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旅

我是一條喜歡歌唱的小溪，我喜歡唱著叮叮咚咚的古老歌謠，踏著歡快的旋律前進。

我的故鄉在未經涉足的原始森林，葉尖滴落的露水構成了我純潔的軀體，我帶著森林的芬芳，卻依然懷揣著大海的夢想。我向往著風描繪的碧海藍天，憧憬著劃過天際的雪色白鷗，我想擁抱深遠的大海，終日歌唱海洋的浩瀚。終于，我在某一天離開了蒼翠覆蓋的家鄉，我沒有聽見身后風的輕輕嘆息。

我在鋪天蓋地的風沙中茍延殘喘，我凍成冰晶在北極熊的掌下顫抖，我歷經艱難險阻，我走過萬水千山，我終于來到了人類的城市。城市有著鱗次櫛比的高樓大廈，四通八達的高速公路貫穿縱橫，行人和車輛絡繹不絕。我在一個華燈璀璨的夜晚，偷偷流入了市中心看上去清澈潔凈的環城河。

環城河準確的說是一條人造河，每當有人來視察時，市政府的工人們總會為她做一次全面的美容，但可惜的是，那么清瀲的水，卻沒有魚兒肯在里面安家。她的語氣常帶著一種莫名的滄桑，勸我早早放棄那遙遠虛無的夢想，你早晚有一天會后悔的，她說，和風曾說的一模一樣。

我笑著告別了她，依然歡快地向城市外奔去?？稍酵庾?，我卻越覺得力不從心，好像渾身爬滿了虱子，癢癢的叫人不舒服，又過了幾天，我的頭也開始變得昏昏沉沉的，速度一日日慢下來，呼吸也覺得困難起來，似乎有什么堵在喉嚨口，沉重壓抑。

我終于感到了危險，在某一天趁著大風，掙扎著爬上了岸。但我悲哀地發現，我不知何時，已徹底地失去了森林的芬芳——我所留戀的家鄉的味道。我無法后退，我只能前進。當我回過頭想跟環城河道別時，卻看見她蒼老的面容上爬滿了歲月的滄桑，身上散發著一種酸溜溜的臭味。面對我的詫異，她無奈地苦笑著，轉身離去。

我又來到了一座沿海城市，他以環境清潔優美而著名。這次，我選擇了從地下走，因為最近我總做著同一個夢，我像那條環城河一樣受人凌辱，灰色的河水散發著垃圾的惡臭，花花綠綠的塑料袋像死魚一樣漂浮在水面，人們捂著口鼻從我身旁跑過，不時厭惡地往我身上唾一口唾沫。

在地下管道里，我遇見了很多股人造自來水。他們同我一般年少，洋溢著青春的活力，懵懂卻天真友善，向往著自己的未來。他們歡快地唱著歌，跳躍著從我身邊走過，嘻嘻哈哈的樣子讓我想起了那條飽經滄桑的環城河。

我也順著他們的方向前進著。

沒有多久，我就看到了出口處，突然而至的光明讓這幾天一直處在陰暗處的我有些不適應，搖搖晃晃地就掉了下來。我尖叫著，顫抖著，可沒有人聽到我的聲音。突然，我掉在了一個小小胖胖的掌心，白嫩嫩的皮膚像嬰兒般光滑，帶著陽光的溫度，我平穩好狂亂的心跳，抬起頭看向我的小恩人。

他像我想象中一樣可愛，細細的眉眼還沒完全長開，應該不過五六歲。我呆呆地注視著他燦爛甜美的笑容，心想著原來人類的笑容竟可以這般溫暖。

“還不快走。”一旁的母親穿著時髦的貂皮大衣，踩著十公分的高跟鞋，白皙的臉上竟看不出任何歲月的痕跡，可她的語氣，卻透著微微的不耐煩。

見男孩不動，母親有些生氣了，她走上前去，一把拉過男孩白藕般的胳膊就往外走。

“媽媽，水龍頭還沒關呢。”男孩仰起臉，怯怯地看著一臉陰云密布的母親。

“不就是幾滴水么，值多少錢？快點走，不然上課要遲到了。”母親嚴厲地訓著“不成器”的兒子，匆匆地把他塞進一輛看上去十分高檔的紅色跑車，風一樣開走了。

我則重重地跌在了地上，渾身散架般的疼痛，灰色的塵埃和泥土沾了我滿頭滿臉。我痛得在地上止不住地翻滾，幾滴污濁的淚漸漸滑過我的臉頰。

我掙扎著站起來，卻又重重地跌了下去，變得更臟了。我沒有辦法，只好忍住心中的屈辱與不甘，艱難地爬向前方。我一邊爬行，一邊流淚，泥土和灰塵不斷污染著我的身體，還有死魚一般漂浮的塑料袋，耳邊傳來風的陣陣嘆息，我苦笑著，夢終于變成了現實。

海洋就在前面，我拖著蒼老疲憊的身軀，一步一步，奔向它，喜悅，興奮，激動，還有滿滿的欣慰與感動，能實現自己的夢想，再艱難也是值得的，不是嗎？

我終于感受到了大海的溫度，溫暖，卻又冰冷。那一刻，所有的委屈，不甘，怨恨，痛苦都化為了烏有，我閉上眼，任自己的心在不斷翻騰的海水中起伏，感受著幸福。

我想歌唱，卻再無力張口。

我清楚地感受到了自己的衰弱，像綁上沉重的鉛鐵，冰冷的沉淪，我再說不出話來，就連動一下都成了困難。

我早該知道，虛偽的人類怎會放過浩瀚的海洋？

拼盡最后一絲力氣，我躍出海面，陽光灼燒著我的軀體，閃閃發光如灰色的海鷗劃過天際，多么優美的弧線，迎接的卻是悲哀的死亡。

意識漸漸模糊，我化作空氣飄散在海面上。

耳邊好像有天使在歌唱，熟悉的旋律，溫柔的吟唱。

那是我最愛的歌謠，曾在蒼翠覆蓋的林間，百轉千回的古老頌歌。

水之夢。

學校：江蘇溧陽市后六中學；導師：史浩俊

點評：這是一個寓言故事，一條小溪唱著古老的歌謠，踏著歡快的旋律前進，它來到城市的環城河，這里卻沒有魚兒安家；它來到自來水管，卻被白白地浪費，終于，它實現了自己的夢想，來到大海，卻不得不等待最后的死亡。全文以寓言的方式展開故事，形式新穎，別具匠心，所折射出的問題展現了作者對現實的關照，以及不錯的洞察能力，具有代表性，發人深省，不足之處在于細節的刻畫可更為生動、形象。（鄭利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