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美國在10月發生的政府停擺和提高債務上限鬧劇雖然平息了,但在美式民主制度下,兩黨財政預算之爭仍將發生,美債頑疾的長期風險很難消除,由此帶來的結果值得研究和警惕。
美國債務危機頻現的原因
美國債務危機源于其獨特的民主制度和預算決策機制。一個國家出現財政支出大于收入時,通常通過發行國債來彌補赤字。美國也是這樣,自誕生以來就與政府借債聯系在一起。18世紀末,美國聯邦政府在打贏獨立戰爭后負債累累,依靠首任財長漢密爾頓提出的“旋轉門計劃”,即政府發行新紙幣取代舊紙幣,同時發行國債并要求用新紙幣購買,才較快地償還了大部分債務。美國憲法規定,政府借錢需要獲得國會的授權批準,包括決定債務期限、利率和具體用途等。但這種逐筆批準政府借債的做法不僅使國會不堪重負,而且使政府的籌資行為失去了靈活性。于是自1917年起國會不斷放松政府發債的規定,直至1939年完全取消,取而代之的是國會授予聯邦政府一攬子借債的權限,前提條件是不得超過債務總額的最高限額,否則需要得到國會的再次授權批準。這就是援用至今的債務上限問題。
政府發行國債不是隨意的,需要考慮國內生產總值(GDP)增長率、利率、預算赤字水平等因素。從長期看,國債余額占GDP比重(債務率)和財政赤字占GDP比重(赤字率)是確定債務上限的主要依據。這兩個指標也是判斷經濟穩定與否的關鍵指標,國際公認的“預警線”分別是60%和3%。在通常情況下,預算赤字應等于或至少不高于債務的利息支付。在美國民主制度下,如果聯邦政府觸及債務上限,新的預算撥款案又得不到國會的批準,政府就會因沒錢花而關門,因無法支付到期的債務和利息而違約。
由于適度的財政赤字政策可以增加政府開支和市場流動性,刺激經濟增長,美國提高國債上限早已成為一種習慣。自1939年以來,美國國會曾上調債務上限100多次,平均每9個月提高一次。1977年至1996年19年間,聯邦政府曾關門17次,時間最短1天,最長21天。
進入21世紀以來,美國為應付反恐戰爭和金融危機耗費了大量財力,使預算失去了控制。美國債務率由30%左右上升至100%, 財政狀況由擁有盈余轉變為赤字連破萬億美元,赤字率接近10%,因而瀕瀕觸及債務上限。以前幸好國會兩黨總能在“大限”來臨前達成協議,才避免了債務危機的爆發。今年就沒有這么幸運了。當目前16.394萬億美元的債務上限于2013年1月1日被技術性突破,并在騰挪支付政府的賬單后難以為繼時,由于美國兩黨沒能就聯邦政府預算達成協議,政府不得不從10月1日新財年開始日,讓非核心部門在時隔17年后再次關門。
美國國會10月16日通過的議案仍然是“一時之約”。允許財政部正常借款至明年2月7日,為政府提供資金至明年1月15日不過是暫時解決了政府關門和美債違約問題。最遲至明年一季度,美國債務危機還將興起,其結果尚難預料。
債務危機殃及民生與經濟
美國乃至世界民眾雖然對美國政府停擺和債務上限之爭習以為常了,但由此給本國和全球經濟帶來的負面影響卻不可小看。
在國內,政府關門首先會給民生帶來一些不便。如民眾申請購房、護照和持槍許可證等都得延期,還會發生國家衛生院的診所不再接受新病人,垃圾無人處理等問題,很多需要花錢的民生工程也將受到影響。這次政府停擺就導致80萬聯邦雇員被迫“休假”,因此而延期支付薪水的人更多。其次會給美國經濟形成一定的沖擊。這種沖擊有些是直接的,如旅游及其相關行業會因所有國家公園和部分國家博物館、游客中心關閉而遭受損失;有些則是間接的,如政府支出和停薪休假雇員消費支出的減少、消費者和投資者信心受損、延期簽證對貿易往來等帶來的損失。有人估計政府每關閉一天將使納稅人損失1至3億美元。三是令美國顏面掃地,聲譽受到嚴重的損害。2011年8月提高債務上限后,國際評級機構標準普爾就曾將美國長期主權信用評級由3A降至“AA+”,使美國第一次失去了3A信用評級。這次美國債務問題發生后,已將美國主權信用評級列入負面觀察名單的國際評級機構惠譽,警告稱有可能下調美國3A信用評級。此外,預算爭執不僅導致奧巴馬總統取消了亞洲之行,使亞洲貿易協定談判陷于停滯,讓美國重返亞洲的政策受到質疑,還失約與歐盟建立世界最大自貿區的談判。作為當今世界唯一的超級大國,號稱最民主的國家,美國政府關門,官方網站停止更新,部分經濟數據推遲發布,更成了各國媒體和民眾冷嘲熱諷的把柄,讓我們看清了美式民主的虛偽。
與美國政府關門只對本國產生短期影響相比,債務上限問題對全球經濟和金融市場產生的影響長遠而重大。美國每次觸及債務上限,都引起了全球金融市場的劇烈波動。一旦美國出現債務違約,一系列金融災難將接踵而至,如美債被大量拋售、債權人利益受損、利率上漲、美元貶值、銀行破產、股市暴跌等。這將使全球經濟尤其是新興經濟體遭受巨大的沖擊,其程度遠大于2008年爆發的金融危機。
債務經濟或成全球經濟風險的根源
長期以來,美國形成了依靠進口產品維持高消費,再通過大舉借債和金融產品創新回籠美元的經濟發展模式。表面上看,只要美元霸權不倒,這種債務經濟模式就可以循環下去,但由此積累的風險必然越來越大,最終將給美國和全球經濟帶來嚴重的惡果。
美國在第一次世界大戰后,因大發戰爭財而由債務國變成債權國。自20世紀80年代以來,隨著對外投資和居民儲蓄率的持續下降,貿易赤字、外債和信貸消費的日益增長,美國又在1985年結束了長達70年凈債權國的歷史,并在2004年成為最大的債務國。目前美國政府開支中40%依靠借債,國債達到16.7萬億美元的歷史新高,債務率超過100%。這意味著美國政府在技術層面上已經破產了。
2008年爆發的次貸危機并迅速演變成全球金融海嘯,表明美國債務經濟模式難以持續且危害巨大。同時還表明,解決美國債務問題的關鍵不在于縮減政府開支、增加稅收、提高債務上限、擴大出口,等等,而在于實現債務經濟模式的轉變。
許多人認為, 美國建立在民主制度上的預算法,能防止政府隨意發行國債以增加開支,避免出現政府破產和債務違約的惡果,購買美國國債是最安全的投資。筆者的觀點相反,認為恰恰是這種美式民主正在一步一步地將美國推向債務危機的深淵。依據之一是,美國國會不斷提高債務上限意味著政府可以毫無節制地透支未來,讓債務經濟模式繼續維持下去。二是相互掣肘的民主共和兩黨存在利益沖突。共和黨代表大財團和富人的利益,反對提高稅率,希望減少社會福利等公共投資,民主黨則主張對富人增稅,反對大規模削減開支。繼續借新債還舊債,可以平衡兩黨利益之爭,但終有到頭日。如果雙方都沒有讓步的余地,違約就難以避免。此次“驢象之爭”實際上已經顯露了美國政治博弈走向違約的跡象。三是“民主”為債務違約提供了很好的借口和制度基礎。冰島在2010年3月采取全民公決的方式,用拒絕償債來處理債務危機就是例證。如果美國經濟難以恢復,美元失去霸權地位,如果中國“去美國化”成為現實,通過民主方式選擇“違約和債務重組”就成為美國擺脫債務危機最有利而又切實可行的辦法。格林斯潘就說過,美國債務違約不僅是“完全可以想象的”,而且“在所難免”。我國對此應保持高度警惕,同時要加快經濟結構轉型,推進人民幣國際化,以減少對美國的依賴。
(作者系同濟大學經濟與管理學院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