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Q大戰(zhàn)，網絡知識產權之爭

網絡知識產權保護體系的構筑，恐怕需要法律、技術和企業(yè)自律相互作用，才能達到一個理想的狀態(tài)。

11月26日，奇虎360訴騰訊QQ濫用市場支配地位案二審在最高人民法院大法庭公開審理。12月4日，騰訊和360再次在最高人民法院相見，這次不再是互聯(lián)網反壟斷案，而是騰訊起訴360扣扣保鏢不正當競爭。2010年的3Q大戰(zhàn)，時隔三年，再次發(fā)酵。比起當年眾網友對“艱難決定”的聲討，現如今人們更多地陷入對3Q背后知識產權保護的思考。

大戰(zhàn)源于“模仿”

3Q大戰(zhàn)之初，騰訊公司將其一款名為QQ醫(yī)生的軟件進行了升級，升級后的軟件被奇虎360認為有模仿抄襲360安全衛(wèi)士的嫌疑，而QQ醫(yī)生增加的云查殺等功能也與360極其相似。并且它通過騰訊QQ龐大的用戶數量，進行強制下載。如此一來，360面臨著被替代的危險。之后的口水戰(zhàn)中，雙方都指責對方侵權，誰抄襲了誰，誰侵犯了誰一直爭論不休。

隨后，360公司則推出了一款名為“360扣扣保鏢”的安全工具。360稱該工具全面保護QQ用戶的安全，包括阻止QQ查看用戶隱私文件、防止木馬盜取QQ以及給QQ加速，過濾廣告等功能。而騰訊公司“二選一”的“艱難決定”，最終揭開了此次大戰(zhàn)。最后在工信部的“調?！毕?，扣扣保鏢下線，兩大客戶端恢復共容。

一方面，有人認為騰訊依靠其用戶數量，“抄襲”360安全衛(wèi)士，擠占安全市場，固然被360稱作“壟斷”和“不正當競爭”。但換個角度來看，360安全衛(wèi)士似乎也太好抄了吧。騰訊驚人的“復制能力”是業(yè)界有目共睹的，“什么都抄”也是人盡皆知的。但如果產品足夠優(yōu)秀，創(chuàng)新能力足夠強也并不會懼怕騰訊的抄襲。

其實類似3Q之間的軟件涉嫌侵犯知識產權糾紛也屢見不鮮。早在2008年發(fā)生的“珊瑚蟲QQ”侵權案即是一起某公司擅自復制并修改騰訊QQ軟件為珊瑚蟲版QQ并在網絡發(fā)行，捆綁商業(yè)廣告以謀取暴利的一起侵犯知識產權的案件。

由此深思，此次被譽為中國“互聯(lián)網反壟斷第一案”的3Q大戰(zhàn)，其本質反映出的網絡知識產權糾紛，也吸引了很多人的眼球。

“艱難決定”沒有敗

近日，最高人民法院的兩次二審都沒有公布結果。但一審的結果卻早就出來了。其中，最引發(fā)網友詬病騰訊的“艱難決定”并沒有敗訴。

2010年11月3日，QQ發(fā)布《致廣大QQ用戶的一封信》，明示禁止其用戶使用360軟件，否則停止QQ軟件服務；拒絕向安裝有360軟件的用戶提供相關的軟件服務，強制用戶刪除360軟件；采取技術手段，阻止安裝了360瀏覽器的用戶訪問QQ空間等。

騰訊如此霸道的決定除了引發(fā)網友的強烈不滿，也讓奇虎公司以濫用市場支配地位為由，一紙訴狀告到廣東高院。判決結果卻出乎人們預料。廣東高院一審認為奇虎公司所提供的證據不足以證明騰訊公司在相關產品市場上具有壟斷地位及構成壟斷行為，駁回了其全部訴訟請求。

該案的亮點是，遵循了互聯(lián)網領域復雜反壟斷案件的專業(yè)審判思路，大膽借鑒國外經驗，在我國新興的反壟斷領域進行開拓創(chuàng)新。將假定壟斷者測試方法應用到互聯(lián)網領域的相關市場界定中，使國務院關于相關市場界定的指南中關于假定壟斷者測試的方法成為現實的實踐。

廣東高院的負責人表示，該案準確界定了互聯(lián)網中的搭售行為。判決明確了軟件捆綁本身不存在違法性，只有在經營者具有壟斷地位的前提下，超越公民知情權和選擇權，惡意進行強迫安裝或強行搭載，才構成搭售的裁判規(guī)則。證據顯示，騰訊公司并沒有限制用戶的選擇權，且提供了相應的卸載功能，奇虎公司也沒有提供其因此而遭受的同類商品市場占有率下降或者有關消費者因此遭受損害的證據，因此騰訊公司不構成搭售行為。

扣扣保鏢涉嫌侵權

與此同時，騰訊公司起訴奇虎公司向用戶提供“扣扣保鏢”軟件下載，打著保護用戶利益的旗號，污蔑、破壞和篡改騰訊QQ軟件的功能；通過虛假宣傳，鼓勵和誘導用戶刪除騰訊QQ軟件中的增值業(yè)務插件、屏蔽騰訊公司的客戶廣告，將其產品和服務嵌入QQ軟件界面，借機宣傳和推廣自己的產品，構成不正當競爭，減少了騰訊公司的增值業(yè)務交易機會和廣告收入。

這一次，奇虎公司再次敗訴。廣東高院一審認為扣扣保鏢構成不正當競爭。最終判奇虎公司方賠償騰訊500萬元，并且采取多種方式向騰訊賠禮道歉。

廣東高院的該案負責人表示，QQ為大家提供了服務便利，廣告和插件可以被視作享受即時通訊服務的免費用戶需要付出的時間成本。如果允許360將QQ的增值業(yè)務、廣告屏蔽，未來就不會有更多的企業(yè)愿意研發(fā)、提供類似QQ這樣的服務，勢必影響乃至阻礙創(chuàng)新氛圍。

專家指出，該案的亮點在于廓清了互聯(lián)網安全軟件的權利邊界。由于奇虎公司的商業(yè)模式是免費向用戶提供安全軟件，然后通過免費安全軟件搭建的平臺向用戶發(fā)布廣告，提供應用軟件和增值服務，從而實現盈利。在這種兼?zhèn)洳门泻徒洜I者雙重角色的前提下，更加應該謹慎、理性行事，以公開、透明的方式公平、公正地判斷其他軟件的性質，再決定是否攔截和屏蔽。

為何網絡“模仿”事件頻發(fā)？

近年來，隨著數字網絡技術的發(fā)展，侵犯網絡知識產權的案例越來越多。最高人民法院知識產權審判庭副庭長金克勝表示，目前，全國知識產權民事案件大約有4萬多件，其中一半是著作權維權，而著作權糾紛中，又有超過一半是互聯(lián)網上的知識產權糾紛。

差不多的網頁、差不多的即時通訊軟件、差不多的購物客戶端等等，有時候我們真是容易患上“選擇恐懼癥”，光是手機上的即時通訊軟件，就有WhatsApp、Talkbox、微信、米聊、易信、來往等等，而在使用者看來也并沒有太大的區(qū)別。此外，還有很多換湯不換藥的游戲，也都是靠“模仿”生存的，這樣的例子舉不勝舉。

大概由于互聯(lián)網的特點在于它在打破傳統(tǒng)文化地域性的同時，又具有了無限開放式，任何人于任何地點任何時間都可以在網絡上查閱、發(fā)布信息，也可以復制和下載信息?；ヂ?lián)網的這種特點使得網絡侵權的成本變得微乎其微。

中國政法大學知識產權研究中心主任徐家力告訴記者，網絡侵權事件的頻發(fā)，有很多原因造成。首先，互聯(lián)網是一個很自由的體系，有關互聯(lián)網的知識產權保護法律目前非常滯后，容易造成很多企業(yè)“鉆空子”；目前的很多技術都很容易被“模仿”，面對市場好的軟件，你不去“模仿”他也會去“模仿”，這樣很容易造成很多公司大同小異，最后也分不清是誰“模仿”誰了；另外，開放的網絡環(huán)境競爭非常激烈，這樣就很容易形成現在這種惡性競爭的結果。

因此，在多種原因的綜合作用下，目前的互聯(lián)網侵權事件確實頻發(fā)，有的可以通過法律手段解決，而有的案件最終可能也就“不了了之”了。

網絡知識產權保護面臨挑戰(zhàn)

相對于傳統(tǒng)的知識產權保護，互聯(lián)網的逐漸發(fā)展，給知識產權的保護帶來了許多新的情況和新的問題。也許是因為很多違法主體在利益驅使下膽大妄為、互聯(lián)網模式更新等等原因，案件日益復雜，網絡知識產權的保護面臨著很大的挑戰(zhàn)。

徐家力認為，法律監(jiān)管仍是重要瓶頸。傳統(tǒng)的知識產權法或者專利保護都不是很受用于網絡體系，在現今這種網絡知識產權的糾紛中，顯得有些單調、“老套”。對于簡單的網絡侵權案件，如網絡虛假宣傳等，行政執(zhí)法部門依據不正當競爭很容易認定，但相對復雜的侵權案件，目前的法律涉及甚少，導致在執(zhí)法實踐中對于復雜的侵權案件難以操作。雖然近年來陸續(xù)制定了一些有關互聯(lián)網信息的辦法和規(guī)定，在侵權責任法中也首次提出了網絡用戶和網絡服務的侵權責任問題，但對于執(zhí)法部門的行政監(jiān)督來說，立法的嚴重滯后容易導致執(zhí)法力度不夠，也就會阻礙權利人的正當權益在網絡中得到保護。

徐家力還特別強調技術的制約也是一個不小的挑戰(zhàn)。很多時候，防止別人侵犯自己知識產權的根本方法還是要學會從根本上杜絕。如同很多人認為360安全衛(wèi)士實在是太容易被“模仿”一樣，現在大多數公司的“反抄襲”技術都很薄弱，而技術上的制約也為喜歡“模仿”的公司帶來了便利。

此外，3Q大戰(zhàn)中，騰訊、奇虎360并沒有考慮到用戶的感受，綁架用戶、讓用戶為二人行為埋單，只是在利益的驅使下分別暴露了自己的劣根——只為競爭，并無自律。試想一下，如果每一家都不自律，鉆法律的空子，有的“模仿”就一定不去創(chuàng)新，那么網絡知識侵權的案件將會越來越多。

網絡知識產權保護體系的構筑，恐怕需要法律、技術和企業(yè)自律相互作用，才能達到一個理想的狀態(tài)。

大戰(zhàn)落幕標志互聯(lián)網新起點

雖然3Q大戰(zhàn)的結果還需“擇日宣判”，但這“中國互聯(lián)網第一戰(zhàn)”已經結束。不論最終結果如何，這場引發(fā)業(yè)內外廣泛關注的糾紛無疑將有助于推動國內互聯(lián)網領域的良性競爭、加快保護網絡知識產權的相關立法，網民的切身利益由此也將得到更好的保護。

中國社科院法學所研究員周漢華認為，這場糾紛案件集中體現了互聯(lián)網在中國當前發(fā)展面臨的最突出的兩個問題，一是如何確保互聯(lián)網企業(yè)的公平競爭，二是如何保護消費者的權益。

其實近年來互聯(lián)網相關的爭議不斷發(fā)生，圍繞的核心都是這兩個問題。傳統(tǒng)法律在進入互聯(lián)網時代后，對許多網上的行為缺乏明確的規(guī)范，存在著法律滯后的客觀現實。不僅中國如此，全球也面臨相似問題。因為互聯(lián)網技術發(fā)展非常快，商業(yè)模式也在不斷創(chuàng)新。在這種情況下，怎樣提倡公平競爭和良性的市場秩序，以及如何有效保護用戶的權利，是這個時代最需要考慮的問題，也是司法機關審判時需要重點考慮的落腳點。這個案子如果有效解決，互聯(lián)網競爭秩序會越來越公平，越來越規(guī)范。

這次案件表面上看是兩個企業(yè)之爭，但最應該受到關注的是用戶的利益。眾所周知，如今互聯(lián)網已廣泛深入到老百姓的生活，以網民數量計，中國早已成為全球互聯(lián)網第一大國。

而近期先后兩起在最高法院審理的騰訊與360的糾紛案，必然會對企業(yè)和立法領域產生深遠影響。對于企業(yè)來說，今后必須考慮怎么競爭才合法，怎么做對用戶才更合理。同時，當前相關部門在加大整個互聯(lián)網立法的戰(zhàn)略性部署，也在吸收、借鑒當前網絡領域暴露出來的問題，此次案件的審理提供了一個難得的借鑒樣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