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窗外的流水仍緩緩地淌著,千回百轉地穿過白墻黑瓦的水巷。檐下初上的燈火鮮妍婆娑,染得河流漫不經心地微紅著。
云破月出,悄悄開啟門扉,因輾轉反側而略顯凌亂的頭發被夜風吹拂,欲迷了眼睛。但我到底是清楚地看見他了,他就站在一株百年海棠下。海棠在月光里盛開,白色花瓣在風中急墜。柔柔的波光映著他的臉龐,亦顯微紅。我們相顧無言。
看著他,我心神恍惚。仿佛回到以前盈滿陽光的教室里,他手里捧著一朵初放的白櫻,遞給我:“恭喜我們成了同桌?!崩^而他不好意思地笑,慢慢地紅了臉。我也笑了,小心拿起他手上的花。他看著,一種釋然而坦蕩的微笑又漾蕩開了,從眼角,到鼻尖,到唇邊,到整張臉微紅得光彩奪目。
但現在卻不該是這樣了。
我說:“你不該來。”他不語,用一雙迷蒙的眼睛看著我。
我嘆一口氣,跨出門檻。河水兩岸是干凈光滑的石板路,伴著河水曲曲折折地向遠處的黑夜延伸。路邊還有綿綿的煙柳,楚楚地立在輕風中,颯颯唱聲與河水的清波之聲相應和。我沉默地沿著河水走,他沉默地跟在我身后。直到走到一處從水中延伸出來的石梯,一只小船正好靠在此處。一位穿著藍底白花布衣的大嬸正站在船上,看見我們:“可想乘船?恐怕夜路不好走哩。”我點了點頭,他也跟了上來。
船緩緩地穿行在水巷中,四處沉默寂靜,只聽得見船槳擊水的聲音。嘩啦嘩啦地從過去擊打到現在。我們對坐在船中,一頂方帳,一條小桌,兩只茶杯,似在我們之間橫亙著。我握住小小的茶杯,隔著緩緩上升的白汽看他?!凹热晃乙呀浘芙^了,何必還迢迢地到這里來找我。我們都有各自的路要走,你不應該再牽念著。”他說:“我不信你不記得當日我信中的話?!彼鸱撬鶈?,執拗地望著我。
是了,在兩年前,我收到過一封信。內容簡短,字跡清雅。上面寫著:“現在正是正午時分,陽光溫暖,我想到了你。我很喜歡和你做同桌。本來我們都還是學生,還是孩子。但是我無時不刻不向往你說話的語氣,你的笑靨,你的姿態——你說,我是不是錯了?每次站在你身旁我就如同窒息在花之邊緣的小葉。我相信,感情本身并沒有誰對誰錯。最終只能讓時間來說明,只有它能寫出最后的結局。但在那之前,不管怎樣,我一定會等你?!?/p>
想到這里,我一怔,杯子很輕微地抖了一下。恰巧這時,一陣歌聲伴著更亮的光芒流進了小船。我們到了大湖之中?而那陣歌聲就正是從船頭大嬸處傳來的。她的聲音似吳儂軟語,拖著長腔濕漉漉的長腔,像從綿綿水中撈出來的一枚青葉,又像婉約之詞那樣清麗憂傷。
隨后,視野又開闊了許多。夜風伴著歌聲吹拂而來,滌蕩著我的心。船前掛著的煤油燈的黃暈與河流泛回的紅光交疊在一起,縈繞在我們這只處于湖中心的小船邊,流水在這一刻也似凝滯了。我忽然感到張皇無主。感情這東西,無法解釋,明明還處在沒有支力的年齡,偏偏這么多美,這么多。我無法確定怎么對待才是正確的選擇。
船穩快地逆著微風向前飛進,直到狹窄的水巷再次撲面向我的小船,長長的,幽幽的,像歲月的又一處幽境。那一刻,我只覺得心中所有悲慟和喜悅,都在穿過那長長的水巷后,變得稀薄。船下澄澈的水,低低的屋檐,更添了幾分看透時光的冷靜。心如浸在水中的清明。夜路不好走,所以更加需要全力向前啊。
船再次靠岸。天上的缺月斜斜地灑下白色光輝,鋪在靜默的水面上。
我向后看,船上沒有他的身影。我問:“與我同來的那個人呢?”
大嬸疑惑:“哪里有人?自始至終只有你一個???”
我寂然無語。低頭望向巷中的水。
河流載著月光很快地游去,什么東西走了,離開了,不留痕跡。
又或者是什么都沒有少,一切還在心靈深處。
學校:湖北恩施清江外國語學校;導師:覃國平
點評:時光是一把穿針引線的梭子,人生則是一段段詩意靈動的布幅。讀紫蔓同學的《水過無痕》便是被時光的梭子及其彩線牽引著穿越在青春這段布幅的經緯中,經由那淡淡的回眸挽住的那段情誼纏綿的人生。文章風格婉約,文姿柔綿,情愫繾綣,是一曲充滿感傷色彩的青春戀曲。(覃國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