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行走（組詩）

關于行走

雞在行走

鴨子在行走

黃鼬和野貍也在行走

狗和貓在行走

牛和羊在行走

老虎和金錢豹也在行走

每種動物的行走都有自己的特點

它們的特點緣于生存的習性

每一個活著的人都在行走

行走使人的身后留下歪歪斜斜的身影

人的行走不僅僅是腳步的移動

其實是一種態度的選擇和生活的節奏

行走的狀態裹挾著思想

體現著那一刻心靈的濕度與溫度

像狼狐一樣游弋

像鵝鴨一樣蹣跚

或步履匆匆地行走

或左顧右盼地行走

每個人的行走或磊落或猥瑣

都能在動物界找到仿生的影子

也有一些人腿腳健全

卻喪失了行走的思維和功能

他們習慣了匍匐爬行

如冰涼的草蛇

在人叢里涎著笑臉不停地滑動

君主的氣息

毫無疑問

我感覺到了君主的氣息

社會不再有帷幔華蓋籠罩的王座

王宮卻建在了一些人的心里

獨裁與強權不經意間就君臨現場

謙卑與恭順不經意間就壓彎脊梁

越接近權力的核心

就越接近君主的殿堂

在夢中我策馬沖到王宮

揮動長槍叫陣宮廷

宮廷里毫不設防

用燈紅酒綠羞辱我的理想

醒來驚訝于自己的無能

卻發現長槍竟是一柄短小的權杖

救贖

魂靈提著紙糊的燈籠

跌跌撞撞

在空曠冰冷的原野上游走

魂靈要找一個清凈的地方

盤腿打坐

實現心靈的救贖

然而，魂靈失去了方向

腳步沉重如鉛

厚重的積業讓他無法解脫

陰間竟覓不到救贖的空間

寒星掛在高遠的天空

釋放出因果守恒的定律

風撕扯著落寞的樹枝

發出帶著哭音的追問

當初呢

當初呢

古怪的精靈

蹦蹦跳跳

一個古怪的精靈來到我的面前

眼睛一眨一眨的

鼻子一抽一抽的

方形的嘴唇嘟囔著

他說我們做朋友吧

然后就跳進我的口袋里去了

然后

我的心開始內熱

莫名的躁動驅使我亢奮

我驚訝這是何方神圣

撩撥欲望

魅力四射

卻又像經年的老古董

低頭看時

滿地都是空蕩蕩的錢包

它們神色曖昧

它們氣喘吁吁

它們起伏的腹部

發出咕嚕咕嚕饑餓的聲音

清醒與混沌

一個朦朧的點旋轉著

在腦海的混沌狀態越來越清晰

它變成一條射線

搖擺著劃出一個又一個的界面

它翻滾著折疊自己

構成棱角分明卻并不規則的圖案

它在僻靜的角落里撿起陳年的往事

拂去厚積的灰塵

仔細辨認故事發生的行蹤與脈絡

在交叉的十字路口

它無意中迷失了自己的方向

沿著一行深深淺淺的腳印

故事自然地過渡到當下的狀態

緊張而又毫無意義的工作節奏

復雜而又玄妙的人事關系

一個情節接著一個情節

一個故事連著一個故事

煩躁的故事尚未塵埃落定

多變的圖形又開始旋轉

在旋轉中釋放出一曲跟著一曲的歌聲

失眠者的夜晚蒼茫而又漫長

失眠者的意識似脫軌的星星四處游走

搜索引擎觀照到每一個記憶空間

排列組合沖刷漿洗每一個情景單元

不自覺地陷于思考的煩惱

無節制地陷于清醒的痛苦

休而不閑

睡而不眠

濃霧一樣的思維無謂地流動堆積

彌漫了強迫癥流行的傍晚到黎明

有多少人該混沌的時候清醒

有多少人該明白的時候糊涂

醫生告誡經常失眠是一種病癥

癥狀在沖動浮躁的社會里開始漫延

路線問題

二者之間的距離

以直線為最短

這是常識

寫在教科書里

也鑲嵌在人們的經驗里

從A地到B地

有多條路可走

在徒步的時代

人們翻山越嶺選擇最近的路徑

在以車代步的日子

人們寧愿繞行五十華里的公路

現在人們正在開掘隧道

希望鑿出一條原本不存在的路

路線問題是個敏感問題

在具體的選擇中卻非常清晰

沒有人懷疑自己的選擇

因為你的選擇切合了你自己的實際

而在思欲堆積的社會

人們卻往往陷于路線的爭執

不是因為方向與路況

而是因為人都有控制別人選擇的意識

社會標簽

趕著牛車一路行走

漸行漸遠的轍痕里留下淡定

并行的高速列車呼嘯而過

在蒼茫的原野抒寫風情

行走的思想

跌跌撞撞

天地之間

欲望在飛

有人把假冒偽劣當做名牌招搖

有人把時尚產品沿用陳舊包裝

社會因此憂心忡忡

歷史陷于兩難境地

是誰給牛車鍍上晚霞的余輝

是誰給呼嘯的列車核發引擎的資質

天空時陰時晴

樹梢舞動著不曾疲倦的風

因為人擁有一副人的皮囊

人之所以沒有被送往屠宰廠

是因為人擁有一副人的皮囊

屠宰 分割 包裝 冷凍

一切都是程序化的設定

血腥的殺戮被流水線分解

整潔的環境掩蓋了屠刀的陰冷

當我們面對成品的肉與骨頭

只有胃液的蠕動而沒有內心的憐憫

雞鴨豬牛都有鮮活的生命

卻無法抗訴它們命運的宿命

從生到死

一個完整的輪回

被人們的食欲壓縮為最短的路程

在動物的心肺處理臺

我感到了窒息與心悸

想象著人與動物的區別

仿佛有血液正吧嗒吧嗒

一滴一滴地從胸腔跌落

在深夜游走的靈魂

夜深人靜

月明星稀

空氣中隱約有一種聲音穿過

是千千萬萬個靈魂游走的聲音

他們跌跌撞撞

在主人的夢境里脫身

每一個靈魂都赤身裸體

他們選擇在夏夜里放松

他們選擇在月光下沐浴

靈魂們始終感覺冤屈

因為他們始終背負著善與惡的胎記

靈魂們卸下了欲望的包袱

塵世的濁氣即使短暫地離去

已經讓他們舒展和幸福

靈魂們的形體影影綽綽

他們與草木對話

他們與露水嬉戲

他們的走動撩起一種隱約的聲音

仿佛要透露長期壓抑的秘密

此刻

各種各樣的居室

各種各樣的床榻

形形色色的凡夫俗子睡眠著

他們仍在追名逐利

有的涎淌著貪婪的口水

有的把狐假虎威的鼾聲艱難地隆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