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氣溫驟降,空中還零星飄起了小雨,有朋友在微信中抱怨突然的堵車。心想惡劣天氣軋鬧猛的人肯定少,去上博看印象派畫展沒錯。
來到二樓展廳門口,《從巴比松到印象派》的巨幅海報映入眼簾。所有的73幅油畫均來自美國的克拉克藝術館。借了導覽機,里面有30幅畫的介紹。一邊看畫,一邊聽導覽機的講解,走完不大的展廳,花了近兩個小時。當年,莫奈的一幅《日出·印象》為他們這群畫家贏得了印象派的名稱,我的零散記錄不妨稱為《印象·印象》。
巴比松是法國巴黎南部的一個地區,靠近楓丹白露森林,風光秀美,19世紀中期,一些畫家集中在這里,以自然風景和鄉村生活為主,創作了大批作品,被稱為巴比松畫派,也叫楓丹白露畫派。這是西方美術中承前啟后的畫派,既與古典主義、浪漫主義一脈相承,又以自然風景畫為印象派開啟了大門。
巴比松的畫家中,有柯羅、米勒、盧梭。中國人比較熟悉米勒,館內有一幅米勒的《牧羊女》,一個少女站在草地上,讓牧羊犬替她看著羊群,自己在織一只毛襪子,色彩還是比較暗沉,風格寫實,旁邊的說明提到,這毛襪子的毛很可能來自旁邊的羊,體現了米勒對自給自足生活的向往。巴比松畫派的畫家風格多樣,記得以前看過盧梭的畫,與柯羅、米勒完全不同,非常奇特,絕對現代,往往取材于自然界,畫森林或草叢中的動物、昆蟲,纖毫畢現,人物卻大多變形,畫面光潤,顏色鮮亮,如夢幻一般。不過盧梭的畫在這里沒有陳列。
巴比松之后,撲入眼簾的是畢沙羅。記得畢沙羅是點彩派的畫家,其實點彩派只是他晚年一小段時期的嘗試,畢沙羅被稱為“印象派之父”。他的作品以風景為主,《通向凡爾賽的道路》描繪的是小鎮的街景,天是淡淡的藍,冬日的陽光透過云層照射下來,小路兩旁低矮的房子、光禿禿的樹木、孤獨的背影……讓人回味無窮。同樣相似的畫面有兩幅,這幅是晴天,另一幅是雨日,地面斑駁的雨水痕跡,也是畫家的拿手。畢沙羅還有很多城市題材的作品,如巴黎的酒廠、碼頭、倉庫,反映出19世紀中后期工業化的痕跡,也是一段歷史。現在看來,畢沙羅先生還是很“接地氣”的。
接下來,展廳漸漸明亮起來,莫奈、雷諾阿接踵而至。啊,最愛的印象派大師們!“自從印象派開始,陽光和空氣就有了顏色。”這是高一那年對著家里的掛歷,媽媽給我的美術史啟蒙。在俄羅斯留學期間,普希金造型藝術博物館和埃爾米塔什博物館也曾無數次留下我的足跡,印象派展廳是我徘徊最多的地方。
此次展出莫奈的作品中,《象鼻山峭壁》給人印象深刻。此象鼻山當然不是俺們桂林的象鼻山,只不過此類造型的山在世界各國都有。而莫奈筆下法國的象鼻山位于海邊,山形陡峭、巖石粗糲,呈灰白色,山下是蔚藍的海水,頂上是藍天白云,陽光透過云層投到左側的石柱上,為云層和石柱染上淡淡的紅色,形成獨特的半明半暗的視覺效果,顯示出畫家描繪光與影的高超技巧。聽說這里道路非常難走,莫奈為了捕捉光影最美的一瞬,曾多次翻過山來這里等候、寫生,當時的法國作家莫泊桑曾目睹了莫奈作畫的過程并記錄下來。文學家和美術家的友情,讓我感動。
展廳里最多的是雷諾阿,共有30幅。雷諾阿堪稱描摹女性的大師。在他的筆下,女性都是那么線條柔美、肌膚透明、目光恬靜,柔嫩得仿佛一把掐得出水。有一幅女孩肖像,是他為贊助人的女兒而作,13歲的少女身穿白色襯衣,扎著藍色蝴蝶結,金發披肩,神情羞澀。雷諾阿作畫喜歡用藍色和紅色,尤其喜歡藍色。在普希金博物館曾見過他的一幅巨幅女子全身像,也是穿著深藍色長裙,嘴角微露笑容,極富魅力。
雷諾阿的《在劇院包廂》堪稱是一幅“載入史冊”的名作,因為只要提到印象派,就必定提到雷諾阿,提到雷諾阿,就必定提到這幅畫。畫面里,左邊那位女子身著華貴的黑衣,胸前綴著一朵粉色的玫瑰,左手托腮,面容美麗,神情安詳,似在回味劇中情節;旁邊是一位白衣少女,長發垂至腰際,側身坐著,略低著頭,只能看到她秀美的側面,她腿上放著一束鮮花,可能是準備等演出結束后獻給演員。據說這幅作品是應當時法國主管美術的官員的預訂而作,但完成后官員不滿意,雷諾阿就對這幅畫作了修改。無論經歷怎樣的曲折,大師的這幅名作誕生了,將女性美詮釋得淋漓盡致。
館內還陳列了雷諾阿的幾幅靜物畫。其中一幅《洋蔥》也很引人注目。洋蔥色澤粉紅,幾乎透明,充滿蓬勃的生命力。據說這幅洋蔥是克拉克先生最喜愛的一幅作品,成為他衡量其他靜物收藏品的標準。
展廳里還有一幅莫奈夫人的肖像畫,也出自雷諾阿之手。雷諾阿筆下的女性為人們所熟知,但其實他也畫過不少男子的肖像,此次展出的有兩幅雷諾阿的自畫像,一幅是畫家30多歲時,第二幅是年近60。30多歲時的風格接近于印象派,筆觸有力,頭發蓬亂,目光炯炯,有點“憤青”的味道。而25年后的那幅老年雷諾阿,卻更為寫實,畫中的雷諾阿服裝考究,表情莊重,多年優越的生活讓他變得像一個紳士。講解中說,他還接受家人建議抹去了臉上的一些皺紋。
緊接著,一群芭蕾舞女映入眼簾,德加!《教室中的舞者》也是一幅名作。這幅畫屬于特殊尺寸,特別寬,如同照相機廣角鏡一般,將整個教室里從前到后的芭蕾女孩全部囊括了,身著白紗裙的她們或靠墻休息,或整理襪子,或仍在糾正動作,充滿動感,呼之欲出。
在德加的邊上,是法國畫家杰羅姆的幾幅異域風情的作品。杰羅姆不屬于印象派,而是學院派傳人。此次展出的畫中,《弄蛇人》《奴隸市場》等3幅畫都充滿“東方主義”色彩。據講解稱,杰羅姆曾在北非、近東、中東游歷,《弄蛇人》背景中的藍色建筑來自今伊斯坦布爾的托普卡匹皇宮,地磚很有可能來自埃及的阿慕爾清真寺,而全裸的弄蛇男孩和身著異國情調的觀眾則是畫家根據旅途所見拼湊而成。盡管背景不那么真實,但其人物造型能力還是卓越的。《奴隸市場》中的裸體女奴也讓人震撼。
如果要用一句話來形容這個展覽的話,那就是:一場色彩的盛筵!
當然,整個展覽并非沒有遺憾。導覽機里面的展品介紹十分詳細,從畫家的創作過程、作品的藝術特點,到當時的評價,以及作品的流傳,不一而足。只是在介紹風景畫時用詞比較貧乏,形容水面一律是“波光粼粼”,至少聽到了四五次!還有一處在介紹別人的評價時,將“溢美之詞”中的“溢”讀成了“益”,在如此高雅藝術場所聽到,有點吞了顆老鼠屎的感覺!
這個藝術殿堂里的另一個“不和諧音”是“不要照相”。在展廳里,有相當多的觀眾拿著卡片機、手機,或專業相機,對著名畫使勁“咔嚓”。還有的在被保安勸告時收起了相機,但保安眼光一離開,又拿出相機偷偷按下一張。對于能否拍攝展品,世界各國博物館都有不同的規定。但只要有規定,就必須遵守。我發現,拍照的人動機不同,有的是出于好奇,有點像在國外旅游,到了一個景點,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拍下來再說;也有些是藝術愛好者,希望拍回家細細欣賞。這也讓人感慨,盡管近年來國人的藝術素養在不斷提高,但是規則意識仍有待加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