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系主義的時代

一位在聯合國供職的朋友在飯桌上感慨：在美國，只要你能講清楚合乎邏輯的理由，要幫助你約到州長見面溝通并不太難，盡管你們從不認識。但是，回到中國，一切都要講關系，要有合適的熟人介紹，才可能與政府官員謀面，無論你要溝通的話題多么有價值。從語調中，可以感受到這位朋友對中國式的熟人社會或關系社會有些失望。

其實，人人活在關系中。馬克思老人150年前有一句經典語錄：人的本質是一切社會關系的總和。上中學的時候只會背誦并不能理解，長大成人走進社會誰都有體會，關系是資源也是資本，是生存環境也是信用、信息保障。沒有了社會身份，拋開社會關系，你一無所有，甚至什么都不是。以前有過“狼孩”是否是人的一場大討論——人離開了社會屬性，人還是人嗎？不久前劍橋大學也有一項心理學研究成果——人的幸福感來自三個方面：工作、閑暇、社會關系。在一個幸福感被不斷追問的年代，這項研究成果再次印證了關系的重要性。去年底，整合營銷傳播之父、美國西北大學教授舒爾茨在新勢整合傳播機構講學時也申明，關系是未來整合營銷傳播最重要的關鍵詞。在現場聆聽大師的筆者當時就有一種感覺，西方人沒中國人那么“懂得”關系，但是，講到關系，他們顯然比我們心態坦然。

客觀地說，西方人盡管坦然，對關系的體悟畢竟不如國人獨到與深刻。以社會學為例，社會學本源自西方，但是中國學者開創了“關系社會學”的研究，關系社會學在中國的重要研究成果是發現和確立了關系主義的存在價值，并得到了西方學界的認同。以往，個人主義和集體主義是傳統區分東西方文化的一個重要分野，西方重在個體本位價值：東方偏于集體本位導向。中國的社會學學者提出了“關系本位”的概念：中國人是活在關系囤層中的，個體與集體之間的邊界是模糊變化的，真正的中國文化既承認個體又承認集體價值，兩者并非截然對立；個體既不在集體之下，也不在集體之上，個體存在于集體之中。獨特的關系主義視角體現著東方的生活智慧與價值洞察，真的不必妄自菲薄。在這一點上，我們應當向中國的社會學學者致敬。

其實，無論東西方文化有著怎樣的差異，到了互聯網時代，人類幾乎同步迎來了一個新的傳播格局，在這樣的傳播格局中，關系的價值更加凸顯，理應得到我們的高度重視。前幾年，微博大行其道，其價值在于形成了強大的弱連接關系，“烏合之眾”因為關系鏈接形成能量聚合，網友的自組織行為深刻動搖了自上而下的大眾傳播格局。微信的粉墨登場更具有深遠的影響，微信將通信與互聯網關聯到一起，徹底地融入網民的生活方式，信息溝通與社交關系無縫對接。當一個人積累的社會強關系被自然移植到一個新的溝通平臺上時，這個平臺的粘性已經讓微博難以與之抗衡。微博主要是廣泛弱關系的搭建，信息飛沫化已經讓很多人疲倦，而微信平臺自主性更強，個體與公眾、信息溝通與社會關系之間，微信更有騰挪空間。這也是源自中國的微信有可能在移動互聯時代成為全球領先者的一次機會。

置身于一個關系主義的時代，我們該如何應對？舒爾茨似乎比我們更看好中國，在他看來，全球經濟發展的重心在向中國轉移，最前沿的理論與實踐創新都源于實踐，況且中國有著深厚的關系主義傳統，或許不遠的將來，有一場新的“絲綢之路”——源自東方的傳播與營銷智慧源源不斷地反哺西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