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上教育的當

一位四個孩子的父親認為，孩子們如今面臨的最大問題不是別的，而是學校，這個錯綜復雜的教育工業合成體。正是學校破壞了大多數孩子生命中最無憂無慮、最值得紀念的時光。

下面這篇文章你看過就好，千萬別把它剪下來，貼在冰箱門上，或放入“如何教育孩子”的剪貼簿里。因為看完它你可能一點收獲都沒有，文章里既沒有教你該怎么做，也沒有總結出經驗若干條，你得不到任何幫助和安慰。因為，要說如今這個世界什么最不缺，那就是關于教育的建議了。任何父母只要稍微動動手指，就能得到無數的相關指導。我們問旁人、上微博、寫博客、祈禱、查書；我們枯坐至深夜，把要么可以補眠、要么可以和愛人親熱的時間用來在論壇上和其他父母惺惺相惜、互訴苦水。我們盡了最大努力，在教育孩子方面還是不滿意。

為什么不停下來，從此什么也不做？反正無論家長還是孩子，如今都活得不堪重負，不會有比現在更糟的情況了。

我結過兩次婚，前妻為我生了一雙兒女，現任妻子也為我生了一雙兒女。為擔負起對孩子們的教育責任，我真是殫精竭慮。大女兒還有一年就大學畢業，而一雙小兒女才剛剛開始學音標和乘法表。大兒子眼下正在南亞某地體驗生活，用自己的雙眼發現世界，上次的視頻中，他自豪地向我展示他的新紋身，一行看上去很酷的文字，問他是啥意思，他說不知道，但愿不是“我愛公雞”這幾個字。

曾經，在第一雙兒女的教育上我花了很多時間和金錢，但最終我發現自己什么收獲都沒有。那時我和孩子們都覺得時間這樣花掉才不算浪費，現在才明白其實我們什么都沒得到。如今，再次站在學校大門口等著接一雙小兒女放學回家，在其他的父親眼中，我看到一種非常熟悉的恐懼。這種恐懼明顯是在看到孩子肩上那沉重的書包時流露出來的，那里面有課本、練習冊、復印材料、數學課外輔導資料、生日聚會邀請卡、足球集訓時間表、音樂會的宣傳單……雖然我是一個職業作家，但我那對小兒女每天要寫的東西居然比我還mk1UuaQ5UD1axpseXMI0If5lFht445JiO3eT6ARRw2Y=多，要知道，他們連字都沒認全！

自從100年前，人類真正重視學校教育開始，我們便把孩子們生命中本該最無憂無慮、最具好奇心、最值得紀念的15年拿走，讓他們處于壓力、競爭和對失敗的恐懼下。教育的出發點是好的，但工業化、制度化、官僚化的教育現在已經變成了潘多拉的盒子，打開便是災難。已成龐然大物的教育工業讓人無處可逃，偏偏它還聲稱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孩子們的最大利益，是為了孩子們的幸福。

狗屁的幸福！與其說是為了幸福，不如說是為了追求成功。自從長到六歲，這輩子你就與“幸福”二字無緣了。兒童時代就變成一場戰爭，好比視頻游戲，每一關卡結束前，那些體弱的、善良的、幼稚的統統倒下，只有那些最具競爭性的、最咄咄逼人的能進入下一關。

功成名就的希拉里·克林頓曾驕傲地說，要想培養出一個精英，需要全村人的共同努力。噢，上帝，如果這么簡單就好了，別說一個村子，就是10個村子，現在的父母也能把它們統統買下來。但沒有人會把孩子送去一個煙塵彌漫、雜草叢生、雞飛狗跳、牛羊嘶叫的村莊，我們把孩子送進一個叫學校的地方，那里是讓孩子進入大學的快車道，而只有讀過大學才能過上好生活。

要想教育好孩子，一個村子的人哪夠！我們需要會說三種語言的家教、精通音樂的保姆、能力超群的課外輔導教師；我們需要牙齒矯形醫生、瑜伽老師、演講教練、柔道大師來教我們的孩子；我們需要有夏令營來教孩子創意寫作，需要網球教練、游泳教練和考試策略專家；我們還需要分析師、營養師和心理治療師……

我們需要停止這一切，我不能再這么跟風了。我無法再將下一個十年耗在陪孩子四處參加輔導班上；我也不想再表面上對別人孩子的成績表示興趣和祝賀，心里卻在咬牙切齒，然后以自己孩子屬于慢熱型或起步晚來自我安慰；也不愿自己在看到別的孩子口吃或脫發時嘴上說著遺憾，心里卻在幸災樂禍。

曾經，我受邀到一次教育界的年會上做演講。我問所有與會老師，他們是否懷念自己上學的日子，大約有一半的老師舉手。這個比率不高。然后我問這些舉手的老師，讓他們懷念的事情發生在教室內還是教室外，最終只有兩個老師說是發生在課堂上，剩下的人均表示，讓他們懷念的事情雖然發生在學校里，但絕對和學習無關。他們記得在學校里交的朋友，記得和小伙伴一起闖的禍……當然也有人老生常談地說忘不了某位特別好的老師，后者對他的一生都產生影響。可是，就算這個老師像達爾文一樣博學，為了受他們一年半載的教育，我們浪費生命中最寶貴的15年，值得嗎？

如果你還想尋找我們現在所做的一切是錯誤的證明，去參加一次同學聚會吧。在那些聚會上，你會發現，歲月怎樣讓我們青少年時代的英雄和美女變得平淡無奇。當初那個總考第一的男生、那個最能歌擅舞的“朱麗葉”、那個最引人注目的校隊隊員，現在都非常平庸。他們自己都記不得校園里的輝煌時刻了，太早出人頭地不會帶來什么好處。

成年生活過得精彩的，不少是那些在學校里表現得不怎樣的人，那些怪人、失敗者、離經叛道者。這個發現讓人失望，但事實就是這樣。因此，在文章最后，我對孩子們建議，如果你小提琴拉得很好，或者在數學上很有天賦，千萬不要讓人發現，特別是不能讓你的父母發現。一旦他們知道你擅長哪個方面，就會強迫你不停地做，逼著疲憊不堪的你坐在鋼琴前，第一萬次地練習彈奏《夜之樂章》。然后，在將來的某一天，你會發現自己成了一個40多歲的胖會計，為當初那些在學校里就逃課吸煙的家伙計算他們要交多少所得稅。

[譯自美國《名利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