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去世后,我與上一輩在世的親戚就很少聯(lián)系。 這天一早接到北京八姑電話,堂弟戴牧去世了。
提到小牧,還得從上一輩說起,中國人口泛濫,拿我父母家族來說,父親兄弟姐妹11個,母親兄弟姐妹15個,加起來就26個,要知道,他們分別都是一個母親所生。
小牧是我四叔的兒子,生于1962年,下面還有個弟弟。四叔07年去世了。早年他在北京外貿(mào)部工作,后來由于出身不好,就以支邊為名發(fā)配到了青海。我四嬸也是一個部門的,就隨他去了,但不幸的是染上了高原病,無法在那里生活,就只好帶著兩個幼年的兒子回到了北京郊區(qū)高碑店生活。夫妻常年分居,生活挺艱難的。
從小我們始終沒有見過面,直到1972年,我隨母親到北京,通過在民航工作的八姑聯(lián)系才第一次見到了四嬸一家,就見面半天,那時小牧還是個10歲的孩子,也沒啥印象。

當我們再次見面時,已經(jīng)是11年后,在北京廣播學院。(北京傳媒大學),我在那里參加音樂編輯學習班,他已是在校大學生了,學的是電視傳輸專業(yè)。又一次見面,給我驚喜的是,雖然模樣沒變,但是當他叫我“大姐”時,我這個獨生子女倍感親切。
當時四叔正準備調(diào)回四嬸生活的地方,而四嬸正在聯(lián)系在福建三明工作的妹妹,想落戶到那里。我知道后告訴小牧,如果父母能來福建,對于即將畢業(yè)的他,憑著專業(yè)和學校名氣,以及我母親當時在福建廣播電視的領(lǐng)導地位和資歷,分配到我們系統(tǒng)沒問題。由于父母南下福建多年,身邊一直沒親戚,所以我很希望他能和我在一起。后來由于四嬸顧慮三明的空氣不好,還是退卻了,最終把家安在了保定。這就注定了小牧后半輩子坎坷的命運。
畢業(yè)后,他被分配到了重慶一家大型的電子工廠,幾年后工廠倒閉,他就開始四處漂泊、打工,再后來他又離婚了,沒有孩子,最后轉(zhuǎn)戰(zhàn)到了成都落腳,直到去世。
在此期間,我們就見過3次面,都是很短暫:1988年,我隨父親回老家;2001年,我到成都參加電視節(jié);最后一次是在2004年10月參加全國紀錄片研討會。
記得那天他開車從都江堰趕來請我吃飯,那時他正與后妻做旅游生意,租個柜臺賣紀念品,吃飯時他告訴我生活的點點滴滴。印象很深的是,有年春節(jié)無意中進了批小燈籠,沒想到賣得特火,十幾天就掙了十來萬,他說當時真的是數(shù)錢數(shù)得手發(fā)軟,隨后就買了車。看著他開心的樣子,我真的替他高興,我知道這十多年來,他生活得太不容易了。當我們分手時,他讓服務員將未吃完的四川火鍋打包。這湯湯水水的還能打包?我才第一次知道。看著他提著裹有幾層塑料袋的火鍋剩料,將它掛在汽車內(nèi),我笑了。
2008年,汶川地震,我第一想到了他,通過電話,他告訴我沒事,因為他早已離開災區(qū)都江堰了。從此我們就再也沒有聯(lián)絡了。誰知道這次傳來的竟是他去世的消息,而且是在一年半前。
放下八姑的電話, 我又一次打通了遠在成都的堂妹的電話,詳細地詢問發(fā)生的一切。她告訴我,去年春節(jié)發(fā)病時,已經(jīng)是膽管癌晚期了,6月18號走的,當時在重慶的大部分親戚趕到成都時,由于停車耽擱了,見到時他已經(jīng)咽氣。堂妹說,小牧離開都江堰后這幾年,又開始替別人打工,常常在外地奔波,直到生病前夕的春節(jié)期間,還在貴州出差。小牧原先單位在重慶,分的房子又留給了前妻,所以常年租房子住。經(jīng)過努力,他終于買了靠近青城山附近的一套六十多平方的房子,剛剛忙完裝修,就要有個自己的家時,他卻走了,也沒有后代。他走得太早了,才剛剛過完49歲生日啊。
聽到這里,我在為他流淚 ,也一直在埋怨堂妹,為什么小牧生病時沒有告訴我,不然我一定會飛過去看他的。
放下電話后,腦海一直涌現(xiàn)著8年前最后一次見面。我為他惋惜,如果當年他能在福建落腳,進入電視臺,有份穩(wěn)定工作,就一定不會走這么早,一定不會的。為此在與八姑和堂妹的通話中,為他后半生的坎坷遭遇,我還在一直埋怨她母親當年的選擇。可是放下電話后,我又在想,當年他父母的遭遇又該怨誰呢?也許這一切都是命吧。
在我的家族中,與我同輩的堂姐、堂妹、堂弟,表姐、表妹、表哥、表弟,共有三十多人,其中留給我最好印象的就是小牧,我不知道為什么此刻會這么難過,是因為他是同輩中走得最早的嗎?不是的,我知道那是因為在我眼里的小牧,雖然經(jīng)歷過無數(shù)坎坷,但是他都把這一切看得很淡,在我們短短的幾次交談中,我沒有聽見過他有任何抱怨,他臉上永遠都帶著微笑。