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楚地記得,5月15日我在家里看電視時,央視某頻道播出了一條“爆炸性”新聞,當日8時許,全國有六地機場接到恐怖信息電話,聲稱在飛往深圳的五個航班上有人肉炸彈,后相關航班或推遲起飛,或返航,或備降,各地機場、安檢、公安、消防等部門啟用應急預案排查……職業的敏感,使得我意識到這是一起編造虛假恐怖信息,故意擾亂社會秩序的案件,令我好奇的是,動機,犯罪嫌疑人用這種方式作案的動機是什么?為什么要這樣做?
深圳警方迅速破案,案發次日便抓獲了犯罪嫌疑人王洪亮,后以編造虛假恐怖信息罪對其移送審查起訴,而我則是這個案件在審查起訴階段的承辦人,在閱卷、提審犯罪嫌疑人的過程中,我一直在尋找當初那個疑問的答案。
拿到案卷后,我查閱了王洪亮的簡歷,這位來自內蒙古的小伙,初中輟學后,沒有學歷,沒有技能,又向往大城市的生活,輾轉從北京、上海來到深圳,從事過餐廳服務員、工廠普工等比較底層的工作,但干的時間都不長,中間多次走上犯罪道路,搶劫,盜竊,敲詐勒索。
他用幾分鐘時間,僅僅撥打了幾個電話,造成了后來幾個小時內,航班返航備降,旅客驚慌逃生,后續航班延誤,航空公司損失巨大,公安消防進行防爆排查,國家資源極大浪費……他在公安機關的筆錄中說,他此舉是為了報復社會。為什么要報復社會?為什么選擇用這種極端的方式?
我帶著這些疑問,走進了看守所。我想象著,犯了這么大一件事,即將面臨刑罰的制裁,他一定無比恐慌。但出乎我意料的是,進來的是一位淡定的年輕人,他甚至還帶著微笑,有著強烈的傾訴欲望,沒等我開口,他就滔滔不絕地說起看守所生活的艱苦,第一句話是跟我要煙抽。他對犯罪事實供認不諱,在說到犯罪動機的時候,他說就是為了報復社會,報復警察。
他說:我是有前科,但是我想悔過了呀,為什么要總是盯著我不放?我有些疑問,王洪亮有前科不假,但是公安機關也不至于老查他呀。后來,從該案的偵查人員那里得知,由于2006年,王某亮以聲稱放炸彈、投毒等方式對商場、游樂場所實施敲詐勒索,公安機關在人員信息系統里面將其備注為恐怖分子,列為重點監控對象。
至此,我的疑問找到了答案。他認為公安機關的頻繁盤問,干涉了他的人身自由,他想申辯,于是過激地選擇了編造虛假恐怖信息的方式來引起注意,殊不知,此舉將其再次送上犯罪的道路。我們同情他的遭遇,但不能因此寬恕他違法犯罪的行為。任何人,都應當理性維權,合法表達訴求,這是法治社會的底線,我們必須堅守。同時,我們也應當反思,對于有前科的人,社會如何更寬容地接納他們?我們欣喜地看到,修改后的刑訴法,實行了未成年人犯罪記錄封存,這一制度是否可以逐步向成年人延伸?在打擊犯罪的同時,預防犯罪和普法教育是否可以做得更好?在加強社會管理的同時,方式方法是否可以更人性化,民眾表達訴求的途徑是否可以更暢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