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林里的武鋼

非洲，利比里亞，邦礦，這片神秘和原始的土地上出現了中國公司。它創造了奇跡

飛機在萬米高空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穿越岡比亞全境，順著圣保羅河入海口飛到梅蘇拉多角和布什羅德島上空，開始緩緩下滑。

透過狹小的舷窗放眼望去，岸上滿目盡是蒼郁蔥蘢，似乎直鋪向天地盡頭。在這些熱帶林木的掩映中，就是這架空客333的飛行目的地——利比里亞首都蒙羅維亞了。

當地時間7月30日中午，雨后初晴，一排絮狀云點綴在深藍高遠的晴空中，不時變幻著形狀，仿佛在呼應著地面上歡快的節奏。武鋼中非（香港）礦業有限公司體育館外，在清脆的木鼓和嘹亮的號角聲中，當地人夸張地扭動著雙肩和腰肢，充分展示著奔放、熱烈乃至狂野的心情。

在武鋼集團董事長鄧崎琳的陪同下，利比里亞總統瑟利夫女士緩緩走過紅毯，進入武鋼邦礦一期項目竣工投產儀式現場。

按照中國駐利比里亞大使館經商處的說法，邦礦項目是戰后利政府啟動的投資額最大的項目，是中利兩國經貿合作中規模最大的項目，也是中國企業在非洲建成投產的最大項目。對于利比里亞而言，這一項目無疑具有重要意義——有數據表明，邦礦二期工程投產后，利比里亞的GDP總量將因此翻一番。

對于武鋼而言，這一項目的地位相同重要。“邦礦項目是中利兩國經濟合作的重要成果，是武鋼在非洲首個投資開發建設的鐵礦資源項目，也是武鋼‘走出去’戰略的標志性工程。”鄧崎琳表示。

在中國企業“走出去”屢屢受挫、多個在建項目因故擱淺（就在8月15日，中石油乍得石油公司被迫停產）的背景下，探討一個跨國項目是如何成功投產，無疑具有重要意義。即便是對于武鋼自身，梳理過往實踐，對其未來漫長的開發過程也并非無益之舉。

此地的寶藏

利比里亞位于非洲西海岸，歷史上多次陷入戰亂，卻擁有豐富的自然資源，號稱非洲的天然橡膠王國。其中部的邦州就有著一個儲量21.16億噸的鐵礦，即邦礦。“該鐵礦分布于地表淺表，大多數地方距離地面不過三四米，非常適合露天開采。”武鋼建工集團建設分公司副經理胡匯文介紹說。

上世紀60年代開始，德國BMC公司就在這里開礦。后來長期內戰，讓這個當時非洲唯一盈利的鐵礦遭到破壞，15年陷入停產狀態。

邦礦吸引武鋼，是在2010年。

中國國鐵礦石資源儲量居世界第四位，但資源稟賦差，原礦平均品位低，埋藏深、開采難度大，開采成本高。2003年，原礦產量約4億噸，鐵精礦產量約2億噸；到2012年，原礦產量增長到約13億噸，而鐵精礦產量僅為4億噸。

2005年以來，身為央企的武鋼開始在全球范圍內謀篇布局，希望通過開發海外礦山，結束自身乃至中國鋼企被高價鐵礦石壓得喘不過來氣的窘境。

2010年3月，武鋼以6850萬美元的價格，從中非發展基金手中收購利比里亞邦礦鐵礦項目60%股權，由武鋼中非（香港）礦業有限公司負責建設和營運。

對于這一商業項目，中利兩國均給予了高度關注。

中國領導人曾對這一項目提出具體要求。利比里亞總統瑟利夫曾經號召國民積極配合，為邦礦早日恢復生產努力。2010年4月22日，邦礦項目啟動儀式在利外交部舉行。瑟利夫總統和正在利訪問的商務部副部長傅自應出席啟動儀式并為項目運營公司揭牌。

該項目規劃年產1000萬噸。一期項目為100萬噸，后續900萬噸，計劃2015年投產。到今年年底，來自雨林深處的鐵精礦將遠涉重洋運回中國。

所謂中國速度

2011年4月，經過將近48小時的長途飛行跋涉，胡匯文帶人抵達邦礦現場。盡管已做好充分心理準備，但眼前的景象依然讓人驚訝。

“利比里亞是世界最不發達國家之一。邦礦位于利比里亞邦州的丘陵地帶，面積為613平方公里，幾乎都是熱帶雨林。剛來的時候，方圓十公里之內沒有人煙，生活環境極其惡劣，工作條件幾乎完全為零。”胡匯文介紹說，漂洋過海的武鋼人在荊棘中開辟一塊空地，支上幾個工棚，挖出一口水井，拆開集裝箱做成床板，就算是“安居”了。

雨林中蚊蟲肆虐，更可怕的是，每四只蚊子中就有一只傳播瘧疾的“按蚊”。武鋼人除黨支部書記夏九德外，其余一百多人無一幸免都得了瘧疾。“最嚴重的時候，21個人排成一排在醫院打點滴。”夏九德說，他的防蚊經驗是睡覺的時候都穿長衣長褲。

利比里亞可耕地不少，開發率不足20%。當地人習慣吃的主食叫卡沙瓦，一種以木薯做成的糊狀物，其他肉類、蔬菜等極為少見，讓吃慣東方美食的中方員工難以適應。飲水也是大問題。當地河流因為水質問題，加上又是人畜共用，燒開了也是一股怪味。

這個國家電力匱乏，稍具規模的酒店和單位都自備發電機。工業基礎極為薄弱，水泥、工業備件甚至連試電筆都要依賴進口，更不必說修路、開礦所需的大型設備。武鋼不得不從國內運輸了幾十臺大型設備。

當這些在海上跋涉50天的大型設備到達利比里亞首都時，引起了全城轟動。“當地居民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龐然大物。實際上這些設備在國內非常普通。”胡匯文說，邦礦施工完成后，這些設備將留在當地，為武鋼開拓新的海外市場。

建設期間，還發生過當地人阻撓施工的事。當年因為戰亂，德國公司拖欠了員工890萬美元工資。當地人希望借機引起政府重視。后來，利比里亞相關部門認賬，這一糾紛才得以解決。

就是在這樣艱苦的環境中，一批又一批武鋼人奮不顧身，忘我工作。夏九德年近花甲，領導一句“你經驗豐富、號召力強”，他就拎包出發了。

2012年11月，因為勞累和飲食不當，胡匯文糖尿病犯了，單位命令他回國接受治療。他剛一出院就飛回了利比里亞。“記得吃藥啊。”每次“例行檢查”的電話中，這是妻子對他說得最多的一句話。

這樣情況的武鋼人很多。有嚴控工程質量和工程進度的“黑臉包工”范光明；有明知海外拓荒艱難困苦卻主動請纓的大學生劉豫東；有老當益壯，堅守工程監理崗位一年半的熊述波……

由于是從零開始，建設者們不僅需要完成礦山建設，還要完成配套的碼頭、道路、鐵路等施工。為了盡早投產，武鋼聯合了一批國內專業企業聯合施工。比如中交集團二航局承接了恢復改造現有的BMC碼頭任務；中冶科工十五冶承接了選礦廠建設任務；中鐵咨詢和中鐵五局承接了鐵路線路施工任務。

在武鋼的統一指揮下，來自不同單位的中國施工者們齊心協力。當地雨季長達半年，施工從未停止。

18個月后，累計進口貨物1萬多件3萬多噸，完成了全部測量、地質勘探、鐵路和碼頭修復，創造了礦山建設的奇跡。對此，利比里亞總統瑟利夫說：“中國公司僅用了18個月就令被迫荒廢15年之久的邦礦重獲勃勃生機，令人印象深刻。”

總統的感謝

作為一個商業項目，投資回報是武鋼首要考慮的內容。因此，在項目開發之初，相關團隊不斷優化建設方案，將原方案中的100萬噸復產計劃作為1000萬噸整體規劃的一部分，提前實施，提前投產，避免重復建設。同時，做好工藝優化，按照務實的原則減少非必要的建設項目，最大限度精簡方案，減少投資。

在尊重市場規律的同時，武鋼開發團隊也注意到，一定要遵循“非洲規則”，既維護自身利益，又注重中國形象和社會責任。

“在我們來到之前，利比里亞沒有像樣的工業，絕大多數當地人沒有工作。”胡匯文介紹說，武鋼付給當地人的日工資，是人均4美元。而當地政府官員的月收入，也不過70美元。建設期間，先后有1500多名利比里亞人參與施工。目前已在當地聘用了幾百名員工，中國工人和當地人的比例是1∶2。

為幫助利比里亞發展經濟，優化投資環境，武鋼每年支付當地社區貢獻基金375萬美元。幾年來，武鋼接收了礦區醫院93名醫護人員，派遣了10名醫護人員參與利比里亞國民的醫療事業，投入100萬美元購買醫療設備和藥品。花50萬美元修繕當地學校，添置了教學設備和大量的書籍，承擔了老師的工資。

進入利比里亞之后，武鋼首先投資1860萬美元，修了一條從礦山到利比里亞首都的公路，這條公路全長35公里，雙向兩車道，路面刷黑，算是當地最好的道路之一。武鋼還在離礦山大約10公里的小鎮上，為當地黑人修建醫院和學校。“2年前武鋼人初來時，小鎮不過400多人，現在聚集了上千人。”

更大的變化還在后頭——2011年，利比里亞國民生產總值為14億美元。一旦邦礦項目全部投產，利比里亞國民生產總值將增加12億美元，這意味著——GDP將翻番。

2012年初，武鋼榮獲了由中國駐利比里亞大使館頒發的社會責任貢獻獎和公共外交獎兩項大獎。

武鋼人的付出也得到了利比里亞各個階層的歡迎與支持。

當地司機紐曼是一個有正義感并具一定號召力的小伙子，時常協助中方管理人員與當地雇員溝通協調。有一次，紐曼發現一位司機從卡車油箱里往外抽油，立即舉報并與那只“油耗子”當面對質。因此，有人笑稱他為“首席司機”。一句玩笑，紐曼卻非常認真——當中非公司與紐曼簽訂正式合同時，他一定要在司機前面加上“首席”才肯簽約。他說，按非洲人的道理，“the chief driver”，才是我的身份。

瑟利夫總統在竣工儀式上一字一句鄭重地說：謝謝武鋼，謝謝中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