也來過。如今

且讓我慢慢告訴你這漫長的一生

曰：回味

我還在旅途。白族姑娘過來

敬命，敬風霜

——先生，請坐下

慢慢品茶吧

注：白族有著名的三道茶：一苦二甜三回味。

納西之愛

這片蔥蘢的土地，你的翅膀遲遲不肯飛來

我已長大，亮若花朵。衣裙，滾動著露珠

頭頂，棲著風暴。唇含著火焰

心，藏著閃電……而你

在密林深處。隱隱約約

放牧著小鹿，歌聲和眸光

愛我，請穿越黑夜

飛檐走壁，為我而來。那么多年

你一定練就愛情的武功秘笈

風雨泥濘。山水潑墨

我的畫卷。洶涌著憂傷

等待的潮水。濕透了歲月

易碎的雨。讓小徑蒼苔斑斑

水聲，在夜色里疾行

此生，已長滿藤蔓。你來或者不來

我的夜，始終抱緊皎潔的月

口袋里顫抖的微光，是一束

呢喃的誓言

殉情崖邊，風搖動《魯般魯饒》的暗香

夢在發芽。漫山遍野浮動的笑臉

誘惑著我，芬芳安眠

注：《魯般魯饒》：納西族的敘事長詩。記載了一對納

西族青年殉情的故事，與漢族的《孔雀東南飛》異

曲同工。

我曾是一朵燭火

我曾是一朵燭火

在寺廟破舊的燭臺，恍惚而過

鐘聲響起。月亮悄悄爬上山岡

疲憊的菩薩在暗處轉了轉身

我便隨眾生，噗嗤熄滅。一只黑蝙蝠

飛出大殿，世間殘酷的真相隨之抖落

比天還高的祈禱書，空無一字

虎崖之上的王倬

虎崖之上的王倬

端坐兩百年前的巨石

用狼毫一樣的手掌

撫摸烈火灼傷過的歲月。他借清風

漫無心情地翻閱山巒和溪流

又是八月，桂花落滿翰林山莊

他回到月光深處。將寂寞

當作心愛的女人，瘋狂愛

在山中，在浮世

一想到殘月、孤星，夜色包裹的靈魂

便無限盛開

這滿坡樹木，一山清輝。都是我的

數不盡的落花。微雨一樣路過眉睫

生活的流水在逃逸。迷途的鳥兒在歸來

青春正以風的速度蔓延和消失

摘一片葉子，輕聲細問

能否借幾日。好生逍遙

天空只剩下云彩。大地

只剩下枯草。如果，能變成一只優雅的鶴

窮盡一生，只為寫一行潔白的詩句

在山中，在浮世

我的告別

雨下了一整夜

花瓣墜落。卻依舊鮮嫩

春風，如同內心的愛

拂過這個神秘的國土

河流劈開了山巒。花朵爆出了秘密

翅膀穿越了雪崩。時間

統統倒下

我懷疑這是夢境。白天

那些嘰嘰喳喳的鳥兒升上天空

變成繁星閃爍。自由和光明

照徹每一個頭顱。每一片山坡

且與我的靈魂

做最后的告別吧

寬恕奸邪。原諒錯誤

寬恕愚昧，甚至

比鐵還沉重的黑暗

燕子不再筑巢。春天最后一只杜鵑

也沉默不語。世界還在

老軸上轉動。吱吱嘎嘎

像一道銹蝕的門。打開

又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