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加拿大在疼痛研究領域處于領先地位,對于兒童患者的病痛卻經常視而不見。98%飽受慢性病痛困擾的加拿大兒童得不到應有的關注與治療,其身心健康與成長必然會受到影響。久而久之,痛苦的將不僅僅是孩子和家庭,社會將成為最終的受害者。
家住多倫多的小姑娘皮帕快四歲了,她的個頭很高,蕩起秋千相當拿手。“高點!再高點!”她在秋千上喊著,她的爸爸詹姆斯·麥基喜悅又不失關切地望著她。突然,不幸發生了,皮帕像小鳥一樣從秋千上飛出去,摔在了地上,右腿被壓在了身下。他們離兒童急癥醫院距離較遠,當時又正值交通高峰期,為了不耽誤時間,麥基和妻子艾米·紐金特把皮帕送到了附近的一家普通醫院。在多倫多,嚴重的骨傷患兒都要送往兒科醫院,于是他們在那家醫院又等了五個小時的救護車。在此期間皮帕偶爾會打瞌睡,然后就會哭著疼醒。麥基央求醫生給女兒用止痛藥,但急診醫生也不知道怎樣處理。最終到了兒科醫院,醫生們給皮帕用了藥,她立即感覺舒服多了,也能夠安靜地等待醫生為她做股骨固定手術。手術在當天順利進行。
皮帕很幸運,她所在的醫院是全世界最好的兒童疼痛治療中心之一。加拿大只有七家醫院設有兒童疼痛門診。盡管加拿大在兒童疼痛研究領域處于世界領先地位,但是很多加拿大患兒得不到必要的傷痛護理。哈利法克斯市著名的IWK健康中心在兒童疼痛治療規劃方面取得了突破,研究成果頗豐。可是如果你住在凱普布萊頓地區,孩子又患有長期慢性疼痛——通常會持續數月甚至幾年——那便意味著,每次去專科醫院你都要開很久的車、離家數日、大人誤工、孩子曠課。以醫院為依托的門診可以保證各科室之間協調治療,家庭也不必額外付費。但如果帶孩子去找當地醫生,或在醫院外找按摩師,對于不同的醫療項目則需相應付費,除非家庭和各方做好了協商。另外,這些只是部分費用,除此之外還有長期的定期診療費。面對如此匱乏的兒童傷痛護理條件,家長們都心急如焚。
近一百年來,助產士和嬰兒看護者普遍認為,新生兒和早產兒無法感知和記憶疼痛。20世紀80年代初,一個麻醉師在為一個名叫杰弗里·勞森的早產兒的心臟手術準備麻醉劑時,認為孩子感覺不到疼,便沒用麻醉劑,只使用了讓他意識清醒卻不能動彈的藥物巴夫龍。這個駭人聽聞的故事以杰弗里幾周后死亡而結束,唯一讓人感到一絲寬慰的是,孩子的媽媽吉爾·勞森在得知真相后勃然大怒,把整個事件寫出來發表在了1986年的醫學雜志《出生》。“這件事讓我痛不欲生,那位麻醉師卻好像滿不在乎。”勞森寫道。兒科專家解釋說:無論多么痛苦,嬰兒都無法像成人那樣表達出來。“我確信,為了便于手術,當時他們讓杰弗里處于癱瘓狀態。一旦處于這種狀態,他再痛苦也無法哭鬧,所以他們就不管不顧。”勞森的故事讓家長和專家們深感震驚,間接推動了嬰幼兒疼痛研究浪潮。
躺在恒溫箱里柔弱的早產兒每天至少要經歷10次疼痛發作。英國哥倫比亞大學的兒科教授魯斯·格魯諾發現,一個孩子受的痛苦越多,大腦發育及行為上出現的問題也就越多。那些經受慢性疼痛的嬰幼兒會早熟,有可能發展成幼兒型抑郁癥。給嬰兒止疼的難題是,常規鴉片藥物對嬰兒健康有害,而局部麻醉的效果又不好。
好在減輕疼痛并非一定用藥不可,IWK健康中心專門從事兒科疼痛研究的護士塞萊斯特·約翰斯頓和麥吉爾大學的一位教授后來研發出了一種“袋鼠式護理法”,即讓新生兒依偎在媽媽的懷抱里,持續皮膚接觸,是護理早產兒的一種極佳的手段。上世紀70年代,缺少恒溫箱的哥倫比亞率先采用了這個方法。采用袋鼠式護理法后,只有32周的早產兒的死亡率也大大降低。約翰斯頓的研究顯示,在給早產兒和足月兒進行皮試和注射時,讓他們像小袋鼠一樣和媽媽肌膚相親,就會大大減輕孩子的痛感。約翰斯頓和她的同事們現在正在全世界進行16項研究,為著名的《科克倫評論》雜志提供數據,證實袋鼠式護理法的諸多好處。
約翰斯頓沒有忽視一個問題,那就是父親在給孩子減輕痛苦上也能盡一份力。約翰斯頓說她曾看過一個電視短片,一個小男孩在手術麻醉中,他的父親溫柔地看著他,并講著家里小狗的趣事逗他玩。手術過程中,小男孩一直很平靜和放松。
克里斯汀·錢伯斯是加拿大戴爾豪西大學的兒科和心理學教授,并在加拿大研究協會主管疼痛和兒童健康的研究工作,他所在的醫療小組開展了一項活動,指導家長當孩子遇到輕微及重度疼痛時的應對辦法。人們習慣上會提高嗓門讓孩子安靜些,但錢伯斯教授的研究表明,這樣做只會增加孩子的痛苦。即使在接受常規的疫苗注射時,建議家長們也要學會轉移孩子的注意力。孩子以后是否配合治療,和當前疼痛程度的關系其實并不大,主要還是在于他對治療過程的印象。要是家長們樂觀而自信——沒有哄騙的成分——孩子就會少一些害怕,痛感也會隨之減輕。
加拿大卡爾加里市的凱茜·劉易斯護士對于治療過程中的這種移情作用深有體會。每個星期,她都有一、兩天負責給孩子接種疫苗,這是與公共健康息息相關的工作,但打針給孩子帶來的痛苦也讓她心情很不好,這時她想到了一部電影里的小丑和移情術。現在,她手上戴的是一雙隱形手套,再加上充滿童趣的工作細節,經常在孩子們不知不覺的情況下就打完一針,甚至兩針。如果一個四個月大的嬰兒在打完針后對著她笑,她會感覺很開心。
年紀再小的孩子也知道自己幫助自己。塞萊斯特·約翰斯頓講過一個讓人震驚的故事,一個四歲女孩在受治過程中處于深度鎮靜狀態,醫生們以為她沒有知覺,可是后來,女孩把治療中發生的一切都說了出來。因為這樣一次經歷,小女孩對醫院里的一切充滿了憎恨。最后,她開始用自己的方式使自己安靜下來。她說,她那雙紫色長筒靴能帶給她神奇的保護力量。她相信只要穿上這雙鞋去醫院,什么痛苦都不怕。從那以后,去醫院時,她再也不會歇斯底里、眼淚汪汪的,而這個奇跡完全是來自于她的想象力和對醫護人員的理解。
要想獲得更優越的護理條件,則需要動用政治力量和經濟資源。加拿大疼痛研究會主席瑪麗·林奇一次在采訪中憂心忡忡地說,在加拿大,只有2%有慢性疼痛的孩子能得到足夠的護理,如果政府層面不采取策施,這一可怕的局面永遠也得不到改變。“2006年的一份五年計劃報告中說,加拿大將要推出一個能使所有加拿大人受益的癌癥防治系統,基本全由政府出資,我認為這個舉措也適用于兒童疼痛護理工作。”
林奇說,慢性疼痛每年要花費600億加元,這筆資源本來是可以更好地加以利用的。2012年春,林奇和加拿大疼痛治療聯合會的幾位專家,在全國第一次疼痛研討會上,呼吁國會對此加以重視。此前,政府不僅沒有任何計劃出臺,連同一位保守黨議員談話的請求也被拒絕。“聯邦政府對于這項全民計劃根本沒有興趣”,林奇說。“其實只要他們布署成立一個工作組,我們的訴求也僅此而已。我們已經制定出了完整的計劃,也愿意協助他們工作。”
林奇認為,患兒的痛苦遠比金錢重要。“幼兒如果沒能得到合適的護理,影響到其性格的形成與發展,那些痛苦的經歷和記憶會毀了他們的一生,不僅是孩子和他們的家人,整個社會都會為此付出沉重的代價。”每一個孩子都會說:疼痛讓他們很受傷。
[譯自加拿大《麥考林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